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玉瑶微微蹙起秀眉，似乎努力想找一个更贴切的形容词，“二哥不是那种会像府里其他管事的叔叔伯伯那样大声呵斥人，或者棍棒责罚的厉害。二哥他，他看人的眼神，有时候……”


    吴玉瑶想起吴景舟那双幽深沉静的眸子，没来由地打了个冷战，“有时候就那么静静地看着你，没什么情绪，却让人心里发毛，仿佛什么都瞒不过他，他什么都知道连你下一句要撒谎的话都能提前猜出来似的！而且……”


    吴玉瑶的声音带上了几分忌惮，“他要是真想做什么事，手段从来都干净利落，结果也总能按着他的意思来。谁要是惹了他，或是挡了他的路……”她咽了下口水，没把话说完，只是轻轻摇了摇头，眼底的惧意明显，“总之，咱们府里上上下下，除了父亲母亲，谁不有点怵他？玉颜姐最怕的，大概就是这个亲二哥了。”


    吴玉瑶说着，一脸认真地看向千雪，带着真心实意的叮嘱，“所以千雪，你平日里做事稳当我是知道的。但要是万一，我是说万一，有什么事可能沾上二哥的边，能绕开就绕开，千万别去招惹他，记住了没？”


    千雪听着，只觉得一股冷气从脚底板直窜到天灵盖，心沉到了谷底。


    “不太好”


    这三个字轻飘飘的，却让她心头一沉，再结合亲妹妹口中描述的“心思深”，“眼神瘆人”，“手段干净利落”，“惹他的人下场不好”，千雪欲哭无泪。


    她当初一时心软，插了杜鹃和吴玉颜那档子破事，可不就是实打实地招惹了他？撞破了他亲妹妹的事，还知晓了他灭口孟淼的事。


    “晚了……”


    这两个字从千雪喉咙里滚出来，声音轻得连自己都快听不见。当初为什么要多管闲事？三小姐吴玉颜和她那个蠢笨如猪的丫鬟杜鹃，哪里值得她去趟这趟浑水？！


    吴玉瑶没听清，问道，“什么？千雪你说什么？”


    千雪猛地回神，她艰难地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


    “没，没什么，小姐。奴婢是说知道了，谢小姐提点，奴婢以后一定离二公子远远的，绝不招惹。”


    吴玉瑶点点头，她听进去了就行，这时，小橘挑帘子进来禀报，“小姐，夫人房里的郑妈妈来了。”


    话音未落，郑妈妈那张透着精明干练的脸就出现在门口，脸上带着得体的笑，进门先给吴玉瑶行了礼，“四小姐安好。”


    “郑妈妈快请起，可是母亲有什么吩咐？”吴玉瑶和气地问。


    郑妈妈笑着站直身子，“是件喜事，夫人说了，三月十八是个好日子，打算带着几位小姐一同去慈恩寺上香祈福。二小姐，三小姐还有您都去。让您提前准备着，那日穿的素净些。”


    “上香？”吴玉瑶应道，“女儿记下了，定当好好准备，劳烦妈妈回禀母亲。”


    “好嘞，老奴一定带到，那奴婢就先告退了。”郑妈妈又福了福身，退了出去。


    房门关上，屋内只剩主仆二人。


    千雪看着四小姐若有所思的侧脸，几乎是同时，两人目光交汇了一下。


    上香？


    带着府里适龄的几位小姐？


    三月十八？


    千雪心里头那个想法几乎是跳了出来，不会是又要相看人家吧？


    她再看看自家小姐吴玉瑶，只见她原本淡然的脸上，也悄然飞起一丝淡淡的，几乎看不清的红晕，两人想到一块去了，千雪看吴玉瑶那双沉静的眼眸里，似乎亮起了一点微弱的，带着期盼的光。


    千雪没点破，只是转身去整理那匹青色的料子，嘴里说道，“小姐，这料子正好素雅，赶在三月十八前，让素丹帮您赶件披风出来，穿着清爽又应景。”


    吴玉瑶轻轻“嗯”了一声，手指再次抚过那光滑的绸缎，目光却有些飘远了。慈恩寺香火鼎盛，名门贵女世家公子多在此进香，她袖中的手下意识轻轻捏了捏衣角，那点隐秘的期待，在安静的房间里无声地蔓延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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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来。


    至于千雪心里的不安，暂时被这突如其来的上香消息压下，搁在了心事的角落里。


    三月十八，天刚蒙蒙亮，芳华院里便点起了灯烛。吴玉瑶难得起了个大早，由千雪和小橘伺候着梳洗打扮。


    虽说夫人交代了要素净，但素净并不等于灰头土脸。吴玉瑶选了一身月白色软烟罗交领长袄，只在领口和袖口镶了一圈青碧色的暗纹锦边，下配一条同色系水波纹罗裙。


    发髻挽得简约清爽，只簪了一支点翠的小小兰花簪并几粒圆润的珍珠钿花，耳垂上是一对小巧的碧玉坠子。浑身上下没有艳丽颜色，也没有夸张首饰，却处处透着精心和雅致。


    千雪看着镜中小姐清丽脱俗的模样，心里暗暗点头。这样既合了素净的规矩，又于细微处显出姑娘家的玲珑心思。


    一行人收拾停当，前往国公府正院给夫人请安，国公夫人今日显然心情不错，脸上带着笑意，穿戴也比平日里略显郑重些。


    千雪留意到了，心里不由得又琢磨起来夫人对这趟慈恩寺之行，似乎格外期待？不仅仅是寻常的进香礼佛那么简单。


    到了府门口登车时，没想到二小姐吴玉容也在。这倒是个意外的惊喜。吴玉瑶与这个待字闺中的二姐关系一直很好，远比和三姐吴玉颜亲近得多。果然，吴玉容一见吴玉瑶，便笑着招手，“四妹快来，跟我坐一辆车，我们说说话。”


    再看吴玉颜，她今日果然低调了许多。穿着一身毫不显眼的藕荷色素罗裙，首饰也只用了最素银钗，看到吴玉瑶和吴玉容，也只微微点了点头算是招呼，便沉默地带着杜鹃上了自己的车架，再没有像从前那样用眼神甩刀子。


    千雪跟在小橘后面伺候吴玉瑶上了二小姐那辆稍大的马车，心里还在转着那个疑问，吴景舟那心思深沉，手段干脆利落的冷峻性子，怎么摊上吴玉颜这么个又蠢又莽撞还能被骗成这样的亲妹妹？这两兄妹，看着真不像是从一个娘胎里爬出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