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之中，无数无形的大手牢牢抓紧了她，叫她动弹不得。


    可一阵清浅的呼吸吹拂，谁轻轻地抚上了自己的脸，紧接着便是唇上传来柔软细腻的触感，对方似乎很紧张，动作微颤，却也很温柔，小心翼翼得唯恐逾越了规矩，渡来的吐息之间带着丝丝缕缕的凉意。


    她顿时毛骨悚然，可胸中堵塞的那阵阵叫人作呕的滞涩感豁然畅通，几乎是条件反射一般呛咳着坐起，怎知睁开眼却见一张白皙俊美的面庞与自己不过咫尺之遥。


    一双黑亮的眼如深潭古井，却因她这突如其来的举动惊起剧烈的涟漪。


    “对不起！我，我是——”


    沈渊当即弹开，嘴上难得语无伦次地连连道歉。他的黑衣被水浸透，正紧绷绷地贴在身上。还粘着些碎叶断枝，额发凌乱，面露惊慌。


    程衍慌张之中挣扎着坐起，才发现自己的情形似乎并没有好上多少，衣物早已湿了个彻底，沉重冰冷，挂在身上，直带来阵阵沁入骨髓的寒意，叫人不自觉打了个哆嗦。


    二人正在一处山涧谷底的山洞之中，能够隐隐约约看到洞外银色的月亮的辉光。四下静谧之至，此刻剧烈的喘息声都好似被放大了无数倍。既然如此，看来那封印之阵自是成功启动了。


    想到这里她终于长出一口气，放下心来。也不知自己无知无觉了多久。


    而方才唇上那微凉的柔软的触感？


    “抱歉，我，我见你一直未醒，担心你是…才……”他边说手上边绞紧了衣摆，即便这样暗淡无光的环境之下，还是看得出他的脸已经全红了。


    程衍自是没有责备他的意思的，毕竟方才在她记得起的最后时刻，正是沈渊抓住了她的手，否则她此刻早就已被卷入浪涛之中，做了那个新来的淹死鬼了。


    她看向眼前已是陷入无措之中的人，也当即猜到也许是见自己久久不醒，当是呛水了才如此这般，可还是——


    可这，这毕竟是，她第一次与人做这种事啊。


    她正是年纪，虽整日与古籍长剑为伴清修，可又怎会一丁点没幻想过这类旖旎的风月之事，自己只是入仙门修道，不是入寺院为尼。


    但想与做是两码事。她想归想，可从来没想过真的找谁把想象变成现实，更何况那个对象甚至还是这个自己看着长大的孩子！


    这个事实在她脑中惊恐叫嚣，只觉得方才面对那厉鬼呼风唤雨的恐怖力量之时，也没有叫她这般慌乱，心跳如阵阵擂鼓，快要跃出胸膛。


    “我，你，我……我”


    她一张口，只觉唇上那柔软的酥麻的触感又一次，再即将被那诡异的背德感淹没之前，她转过身去面对这山洞深处无边的暗，语无伦次道：


    “让，让我静一静。”


    “对不起。”


    “没什么。不用道歉啊，我没怪你的。只是让我先………静一静，哈哈……”


    她说完后，沈渊果真闭上了嘴不再说话。


    寂静。


    滴答，滴答。


    又是不知何处水滴滴落的声音。一下又一下，落在其下的山岩之间，也滴在她的心上，扰得她越发心烦意乱。


    再也忍受不了似的，她一转脸，沈渊伸出手来，见她突然回身整个人僵在原地。


    “我想问你的衣服……”


    “啊？”


    “那边有火，先把衣服烤干吧。这样穿着会受寒的。”


    “哦。哦对。”


    她这才注意到不远处正有一簇小篝火，上面驾着一件黑色的外衣。


    的确，衣物泡了水，沉重地紧黏在身上叫人不适。


    她点点头，正要如若务实地将自己外袍脱下，可手伸到一半，方才唇上柔软的触感与带着痒意的吐息像是绕了一圈又回到她的面前。


    在她心中沈渊一直是那个睁着眼在她面前哭着耍任性的小孩子，当初她只是稍微友好了那么一点，他就恨不得人都跟着自己走了。


    两人几年来同住一屋。虽然不在一室，可总也没那么多讲究。是以从未觉得有什么不对。


    可此刻她忽觉正欲脱下外袍的手都忽然间如此沉重。


    “怎么了，莫非哪里受伤了？”


    “没有！”


    他又讪讪地坐了回去。


    两人的佩剑都已在浪中丢失。山崖高耸，靠人力显然是爬不上去了。但好在凌霄宗弟子的令牌还在。有牌子，其他人就能够通过它找到任何一个凌霄宗的弟子。这是宗门上下人尽皆知的事情。


    是以程衍也不再多担心，将自己那件湿透的衣服支起，安下心来烤着火，猜想最迟明日午间就该有人寻来了。


    洞中一时静的叫人心慌。她清了清嗓子，佯作无事地问他究竟是如何从浪涛中寻到这处的。


    他摇摇头，不肯多说。


    那件黑衣已经干透了，带着干燥温暖的气息。沈渊想将它递过来，却□□脆地拒绝了。


    “不用管我，你这样自己会着凉的，我的那件等会儿就好。”


