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4. 暗语
作品:《仙门公敌自救攻略》 磨剑声隔着房门钻来。
阳光灿然明媚,照得室内亮堂通透。
程衍推开窗户,看见了神情专注地将剑刃磨锐利的黑衣少年。
原本的佩剑落在水中不知去向,但沈渊并没有再去挑一柄新的,而是将自己从家中带来的那把又翻了出来。只是凡人所用的普通长剑,时隔几年已经有些发锈了。此时沾了水,锋刃在磨石砥砺的研磨之下泛出了透着水光的亮银寒芒。
听到推窗声,他一抬头,有些不好意思地小声问:
“抱歉,吵到你了么?”
“今日李真人不是外出休讲一日吗,你怎么还起这么早?”
“但是她也说过剑道在于勤,最好一日也不要搁置。而且……我睡不着。”
“好吧那我正好也看看。”
程衍见他上进,自然是高兴的。沏了一壶茶坐到树下那张藤椅上,端着茶杯看他挥剑。
少年的动作利落潇洒,剑刃在空中发出嗖嗖如呼啸似的破空之声,凝而有力。虽仍有些一板一眼的端正,但也看得出下了许多苦功。
“嗯……问题倒是没问题,就是有些太一板一眼了。其实咱们本门九剑剑法,前辈们也都说过讲究的是意境,心念与剑法合一。而不是为了使用剑法而用。。嗯,就是。。”
她皱着眉有些为难,挠挠头,也不知该如何将自己心中所想用语言表达出来。
“不过我瞧着你方才舞到第七式时,就已经有些。还是先将剑谱记熟悉。”
“嗯。”他用力一点头,还要再说些什么,身后一白衣人缓步而来,神态悠闲:
“难得啊,小衍今日没赖床了?”
“我哪有。很久就没有过了吧。”
“是么。那上回文长老叫你去藏书阁帮忙校阅经书,有人过了午时三刻才来呢?”
“呃,偶尔有一次意外也情有可原吧。”
程衍干巴巴笑了笑:
“而且又不是什么要紧的活计,书就在那儿,又不会跑。”
“意外自然是情有可原,谁让我宗门风向来是格外大度呢。”
“行了师兄你就别,这么早来,是有什么要紧事吧。”
宋无咎代行掌门职责已有半年之久了。平日里程衍遇见他之时,不是才从山外回归,便是要出山去哪家哪处议事,今日倒是难得见他腾出空来。
“那当然是有很重要的事。而且是关于你们的。“
三人推开门在小厅内坐下。沈渊小跑着出去将程衍方才落在树下那壶茶又端了进来。
宋无咎面带笑意谢过,自己斟了一杯喝下润了润喉
“你们前两日既允了去赵府除祟,虽后面出了意外,但该办的自然是也要帮人办好,是以我另派了弟子,才知你们离开当晚,那赵大公子就已离世了。
而另一组人,到小衍遇见那厉鬼的湖中试图捞出那厉鬼生前尸身,将其渡化或斩杀。但却在其中捞到了赵府一个下人的尸身。”
“怎么会这样?!那这人对赵大公子如此怨恨,以至于甘愿为厉鬼不得安息也要报复他,莫非他的死因,是赵大公子所致?”
“这就是奇怪的一点了。”宋无咎说着,面色凝重。
“我们对那下人的尸身用了溯魂,本意是希望通过他生前记忆发现真凶。可进行溯魂的弟子却说,她看见的是赵大公子的记忆。”
“这…”程衍大惊,不由得瞪大了眼:
“溯魂是进入对方魂魄之中的法术。除非两人换了脸,否则便是那赵大公子的魂魄是装在那下人的身躯之中,甚至还是……被困在其中的。”
“你说的没错。并非换了脸,而是换了魂。因为那下人的确是他所害死的,他性情暴躁,那下人做事笨手笨脚多了,惹到他,最后竟将人打死,他骗赵岚风夫人自己出门办事,实则失去抛尸。而当晚,他将尸体丢进湖中后,奇怪的第二点就来了。”
“什么?”
况且,两人的魂魄怎么会互换的呢?
“就在他将尸身丢下之后,那湖中便顷刻间被怨气侵蚀了。常理而言,只有乱葬岗或刑场这般人命的地方才会有如此深厚的煞气。可分明这湖中最初风平浪静,尸体进入后却顷刻间化作厉鬼,夺了赵大公子的舍,鸠占鹊巢。”
“也就是说,赵大公子身体里的魂魄是他家死去的下人。可毕竟已经死了,即便是强占了活人的身体又能做什么。怪不得我们在屋内见到他的时候是那副模样,而那厉鬼实际上是想回家和回到自己身体之中的赵公子的魂魄。这可真是………”
“事情就是这么一回事情。两句尸身与魂魄我们都已超度了。可唯有一件事我们都想不通。”
“那湖?”
