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几日，杜氏去前院请国公爷吴承宗书房寻他，吴承宗年逾五旬，鬓角微霜，面容沉肃。


    杜氏率先开口：“昨日，玉华又递了话出来。”


    吴承宗捻动扳指的手指微微一顿，看向杜氏：“哦？玉华，怎么说？”


    杜氏深吸一口气，语气复杂：“玉华她，思虑再三，还是更属意玉瑶那孩子。”


    吴承宗眉头微不可查地蹙了一下，没有说话，只是示意杜氏继续说下去。


    “玉华说，”杜氏的声音更低了些，带着一丝无奈，“玉瑶性子温婉纯善，心思干净，对曜儿也是真心喜爱，照顾得细致。她，她怕自己时日无多，只想给曜儿身边留一个真心疼他，能像姐姐般照拂他的人。玉瑶，心思单纯，没有那些弯弯绕绕，反倒让她更放心些。”她顿了顿，补充道，“玉华开了这个口，我们国公府，势必要全力支持，送一个姑娘入宫。”


    杜氏说完，看向吴承宗，她心中其实也倾向于玉瑶。玉瑶的纯善和对孩子的真心，是装不出来的，再加点她本就不喜吴玉颜。


    然而，吴承宗听完，却沉默良久，显然在权衡利弊。过了好一会儿，他才缓缓开口。


    “玉瑶性子是沉稳些，对曜儿也上心，这没错，但…”他话锋一转，“玉华只看到了眼前，她病着，心焦，只想着给曜儿找个知冷知热的人看顾。可这深宫岂是只靠真心就能立足的地方？她更忘了，曜儿将来要走的路，荆棘遍布，他需要的，不仅仅是后宫里一个照顾他衣食住行的人！”


    “玉颜那丫头，性子是毛躁了些，确实该敲打，但她并非一无是处。”


    杜氏一怔，有些不解的看着吴承宗。


    吴承宗身体微微前倾：“玉颜的同母兄长是谁？是景舟！”


    提到吴景舟，吴承宗眼中闪过一丝真心的赞许和期许：“景舟那孩子，你我都清楚。心思缜密，城府深沉，手段更是，干净利落！学问扎实，前途不可限量！他走的是文官清流的路子，日后入阁拜相，也未必不可能！这才是曜儿未来在朝堂上最需要，也最有力的臂膀！”


    “玉颜是他一母同胞的亲妹子！若玉颜入宫，景舟便是曜儿在朝中最天然，最稳固的倚仗！他在外朝为官，玉颜在宫内照应，兄妹同心，内外呼应！这层血脉关系，是玉瑶无论如何也比不了的！”


    吴承宗看着杜氏脸上变幻的神色，继续道：“景元是武将！常年驻守边关，手里有些兵权是不假，可远离京都！鞭长莫及！且武将身份敏感，在朝堂之上，对曜儿的助力，如何能与景舟这等清流文臣相比？景元在军中，一年也难得回京几次，如何能像景舟这般，时时在京中走动，为曜儿筹谋？”


    “后宫之事，从来都与前朝息息相关！玉华只想着眼前曜儿身边有个贴心人，却忘了曜儿他更需要前朝有强有力的臂助！玉颜和玉瑶你觉得在景舟心中孰轻孰重！”


    一番话敲在杜氏心头！她之前只着眼于后宫，只想着玉瑶的性情更适合照顾曜儿，却忽略了更深一层的朝堂助力！


    吴承宗看得更远！他将吴玉颜入宫，直接与吴景舟在朝中的崛起捆绑在了一起！吴景舟的才华，心机，手段，以及他未来在朝堂上可能达到的高度，才是吴承宗真正看重的！吴玉颜入宫，不仅仅是为了照顾萧曜，更是为了将吴景舟这牢牢绑在萧曜这条船上！


    而她的长子吴景元，是武将，远在边关，且武将身份在朝堂博弈中天然受限，难以像文臣那样深入参与储位之争。这份助力，在吴承宗眼中，远不如吴景舟来得直接和有力！


    杜氏的脸色变幻不定。她不得不承认，吴承宗的话，乍一听是对。


    可是她一细品，吴承宗这话里的意思是她所出的儿子比不上吴景舟，难不成以后吴承宗要把这偌大家业交由庶子！


    吴景舟本姓吴，无论进宫的是那个妹妹，他还能不尽心。


    “可是老爷，”杜氏有顾虑，她犹豫了一下，还是道，“玉颜那性子不服管教，让她入宫，万一万一她日后有了自己的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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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呢？”


    “到那时，她的心还会向着曜儿吗？她…她会不会为了自己的孩子，反而成了曜儿的阻碍？甚至威胁？”


    后宫女子，一旦有了自己的骨肉，母性本能便会压倒一切！到那时，什么兄妹情谊，什么家族使命，在亲生骨肉面前，都可能变得不堪一击！若吴玉颜日后诞下皇子，她还会甘心让自己的孩子在萧曜之下吗？她会不会为了自己儿子的前程，反过来算计萧曜这个长子？


    出乎杜氏意料的是，吴承宗听完她的担忧，非但没有忧虑，反而嘴角竟勾起一丝意味深长的笑，甚至带着点，算计的笑容？


    “有孩子？那岂不是更好？”


    杜氏心头猛地一跳！难以置信地看着吴承宗。


    吴承宗眼中闪过一丝精光：“若玉颜能诞下皇子，那，也是我国公府的血脉！这血脉相连，打断骨头连着筋！无论将来如何，曜儿身边，永远多了一个流着吴家血脉的兄弟！这，难道不是曜儿未来更大的助力？不是我国公府更深的根基？”


    这下杜氏彻底回过神了，吴景舟可以替换她的景元，吴玉颜也可以替换掉她的玉华，那个孩子自然可以占据曜儿的位置。


    杜氏只觉得一股寒气瞬间从脚底窜到头顶！浑身冰冷！


    她彻底懂了吴承宗的算计，不行！绝对不行！


    杜氏在心中疯狂呐喊！玉华是她亲生女儿！曜儿是她嫡亲外孙！她绝不能让任何人威胁到他们！


    她太清楚后宫残酷！一个拥有同样血脉的皇子，怎么可能甘心永远屈居人下？那将是悬在曜儿头顶的刀！


    吴承宗这是把吴景舟和吴玉颜当成国公府的未来了，那她的孩子呢？


    杜氏死死攥紧袖中的手，指甲掐进掌心！


    玉颜绝对不可以入宫，她绝不允许，不论任何人威胁到她的孩子。


    那她，绝不手软！


    为了玉华，为了曜儿，她可以做任何事！清除任何威胁！吴承宗的算计再深，也休想都得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