45. 不知梦
作品:《仙门公敌自救攻略》 众所周知,对于自己的继承人,现任掌门有着直接任命的权力。只是这一回的掌门人绝大部分时候偏爱闭关不理宗务,寻常事物便都落在了各长老身上。
日久天长,大家似乎也早已习惯了这样一个时有时无,时隐时现的掌门人。而一派仙门又怎会只因一名不问世事的掌门人就此停滞。
哪知时至今日,就在所有人都已经接受了这样一个事实后,她却毫无征兆地将承影剑交给程衍。无异于凡人的皇帝将那传国玉玺随手交给了自己的近臣,毕竟整座三清山对这位掌门爱徒的态度向来都很是微妙。
宋无咎脸色隐隐泛着青色。这几日来他已听过太多的细碎言语,实在是觉得有些烦了。他尝试不去听也不去想,可惜似乎效用并不大。
前日他才从蜀山返回,那看山的道童一见了他,立即现出副慌张又支吾的模样,瞧的他莫名之中又有些好笑,上前询问究竟发生何事。怎知下一刻,自己便再也笑不出来了。
承影剑作为与帝剑含光、魔剑宵练齐名的传世三名武之一,至今已逾千年。亦作为凌霄宗历任掌门佩剑与其身份象征,更是这三清山的镇山之宝,自建派之日起历来是由掌门人之间代代相传。虽早已不知背后缘由为何,但对于每个门人而言,见此剑,无异于见面见掌门本人。
是以凌掌门突如其来的举动背后是否藏着别样的深意,几日来已成为三清山上下暗中争论不休的议题。
只唯一清楚的一点,就是倘若她真的想提携选择程衍作为自己的继承人,那几位长老大抵是不会同意的。
“师兄!等一下,其实师傅为什么会这样我也不知道。旁人那些乱说的话,你千万不要多想——”
程衍小跑两部追上了擦肩而过的宋无咎。
这几日与师傅一同习剑之外,便是按照她的要求修炼她交给自己的这本《两仪心法》。
她才从兰樨宫退出,不料路中偶遇了才赶回山上的宋无咎,不由觉得有些尴尬。
她并不傻,门中潜藏着的暗流涌动她向来都清清楚楚,不过一来并未牵涉自身,二来心中始终认为终究是同宗的亲人,更知道宋无咎作为上下默认的接班人,背后更有着数位长老的扶持与支持,也早已料到师傅这一着会招致怎样的风波。
“我怎么会多想。掌门这样做定是有她自己的考量就是了,我们这些旁人也没什么好置喙的。”
宋无咎被她拦下,一时也有些不知如何回应,面上一愣才笑道。
“其实……”
程衍抿了抿嘴唇,将承影剑举到他面前,示意他拔剑。宋无咎有些不解,但还是按她的要求接过那柄象征着掌门之位的黑鞘利剑,怎知剑刃却如死死焊在其中一般,任凭他如何用力仍是纹丝不动。
“怎会如此?”
宋无咎也觉诧异。自行封刃的兵器他只在传说异志中读到过,可没人会拿那些凡人文士臆想出的深化当真。怎知此时此刻,那天马行空的妄想竟在他眼前成了真。
“究竟是因为什么我也不清楚,师傅还没有告诉我,说是等以后时候到了,自然会告诉我真相。我猜也是因为这个缘由她才会把这柄剑交给我的,并没有其他意思。”
她挠挠脸,像是也不知该说什么才好了:
“所以师兄你…”
哪知宋无咎看着她,半晌,才像是终于忍不住了似的大笑出声来,将承影剑还到她手上,狠狠揉一把她的头:
“这么一点事,你我之间,还能因为掌门给了把剑跟你怄气么,未免把我看得也太小了。”
“真的么?那就太好了!”
