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保持着不近不远的距离，借着地形和暮色的掩护，悄无声息地缀在杜鹃身后。


    杜鹃显然对这一片不熟，走得有些迟疑，还不时紧张地回头张望，但并未发现身后跟着两个人。


    七拐八拐，杜鹃最终停在了一条僻静巷口深处的一个破旧小院门口。


    她没进去，只是焦急地在门口不远处来回踱步，时不时朝巷口望去，显然是在等人。


    千雪和苏红缨迅速闪进另一户人家门楼的阴影里，屏息凝神。


    没过多久，小院那略显破旧的门扉被轻轻拉开，一个年轻男子走了出来。


    这男子约莫二十上下，身量颀长，穿着一件半旧的靛青色细布长衫，头发用同色儒巾束得一丝不苟，面容清瘦，眉眼间乍看之下，竟透着一股子读书人特有的斯文气。只是那眼神略有些飘忽，他手里习惯性地拈着一柄合拢的素面竹骨折扇，姿态倒也端方。


    千雪在暗处看着，心里却生出一丝怪异此人模样打扮，分明是个看似知礼的年轻读书人，举手投足也刻意模仿着那份端正，可偏偏选在这等藏污纳垢之地与人私下会面？这身书卷气与他身处这破败环境对比，显得格格不入，甚至透着几分虚伪做作。


    况且，这不过二月的光景，晚风料峭，寒意未消，他拈着那把扇子，更是透着一股莫名的别扭劲儿。


    杜鹃一见这人出来，立刻迎了上去，脸上带着一丝厌恶，急切还有惧怕。她急促地说着什么，手伸向他，显然是在索要某样东西。


    这看似斯文的年轻男子只是淡淡睨了她一眼，姿态端稳，嘴角上扬，离得远千雪也看出了那笑不怀好意。


    对于杜鹃带着哭腔的追问和索要，他不仅置若罔闻，反而微微抬手，伸出三根手指，慢条斯理地捻了捻那是个标准的，要钱的手势。神态间带着一种居高临下的敷衍和不耐烦。


    杜鹃似乎被激怒了，上前一步欲拉住他的衣袖争辩。


    就在这一瞬间！


    那年轻男子眼中一丝戾气猛地迸出！他甚至没有犹豫，一直拈着折扇的手猝然扬起。


    “啪！”


    一记耳光，结结实实地抽在了杜鹃的脸颊上！声音之清脆，在这寂静的窄巷里落入了千雪和苏红缨耳中。


    “畜生！”苏红缨眼睛瞬间瞪圆，胸中怒火狂烧！打女人！还是个装腔作势的读书人！


    杜鹃甚至没来得及反应，整个人就被这用了十足力气的一掌扇得踉跄数步，狠狠地掼倒在地！她半张脸顿时高高肿起，嘴角破裂，殷红的血丝顺着嘴角迅速渗了出来。


    而那男子，在甩出耳光之后，脸上的戾气瞬间收拢，又恢复了那副略带疏离的斯文样，仿佛刚才那暴起打人的不是他。


    他甚至微微整了整自己的衣襟袖口，然后像什么事都没发生一样，再次对着地上瑟瑟发抖的杜鹃，清做出了那个捻动的手指的动作，要钱！


    杜鹃被这一巴掌打懵了，她连滚带爬地挣扎着坐起，手哆嗦着伸进怀里，掏出了那两张刚刚典当得来的，尚带体温的银票，递向那个男子。


    男子迅速抽走银票，看都没看地上的人一眼，转身欲走。


    “等，等等！”杜鹃捂着剧痛的脸颊，眼泪和血混合着淌下，嘶声道，“东西！你答应过的！把东西给我！”


    男子脚步微顿，侧过半边脸，他轻轻晃了晃空空如也的手，“东西？什么东西？杜鹃姑娘在说什么胡话？”随即摇了摇头。


    “东西可是你们自己给我的，那有要回去得道理。”说罢，再不理她，径直走进了院门。


    她明白了，这人根本就是耍她！既不会把东西还她，又要一次次从她这里榨钱！心里涌上来了巨大的愤怒和被戏耍的屈辱，可她却无计可施。


    钱没了，脸肿了，她捂住脸，只能低着头，像被抽了魂一样，失魂落魄地转身往巷口走，边走边压抑地啜泣。


    千雪和苏红缨看着这一切，心头憋着一股气。


    杜鹃失魂落魄地走着，刚拐过巷口。


    “杜鹃！”千雪的声音突然响起。


    杜鹃猛地抬头！


    泪光模糊中，她看见了千雪那张熟悉的脸。显然，刚才的一切都被看见了！


    “完了……！”


    杜鹃脑中一片空白，脸上瞬间失去血色。


    千雪冷冷地开口，“你偷了主子的东西典当给这种人？”


    “不是！我没有！”杜鹃下意识地急声争辩，声音带着哭腔。


    苏红缨立刻上前一步，语速又快又利，“不是什么？不是偷东西还是不是给他钱？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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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们可都看见了！你从当铺拿了银票，转头就给了他！”


    “对，”千雪紧盯着杜鹃慌乱的眼睛，步步紧逼，“看得清清楚楚，人赃并获，还有……”她朝苏红缨示意了一下，“证人。”


    “我亲眼看着你把钱给他的！”苏红缨立刻接口道。


    “不是偷东西…呜呜呜…千雪，真不是你想的那样…”杜鹃紧绷的神经，她再也忍不住，“哇”的一声大哭起来，整个人几乎瘫软在地。


    “不是偷东西，那就是主子让你这么做的？或者……”千雪敏锐地捕捉到她话里的漏洞，放缓了语气，带着一丝试探，“是小姐被这个人骗了？”


    这句话让杜鹃的哭声猛地一滞，她抬起满是泪水的脸，震惊的看着千雪。


    被说中了！


    千雪和苏红缨对视一眼，心中了然。千雪蹲下身，不再咄咄逼人，声音压低了些，“说吧，到底怎么回事？那个人是谁？”


    在千雪的目光下，杜鹃彻底崩溃，她抽噎着，断断续续，终于将隐藏的秘密说了出来。


    原来，三小姐吴玉颜前些日子偷偷溜出府参加了一个诗会。在那里，她遇见了这个名叫孟淼的男子。孟淼谈吐风雅，气度不凡，吴玉颜一时恍惚，竟将他误认作左相家的小公子。孟淼察觉到她的误会，非但没有澄清，反而顺势假扮，与吴玉颜私下往来起来。


    情窦初开的吴玉颜渐渐倾心，不仅私下赠送了自己的贴身绣帕，荷包，甚至还写过几封信笺。谁知不久之后，孟淼突然翻脸，亮明了自己的真实身份一个混迹市井，沽名钓誉的骗子。他拿出了那些信物，以此为要挟，开始向吴玉颜勒索钱财。


    吴玉颜又惊又怕，怕丑事暴露被父母严惩，更怕坏了名节。她不敢声张，只得偷偷把自己积攒的私房钱，甚至一些不太起眼的首饰给了孟淼。可这孟淼贪得无厌，每次都说再给最后一次，这次钱够数就把东西全还你，胃口却越来越大。眼看自己的积蓄即将见底，而孟淼还在不断索要，无奈之下，吴玉颜只得咬牙将比较贵重，平时不太戴的首饰交给杜鹃，让她悄悄典当了换钱。


    千雪听完，只觉得一股气堵在胸口。这孟淼，表面装得知礼，实则是个下作无耻的骗子！堂堂国公府的三小姐，竟然被这么一个卑鄙小人玩弄于股掌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