    “我不用。”


    他坚持拒绝，推来推去了几回，最后没了办法，程衍将那唯一一件干爽的外衣外衣抖开，两人紧靠在一起盖着，体温透过衣料，在这个阴冷潮湿的夜中，带来了稀少的叫人无法放手的温度。


    她侧过头时蹭过他肩头，这才发觉，少年的肩膀虽仍有些瘦削，却已经有着叫人可以倚靠的安心感了。


    又是寂静。


    篝火噼啪的爆裂声。跃动的火光映在人眼中，照得面颊犹如暖玉。


    “说起来，我从书上读到过，传说南溟之海有一种不会飞的鸟，毛色也是一半黑一半白，冬季便是这样靠在一起互相取暖的，和咱们现在倒是很像。”


    “嗯。”


    “听说南溟之地终年冰川覆盖，冬季更是极寒。真想看看究竟是什么样的动物才能在这种地方活下去。”


    “那以后去看看就是了。”


    “说的倒容易，不少人出海数年想寻，最后都无功而返，搞不好有没有这个地方都不一定呢。”


    她笑着说到一半，却见他在咫尺间篝火映照下微微勾起的嘴角，眼神褪去了平日的漠然，带着些微温暖的笑意，以及不可动摇的笃定：


    “你想看的话，那我就去找。不管多少年，总会找到的。”


    她心中一动，轻声笑道：“好啊。那我就等着你出海回来画给我看咯。”


    此时已月过中天，几声蛙鸣闪过。


    程衍支着头，试图保持清醒，可她实在是太困了。方才封印那水怪耗费太多精力，恍恍惚惚之中眼前已是一黑又一黑。


    正与睡神挣扎之中，却又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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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身旁的人突兀开口：


    “对不起。”


    “嗯？怎么又道歉呀。”


    “我什么忙都没帮上。”


    “怎么会。没有你我现在怕是都淹死了。”


    “不，不是的。我还是太弱了……必须……”


    “好了，别想那么多了。你才多大啊。”


    “可是你在我这么大的时候就已经学到第八式了。”


    “人和人又不一样，修炼这种事急不得，越急越坏。慢慢来好昂。”


    她胡乱拍了拍沈渊的手，把头埋在膝盖上缩成一团，彻底陷入了昏沉的黑梦。


    直到耳畔的呼吸声愈发均匀而沉稳，沈渊才悄悄伸出手来，将人搂得更紧了一些。望着她陷入沉睡的侧脸，听着


    心中像是被一种柔软而温暖的东西填满。满足得像是要溢出来了。


    她被打湿的额发已经有些干了，显得很是蓬松，被火光映照着的是小半张清丽的眉眼与微颤着的睫毛。他几乎是不可控制地伸出手，指尖小心地，珍重万分地碰了碰，而后像是被火焰灼烧一样缩了回去。


    她似是有所感应般嘟囔了几句，但并没有醒来。叫他送了口气。


    不知何处的渡鸦起落间扑闪着翅膀，几声嘶哑的鸣叫在这个夜深月明的时日更是清晰辽远。就像是天地间只剩下彼此两个人相依，像是两人初遇的那个雪夜。


    这几年来他无数次想过，倘若是自己早生几年，像大哥那样与她同岁。这样在她眼里自己便不会是一个需要照顾的弟弟，一个不懂事的孩子。


    她会叫他沈公子，也许也会露出她面对宋无咎时才有的腼腆的笑，而非如今挂着那纵容的神情摸摸他的头后，转身离开。


    这当然很好，可偏偏不是他想要的。那份不知何时在心底扎根发芽的念想早已在日复一日的时光之中日渐膨胀，终有一日，会让自己再也无法自欺欺人地视而不见。


    他不敢承认也不敢扪心自问，方才的那个吻之中又当真没有半分私心么？可惜这些话只能在无数个深夜里独自一人反复咀嚼才埋回心底。


    身边的人在睡梦中打了个喷嚏，将自己缩的更紧了一些。


    沈渊恍然惊醒，轻手轻脚地将她那件也已经干透的外衣拿来为她细细裹上。此刻仰头看天，忽觉这月色是如此地叫人欣喜，又叫人厌烦。


    直到第一缕天光刺破云层，带来朝阳跃动的璨金，


    宋无咎循着那引路符落到这处山涧之中的时候，他已经找了一天一夜，眼睛都熬红了。可入眼的，却是两个少年人裹在一件外衣中，脸贴着脸靠在一起熟睡的模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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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待程衍迷蒙之中地醒来时，感到自己这趴在谁的背上，那人步法沉稳，因怕吵醒她走得并不快。


    “师兄你来了啊，好快啊。”


    “知道出事以后就往这边赶，找了你们一夜，能不快么？”


    “嗯嗯谢谢师兄，师兄真好。为什么你一直对我这么好呢？”她还困着不想睁眼，迷迷糊糊地嘟囔着，声音断断续续的。


    “我都当你师兄这么多年了，不对你好对谁好。别想这么多了，快睡吧。”宋无咎一听就乐了，轻笑一声，把人向上掂了掂，拍拍她的腿。


    沈渊紧攥着手，眼中掠过一丝隐隐的苦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