“是。”
“说到这个我也觉得很奇怪,当时也并没有感觉到湖中有什么深重的怨念或是煞气,没想到最后居然会这么麻烦。”程衍若有所思地喃喃道。
可此事实在少见且蹊跷,三人讨论了半晌也没有什么结果,到了早饭时间,程衍顺口挽留道:
“师兄你也在这里一起吃吧,咱们等等一起。”
“不了。我得去趟蜀山,有些事要说。”
“哦,那好吧。你这也是够辛苦的啊。原来有这么多杂物要忙,真是个麻烦差事。都没空修炼了。怪不得几个长老师叔都不愿意接手。”
“有多大名头便要担多大责任,辛苦些不奇怪。”宋无咎挥挥手,起身离去,临行前又回头:
“啊,还有,掌门说今日申时到兰樨宫找她。她有话要对你说。”
说罢前行两步,御剑升空。
“我看他做的蛮开心的。虽说的确是占去不少修炼的时间。但至少不用再因为剑术对着自己钻牛角尖了。果然人还是得有个事儿干。”
直到那个长袖飘飘的身影消失在云间之时,程衍忍不住长出一口气感叹着,却见沈渊表情奇怪,还没待她问,就抱着剑跑回房间内了。
她莫名其妙,但知他性格如此,便也没放在心上,吃过早饭回到屋内又睡了个回笼觉,待申时悄悄推开了兰樨宫的大门。
此处是掌门闭关清修之处,除去程衍偶尔来听师傅讲那些不知出处的怪诞故事以外,平日几乎无人会踏足。
她迈入殿门时,那白发女子正闭目静坐,月光照见她的长发,好似铺上一层濯银的辉光。她的面前,放着那柄从不离身的黑色长剑。
程衍记得自己自己曾在凌霄宗的宗门谱录上见到过师傅的本名叫凌纥,出身与经历却是不详。与她同辈的修士如今早已消失或仙逝,今时的门人大多只喊她为掌门人,加之常年闭关不理内务,这个“掌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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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位,在整个宗门之中就显得甚至有些有名无实了。
只是偶尔,程衍看着她的时候,也会觉得师傅其实是个很孤独的人。那种孤独与自己初次见到沈渊的时候不同,并非孩子气的不甘心与对这世间不公的怨愤,有的只是一种平淡如死灰的沉寂。
此刻她坐在黑暗之中,抬头看向程衍那一瞬间,目光之中的空茫叫人无端心头一紧。
“来了?坐吧。”
“嗯。您找我来是有什么事吗。”
“也没什么。从前我从未传授与你剑法,并非不愿,而是时候未到。但经过前日的事后,看来也是时候了。”
“真的假的,您终于肯教我啦?太好了!只是可惜我的剑丢了…新的还没发下来。”
那柄剑自八岁起陪她直到现在,早已成为她生活的一部,如今丢的突然,自是有种怅然若失之感。哪知凌掌门满不在乎地一挥手道:
“无所谓,那本也不是你的。”
“为什么?”程衍不明其意,有些惊讶地睁大了眼睛,却见面前的人将那柄黑鞘长剑推到她面前,语气淡淡的:
“这才是你的剑。”
“什么?可这,这不是您的么。”
承影剑是历任凌霄宗掌门所持佩剑。这一点她再不管事也还是知道的。
她一时间呆住了,坐在原地手脚僵硬,不敢伸手去接,更不懂师傅为何突然将这柄本派的镇山之宝与掌门佩剑交到她手上。
“不。它就是你的。你们之间的血脉相连着,是任何人都无法割断的联结。倘若不信,你便拔剑一看。”
“可……”
她一向是不愿违背师傅的话的,虽此刻心中半信半疑,但仍然拾起案上那柄沉重而古朴的长剑握住剑柄。
就在这一瞬之间,一股暖流透过煎饼流入静脉,再扩散到身体的每一个角落,那温暖的,带着雄浑的力量与令人不可抗拒的魔力。
远古的声音在她耳边尖叫着,狂吼着,啜泣着,哀嚎着,也如情人一般脉脉地低语着,在这如海潮惊涛一般的力量扑袭之下几乎快要落泪。
“刚刚,刚刚那些我听见了………谁的声音,是谁在哭?那些人是谁?”
像是如梦初醒一般,程衍茫然地望着眼前正剧烈颤抖着的手,不由自主地悄声念道。
可这件室内只有她们两人,除去师傅神情肃然地看着自己,除此之外没有别的了。
是她自己的声音。
凌掌门并未多话,而是从程衍手中再次拿过那柄剑。她握住剑柄用力向外,可剑刃在鞘中纹丝未动。
“你看。”
直至此刻程衍终于明白了,为何这么多年从未见过师傅使剑,为何从未见过她拔剑出鞘。
“方才你所看见的听见的,正是凌霄宗历任掌门人,也是这把剑曾经的主人。如今,它的主人是你了。从今日起,你就随身带着它吧。”
“可是不是说掌门人才能佩此剑,为什么又会在我的手上?”
“给了你你就拿着。剑是死物,取决于谁去用而已。”
“可是——”
“没什么可是的。从今以后每日申时你来此处修习剑术,切不可有一日拖延。明白么。”
承影剑落入程衍手中的消息,当日便如飓风一样扫过了整座三清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