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公府，夜色已深，烛光摇曳。


    此刻的锦居灯火通明，却气氛压抑。


    主位上，国公夫人杜氏端坐着，脸色如同窗外的夜色一般深沉。白日里因为萧曜而在脸上堆积的些许笑意早已消失无踪。


    千雪低眉顺眼地站在堂下，背脊挺直，看起来并不心虚害怕，但是她藏在袖中的手指却已悄然攥紧。


    “千雪，“杜氏开口，“今日殿下回府，为何会独独点了你一个丫鬟跟着伺候？”


    千雪的心猛地一沉，果然！该来的还是来了，千雪深吸一口气，压下不安。


    等再次抬起眼的时候，目光坦然，且带着一丝困惑：“回夫人，奴婢亦是不解，殿下贵为皇子，奴婢身份低微，能有幸伺候殿下一回已经是天大的福气，如何敢妄加揣测殿下的心意？殿下当时只随意一指，奴婢亦不知缘由，只听得殿下似乎说了句看着顺眼？”


    “看着顺眼？”杜氏冷嗤一声，显然不信这种借口，她身体微微前倾，“你在国公府当差也有些时日了，平日行事倒也稳重，所以我才肯用你，但……”


    她话锋陡然一转，“你以为，府里的眼睛都是摆设么？你每月三次休沐，天一亮就出府，天擦黑才回府！说！你到底去了何处？做了何事？！”


    千雪心头一跳，暗道杜氏果然查了她的行踪。但她并未惊慌失措，反而在杜氏问出这句话后，心中紧绷的弦稍稍松了一分，比起追问萧曜点名的玄机，这个问题，她反而更好应对。


    她迎着杜氏审视的目光，并未跪下，只是再次微微屈膝回话：“回夫人，奴婢每逢休沐出府，是去学艺了。”


    “学艺？”杜氏眉头一蹙，显然没料到是这个答案，“学什么艺？”


    “学些粗浅的拳脚功夫。”千雪回答得干脆利落，坦坦荡荡，“奴婢当初能留在府里，是靠着认些字，算得清账目这点微末本事。奴婢深知，国公府人才济济，能人辈出，奴婢这点本事在府里不过是勉强立足。府里竞争激烈，若想长久安稳，不被轻易替代，总得多些傍身的本事。”


    “奴婢想着，趁着年轻力壮，多学一样本事，多一分不被轻易替代的底气。学些拳脚，一来能强身健体，伺候主子时更有精神头，二来，万一遇上什么突发状况，比如府里需要护卫巡查，或者护送主子出门时遇到点小麻烦，奴婢也能多一份力气挡在前面，不至于手无缚鸡之力，只能干看着，毕竟奴婢是伺候府中小姐的，那些护院哪能轻易近小姐的身，也不能随时察觉危险。夫人奴婢所求，不过是在府里站稳脚跟，为自己争一条更稳当的活路。”


    她的话语平静，没有哭诉，没有乞怜，只有一种底层人为求生存而奋力挣扎的务实清醒。


    她甚至没有过多解释学武的细节，只是清楚表达了自己的动机是为了生存。


    杜氏愣住了。


    她预想过很多种可能，私会情郎？传递消息？甚至可能是别府的眼线却唯独没想到，竟是这样一个如此直白又带着点上进心的理由？


    让她一时有些无语。


    学武？一个深宅大院里的丫鬟，竟然偷偷跑去学武？


    杜氏看着眼前这个身量不高，面容清秀的丫鬟，那双沉静的眼眸里没有恐惧。


    杜氏心中掀起了波澜。


    这小丫鬟竟有如此心气？不甘于命运，懂得未雨绸缪，甚至敢想敢做，偷偷去学那等被视为下九流的拳脚功夫？这份行动力，这份在困境中挣扎求生的韧劲绝非寻常丫鬟可比！


    她想起千雪刚入府便行事有度，去了四丫头院里也是立刻拿捏了四丫头，在芳华院站稳脚跟。


    两个字突然涌入了杜氏的脑海！


    谋臣！


    自古打天下，守江山，除了明主，更需能臣谋士！后宫虽非战场，但其凶险诡谲，有过之而无不及！玉瑶那孩子，心性纯善，毫无城府，让她入宫去应对那些吃人不吐骨头的妃嫔，无异于羊入虎口！可若找一个心机深沉，手段了得的女子入宫，万一她生下皇子，岂不是成了曜儿未来的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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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腹大患？这其中的平衡，太难把握！


    但若送入宫的不是嫔妃，而是一个忠心且有能力的谋臣呢？


    一个身份低微的丫鬟！


    一个心思缜密，懂得审时度势，甚至还有几分自保能力的丫鬟！


    一个能辅佐在玉瑶身边，替她出谋划策，替她看清后宫迷雾，甚至在关键时刻护住曜儿的丫鬟！


    这个念头一旦升起，就如同野草般在杜氏心中疯狂滋长！


    若是送玉瑶玉颜进宫她们缺的不是身份宠爱，她们缺的是在深宫生存的智慧和手段！缺的是一个能在暗处为她看清前路，抵挡暗箭的臂膀！


    杜氏的目光落在千雪身上，变得无比复杂。


    她原本的疑虑和冷厉，在这一刻悄然转变。眼前的千雪，不再仅仅是一个需要盘问的丫鬟，而是一个可能蕴含着价值的棋子。


    堂内烛火跳跃，光影在杜氏变幻莫测的脸上明灭不定。


    千雪依旧垂手而立，感受到杜氏目光的变化，心中警铃大作。


    那目光不再是单纯的打量，而是多了一种让她感到不安的探究，还带着算计？她希望自己的感觉是做的，若是杜氏要算计她，她现在肯定躲不过。


    她不知道杜氏心中那惊涛骇浪的念头，但本能地感觉到，事情似乎朝着一个她完全无法预料的方向发展了。


    杜氏沉默了许久，久到千雪感觉腿脚有些发麻。良久才听到杜氏的声音响起：


    “学武强身健体，倒也不是坏事。”


    千雪心想这是不追究了？


    “只是，身为女子，终究要谨守本分。府里的规矩，不可逾越，今日之事，念在你一片上进之心，暂且记下，日后行事，需更加谨慎，明白吗？”


    “是，夫人，奴婢谨记教诲。”千雪恭敬应道，心中却无半分轻松。


    最后千雪离开的时候，杜氏还让郑妈妈赏了她银子，说是她伺候大皇子应得的，杜氏变脸如此之快，让千雪更加不安，总觉得她憋着坏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