“不然呢。难不成平日亏待你了,叫你这般胡思乱想。”
“那当然没有了。毕竟你是我师兄嘛,你不对我好,还能对谁好呢。”
程衍见他神情间笑意真切半分不似作假,也放下心来。笑着冲他挥了挥手,转身跑开了。
沈渊今日做了不少桂花糕,出炉后她还没吃上几口就到了约定时间,挨到现在早已馋得快要忍耐不住。
宋无咎看着那个渐渐走远的身影,神色间却是染上些许愁容,抑或是连自己也说不清的苦涩之意。
相识近十载,他又怎会不知程衍心下所想与话中所言。她一向都很是懂事的,从他们见面的第一日便是如此。这份懂事放到此刻,却又无端地叫人感到一股天真的残忍。
修行之人当清心克制己,不以物喜不以己悲是真,可他当真没有半分怨言么?这几日来辗转中强压下的不平与涩然像是块砥石,不间断地磨快了他心中的那把无形的刀刃,却劈不开那座沉甸甸压在他身上的山。
他本应做到最好,他必须做到最好。可事实却是一次又一次的告诉自己,无论他怎样的拼命,怎样向上爬,好像都比不过有些人的一句话。
他无数个日日夜夜的刻苦修炼到头来衣物哦锁魂,可对有些人而言却是唾手可得,衬托得自己的心血徒劳的可笑。
论剑大会之时的羞辱感此刻久违地翻涌而上,煎熬得人近乎心焦。可他却说不出一句凭什么。
因为他比任何人都清楚程衍什么也没做错。
直到那个白色的裙摆消失在三清山葱郁的林木之间,他不再看,回身慢慢向着房间走去。
三清山门规森严,即便是掌门人随意带回一个来路不明的孩子,也依然难以堵得住悠悠众口。况且正值前任掌门失踪,上下里外乱成了一锅粥的时候。
此时尚未成为掌门人的凌纥真人手持镇派之宝承影剑,宣布将那个自己从山下带回的小孩收为关门弟子。
没有任何征兆,没有拜山门的考核,突如其来的决定在顷刻间便激起太多的反对。
每个人都不得不承认凌霄宗之所以能够于修真界坐拥北斗之望屹立至今,背后与这严苛的入门考核脱不开干系,而天资也不过是进入三清山的敲门砖。能够留下的人,无一不是百万人中出其一的天之骄子。
眼下又怎可为了一个来路不明的凡人弟子打破这百年来的规矩?今回破了例,日后莫非什么人都能这般随意带上山来?
可掌门态度坚决,不容一丝违悖,众人争执不过,不得已勉强让那孩子留了下来,却又免不得对她另眼相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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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无咎虽也觉得不合规矩,可毕竟只是一个孩子,实在没有修道的天分,留下来做个管藏书阁的管事也好,偌大一三清山总不至于容不得一个无父无母的孤儿。
直到那一夜,她抓着自己的衣角怕得话都说不出来了,在大雨磅礴的夜里哭着找师傅。那时的宋无咎也不过还是个少年,被这么个小女孩缠上,慌得比她还厉害。
四下都无人,他不得已,只好将她送回房间安慰她莫要害怕,掌门明日便来,再学着儿时长辈如何那些哄孩子的歌,笨拙地轻声哼唱,可惜实在不通音律,唱的怪声怪调,直到最后连自己都忍不住笑了。却见那孩子呼吸匀称早已睡熟,手上却还紧抓着他的衣摆。
而第二日,程衍抱着一小盒点心找到了这个昨夜的好心哥哥。理由也很简单,因为在这座山上,他是第一个也是唯一一个愿意花时间陪着自己的人。
这还是宋无咎第一次收到这样的礼物,他不爱吃点心,父母也向来管教严格,向来不允许他沾染这样的食物。何况那其中还被压的有些坏了。
可他不想看见女孩子失望的眼,便还是全吃掉了。
后来见着她一日一日地长高,会高声喊他师兄,会从背后拍肩膀逗他笑,也不再害怕雷雨,更不再害怕邪祟了。
她天资聪颖,自独占殿前测榜首后,那些原本的质疑或非议也大多转为隐晦的流传。他自是为她开心,更该对那些流言嗤之以鼻。
可时至今日,自己又当真的没有一丁点在心中悄然认同过,那些所谓靠着掌门的偏爱与教导才会有今日成就的流言与风言风语么。
他觉得胸中一团火烧的他生疼,快步冲回房间之中大口喘息。
只有在独处之时才能卸下所有人的期待,放弃成为旁人眼中完美的那个亲切和善,完美无暇的三清山的“大师兄”。
他深吸一口气,才稍觉冷静下来些许,却听见谁动作粗暴地推门而入。
程衍才沐浴过,温热的流水吹散了整日的疲乏。头发用法力吹得还算干爽,随意挽起来用木簪盘好,正捧着那册心经,试图理解其上晦涩而深奥的经文释义。
铜灯在她脸侧燃起朦胧的火光,映得脸颊变为温润的暖白色,像是块上好的羊脂玉,白的几乎是透明的。
几缕碎发无意间飘落,显出几分慵懒的缱倦。
沈渊安安静静地在她身边望着她,目光显得有些怔忪。
“怎么了,看什么呢?”
见他呆呆地看着自己,也不说话,程衍觉得有些好笑,将书卷成一卷,轻轻敲了一下他的头。
自从那日山下回来,他似乎总是这样时不时地走神,不知在想些什么。
沈渊像是吓了一跳,收回目光,四下乱瞥了几回,才极不情愿地否认:
“没什么。那个人呢,他这几日不来了么。”
他指的是宋无咎。因着处理赵府那桩诡异至极的冤案,他一连几日都会来向程衍告知进度。
“说到这个我就很奇怪。”程衍坐起身:“你似乎很不喜欢师兄,为什么,能告诉我原因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