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子慎见状，犹豫了一下，文人气又冒了出来，却也知道该说什么，“千雪姑娘莫急，这城中，寸土寸金，欲求安妥又合算者，实属不易。不如求诸田亩？《齐民要术》有云……”


    他刚开了个头，见苏红缨瞪眼，立刻改口，“咳！在下意思是，京都附郭之良田，多为官绅勋贵所有，不易购得。若姑娘所求安稳，可往远郊寻些薄田沙壤，如西郊二十里外清溪河一带，或南边三十里外杨柳庄附近。虽非膏腴之地，但价廉物清，契税也明晰……”


    他说到这里，眼神亮了亮，声音也压低了些，带着点发现好货的小兴奋，“对了！还有一种小庄！便是带几亩薄田，两间房舍的小庄！此种庄子，位置多在乡野，主家或迁或败，常有放售。虽路途稍远，然胜在房田俱全，置下后或佃与农户，或雇人照管，种些时蔬粮秣，岁末亦有盈余，乃安身立命，积少成多之道也！在下这几日便为姑娘留意！若有价格在五六十至百两纹银之间的庄契放出，定第一时间告知红缨妹子！”


    “小庄子？！”千雪的眼睛瞬间亮了起来！带田带屋！这不正是她梦寐以求的地主婆基石吗？！远点不怕，那是根基！


    她看着眼前这位思路清晰，分析透彻，身上文人气和牙人身份糅合在一起的年轻书生，心中更多了几分信任，“子慎先生！那就拜托您了！若有这样的小庄子，价钱又在我的钱…嗯，预算之内，您务必帮我留住！佣金我不会少的！”


    张子慎连忙拱手，“岂敢岂敢，红缨姑娘的徒弟，自当尽心！在下定当留意！”他面上又浮起一丝读书人的赧然。


    离开牙人那破旧小屋时，日已西斜。苏红缨一边走一边对千雪嘀咕，“这小子，人是死板了点，当了牙人也改不了那酸气，但办事还算实诚，有点门道。他以前可是正经念过书的，要不是家里拖累……唉！”言语间倒有几分惋惜。


    苏红缨正絮絮叨叨地抱怨张子慎那改不了的文人酸气和掉书袋的毛病，千雪却看着苏红缨那副大大咧咧的样子，想起张子慎在提到红缨姑娘时眼神那点不自然，以及面对苏红缨直来直去的问话时微红的耳根，心中一动，忍不住促狭的出声打趣。


    “师父，您没发现吗？那位子慎先生，和您说话时，好像特别容易脸红呢。”她眨眨眼，带着一点狡黠。


    苏红缨正说得起劲，闻言一愣，停下脚步，满脸都是坦荡的疑惑和不解。


    “脸红？有吗？为啥？”她眉头皱起，认真琢磨，“难不成是怕我骂他掉书袋？可我也没真骂他啊！最多就是催他两句说人话嘛！”她显然根本没往别的方面想，只觉得是不是自己太凶吓到了那个书呆子。


    千雪看她这副全然不开窍，只从打骂角度找原因的耿直模样，忍不住憋着笑，摇了摇头，“噗，也许吧。”她也不点破，师父这性子，说了她也不见得明白，反而添尴尬。


    她扭过头去，嘴角的笑意还未完全收起，目光漫不经心地扫过街对面一家半掩着门收摊的小杂货铺门口。


    突然！


    千雪脸上的笑容猛地僵住！


    在暮色渐沉的街角昏暗处，杂货铺斜对面一家当铺不起眼的后门廊柱后面，一个穿着青葱色比甲，正探头探脑，缩头缩脑的身影，显得格外眼熟！那侧脸轮廓，走路时略微有点慌张的样子……


    “杜鹃？！”千雪心头警铃大作，几乎要脱口而出！那分明就是三小姐吴玉颜身边那个惯常跟着煽风点火，嘴碎机灵的贴身大丫鬟杜鹃！


    她怎么会在这里？！


    而且看她那副缩在角落，东张西望的鬼祟模样，绝不是在帮三小姐办什么光明正大的差事！倒像是在盯梢？或者在等什么人？


    千雪下意识地一把抓住苏红缨的手臂，把她往自己身边拽了拽，迅速隐入旁边店铺屋檐下的阴影里。


    “师父！小声点！看那边！穿青比甲那个是府里三小姐身边的丫鬟！鬼鬼祟祟的，不知在干什么！”


    苏红缨被猛地一拽，先是一愣，她顺着千雪的目光望去。


    果然看到那青葱比甲的身影躲在廊柱后，偶尔小心翼翼地朝当铺后门的方向张望一下，又飞快地缩回头，紧紧攥着手里的什么东西藏在袖子里。


    苏红缨眉头拧紧，久在街面上行走的直觉让她嗅到了一丝不正常的气息。


    “丫鬟私出替主子办点不能明说的事不稀奇，可你家……是堂堂国公府！规矩大过天！她一个大丫鬟，跑到这城南鱼龙混杂的地方当铺后门蹲点？哼！”她发出一声带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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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冷意的轻哼，“怕是，怕不是什么好事！”


    千雪听了这话深以为然，毕竟不久前她也替四小姐出来打探消息，都是些不能明说的事。


    苏红缨看向千雪，“她看到我们没？”


    “应该……没看到。”杜鹃的注意力显然全在当铺那边。但千雪心中不祥的预感却越来越浓。三小姐吴玉颜，她派心腹丫鬟跑到这地方来，想干什么？


    没过多久，只见当铺后门吱呀开了一条缝。店铺里一个青衣小帽的伙计探出半个身子，警惕地左右看了看。躲在廊柱后的杜鹃立刻像受惊的兔子般跳出来，飞快地将藏在袖筒里的一个鼓鼓囊囊的蓝布小包袱塞进伙计怀里。


    伙计接过包袱，似乎隔着布捏了捏里面的东西，又掂了掂分量，脸上没什么表情，只点了点头就缩回门里。


    大约等了半盏茶的功夫，当铺后门再次开了。这次出来的是一位头戴瓜皮小帽，穿着半新绸缎马褂的掌柜模样的人。他神情倨傲，手里捏着个东西，走到杜鹃面前。


    昏暗的光线下，看不清那物件的具体模样，只隐约感觉像是块玉佩或是金锁片，不大。


    掌柜低声说了几句，似乎是在议价。杜鹃显得很紧张，搓着手，声音又低又急，像是在争辩什么。最终，掌柜不耐烦地点点头，从怀里掏出两张小小的银票，递了过去。


    杜鹃接过银票，借着微弱的光线仔细看了看，飞快地揣进怀里贴身的口袋，然后转身就走，脚步匆忙慌乱，像逃一般钻进旁边的窄巷。


    “典当？”苏红缨压低的声音带着一丝惊诧和了然，“看她那做贼心虚的样儿！鬼鬼祟祟来这地界典当东西？十有八九是偷了主子的好东西！胆子可真够肥的！这可是吃挂落甚至掉脑袋的勾当！”


    千雪心头一凛，杜鹃作为三小姐吴玉颜最贴身，最得脸的丫鬟，待遇丰厚，犯得着冒险偷主子的东西出来典当吗？这风险太大了！除非，是给主子办事？可主子有什么东西需要这样偷偷摸摸当掉？不合理！又或者是她自己？千雪心思电转，直觉其中必有极大的蹊跷。


    “跟上去看看！”千雪当机立断，苏红缨立刻点头，“走！这块我门儿清！”她脸上甚至掠过一丝兴奋，像发现了什么刺激的猫鼠游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