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畔夜风带了寒凉，拂过面颊。千雪扶着廊柱站定，看向灰衣人消失的方向，黑暗中只余一片空茫。


    不能再退了，退让，只会换来更深的绝境。


    千雪深深吸了口气，压下喉头的不适和衣上沾染的尘土。她迅速理了理微乱的鬓角和衣袖，没有选择回芳华院，而是脚步一转，朝着另一个方向——清荷院走去。


    清荷院里，灯影昏黄。杜鹃正侍候着吴玉颜梳洗，两人显然还未从方才的惊吓中平复。吴玉颜眼圈红肿，失魂落魄地缩在椅中，杜鹃脸上面无人色。


    千雪踏入房中，吴玉颜几乎是下意识地往椅子里更深地蜷了蜷，眼中带着一丝难堪，一想到自己被孟淼那厮骗了的事，千雪知道，她就臊的慌。


    杜鹃看到千雪，手一抖，险些打翻了手中的铜盆，心虚的不敢看她，这人怎么就找上了门？


    千雪的目光越过吴玉颜，径直落在杜鹃身上。


    “杜鹃，立刻去清风阁。二公子在等你，”她顿了顿，话语里的意味陡然加重，“有要紧事吩咐。”


    二公子？等着她？是嫌她办事不力？还是？她不敢想腿一软就要瘫倒。


    千雪冷笑了一声，上前一步，贴近她耳畔：“怕什么？不过是叫你传个话。告诉二公子，我方才在荷花池边脚下不慎，险些栽进去。幸而老天垂怜，没叫我真落水。你替我说，我千雪是想活命的，这张嘴也严实得很。只要再没人不小心把我往水里推，或是碰上别的什么意外，我自然把该守的全都咽进肚子里。可若再有那么一次失足，或是别的意外”


    千雪的声音带着威胁的意味，“那我只好去夫人跟前，仔细说说，孟家公子是怎么不小心把自己烧死在家里的。”


    杜鹃的脸霎时褪尽了血色。


    吴玉颜闻言亦是惊得几乎失声！她猛地抬头看向千雪，又看看抖若筛糠的杜鹃，眼中全是难以置信，二哥居然要千雪的命。


    孟淼的事就在眼前，二哥的手段……她是真怕了！她没敢出声阻拦，甚至微微点了点头，示意杜鹃快去。


    “是是！奴婢…奴婢马上去！”杜鹃几乎是滚爬着出了门，身影踉跄地没入夜色，直奔外院清风阁。


    清风阁外，吴景舟负手立于廊下，一弯冷月悬在天边。


    急促紊乱的脚步声撕裂夜色。吴景舟眉峰微蹙，这绝非他手下该有的动静。


    果然，杜鹃几乎是扑跌到他脚下的石阶，抖得不成样子，语不成调：“二，二少爷，千雪，她…她说……”


    “你慌什么，好好说话。”


    杜鹃强迫自己稳住气息：“千雪姑娘说她池边失足，没掉下去。说她真心想活命，她的嘴紧得很，可是，她说若再有什么意外落水，或是别的意外。她只能去见夫人，说说孟淼，是怎么意外烧死在自家的！”


    他的目光缓缓压下，看着地上匍匐的杜鹃：“她一字一句，如此说的？”


    “字字属实！奴婢不敢有半字虚言！”杜鹃叩头如捣蒜。


    一个府里的丫鬟，一只他碾死易如反掌的蝼蚁在他设下的死局中生还后，没有仓惶逃窜，没有摇尾乞怜，竟反手威胁他！


    这绝不是寻常一个丫鬟该有的应对！


    这个叫千雪的，已不再是一件需要立即清除的威胁，一个让他不得不重新审视、重新评估的，活生生的麻烦。


    他略一抬手：“下去吧。”


    “谢二少爷！”杜鹃如蒙大赦，连滚带爬地逃走了。


    吴景舟独立廊下，隐在灯光与暗影的交界处。月光偶尔漏下，在他脸上投下明暗。


    杀了她，永绝后患仍是上策。但此刻，他似乎不急了。他突然很想看看，这个敢向他掷回石头的小丫鬟，接下来能做什么？她还知道些什么？


    那点暂时的兴致，暂时盖过了立刻的杀心。


    接下来的几天，出乎意料地风平浪静。


    没有突如其来的意外，没有可疑的窥探，甚至连吴景舟那边的人影都未曾再见到。那份紧绷到极致的窒息感似乎真的暂时退却了，仿佛那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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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荷塘边幽冷的夜晚从未发生。


    这份过分的平静，反而让千雪更加坐立不安。她像一只惊弓之鸟，走路时永远眼观六路耳听八方，值夜时神经高度紧绷，风吹过树叶的声音都像脚步声。入口的东西更是小心再小心，宁愿饿着肚子等厨房新鲜出炉的热食，也绝不动那些可能存放过的冷食点心。


    这种草木皆兵的状态，连四小姐吴玉瑶都察觉到了异常。


    这日午后，暖阳透过雕花窗棂洒进来。吴玉瑶歪在临窗的榻上翻看一本诗集。


    吴玉瑶抬起眼，目光落在千雪明显带着疲惫和一丝恍惚的侧脸上。她放下书卷，轻轻叹了口气，“千雪，你这几日……是不是夜里睡得不安稳？瞧着气色有些差。”


    千雪心头一紧，强颜欢笑道，“谢小姐关心。奴婢没事，大概是春困吧。”


    吴玉瑶摇摇头，声音温婉，“你在我身边也有段日人，我还看不出来？可是有什么烦心事？还是身子不爽利？若有不自在，让厨房给你熬碗安神汤，歇半日也无妨。”


    她看着小姐温和的眼眸，犹豫了片刻，一种想要倾诉却又无法言明的苦闷堵在心口，她声音尽量放得平缓，装作不经意地问道。


    “小姐奴婢只是有些好奇，那日去清荷院给三小姐送料子，见三小姐她似乎特别怕二公子？”她小心翼翼地措辞，“这府里的少爷小姐们瞧着都挺敬重二少爷的？”


    吴玉瑶闻言，放下书卷，她下意识地看了一眼门口，才压低声音，“二哥啊…”她顿了顿，似乎在组织语言，“他的性子是有点特别，跟大哥不一样。”


    提起远在边关的大哥吴景元，吴玉瑶脸上浮现一丝轻松的笑意，“大哥虽说在军中，平日里也严肃，但人实在，心也直，待我们这些弟妹都是真心实意的好，像个可靠的长兄。可二哥……”她的声音更轻了些，甚至不自觉地带了点缩肩的小动作，“二哥他从小就聪明得吓人。心思太深，太沉了。我们几个和他都不甚亲近，甚至有时候我觉得父亲都有些看不透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