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身后跟着市局局长安长林，两人脸上都带着显而易见的急切和凝重。


    当赵立冬看到被一脚踹烂的门板，看到乌烟瘴气的房间，看到那张摆在中央的自动麻将桌，以及瘫软在椅子上、面如死灰的周海江时，他的脸色瞬间阴沉到了极点。


    安长林更是心头一跳，暗道一声“坏了”。


    这事，比他在电话里听到的，扬面上要难看得多！


    “赵……赵书记……”


    周海江像是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挣扎着想站起来，嘴唇哆嗦着，却一个字都说不完整。


    赵立冬根本没看他，他的目光，第一时间就落在了那个稳稳坐在属于周海江的老板椅上的年轻人身上。


    很年轻，太年轻了。


    但那份从容不迫，那份视他和安长林如无物的气度，却让赵立冬的心脏猛地一缩。


    这个祁同伟本人，比照片上年轻！


    “祁局长？”


    赵立冬主动开口，脸上已经换上了一副痛心疾首的表情，声音里充满了怒火，但这怒火，却不是对着祁同伟的。


    “周海江！”


    赵立冬猛地一指周海江，声色俱厉地咆哮道，


    “你好大的胆子！上班时间，在局长办公室聚众赌博！你把党纪国法放在哪里？你把长乐区人民群众的信任放在哪里！”


    这一声怒吼，中气十足，震得整个楼层都嗡嗡作响。


    牌桌旁的另外三个人吓得双腿一软，差点直接跪在地上。


    市局督察处的李队长也浑身一颤，下意识地站直了身体。


    安长林站在一旁，眼观鼻，鼻观心，一言不发。他知道，赵立冬这是在表演，在撇清关系。


    周海江彻底懵了，他没想到，自己等来的靠山，第一句话不是保他，而是直接一棍子把他打死！


    “赵书记，我……我们……”


    “你闭嘴！”


    赵立冬根本不给他解释的机会，他走到麻将桌前，看着上面的现金和牌，气得手都发抖，


    “人证物证俱在！你还想狡辩什么！简直是无法无天！我们京海市警察队伍的脸，都被你这种害群之马给丢尽了！”


    骂完，他转向身边的安长林，用一种不容置疑的口吻命令道：


    “安局长！立刻让督察处把这几个人带走！隔离审查！一查到底！绝不姑息！”


    “是！”安长林立刻立正敬礼。


    李队长和他的人如蒙大赦，赶紧上前，掏出手铐，就要去铐周海江等人。


    整个过程，行云流水，快得让人反应不过来。


    自始至终，祁同伟都静静地坐在那张老板椅上，一句话没说，只是冷眼看着赵立冬的表演。


    他没有阻止，也没有附和。


    他就那么看着，像一个局外人，在欣赏一出蹩脚的戏剧。


    这份沉默，比任何质问都让赵立冬感到压力巨大。


    他知道，眼前这个年轻人，根本不吃他这一套。


    自己所有的政治手腕，在他那绝对的背景和不按常理出牌的行事风格面前，都显得苍白无力。


    周海江等人被戴上手铐，如丧考妣般被督察人员押着往外走。


    经过祁同伟身边时，周海江用一种怨毒又绝望的眼神看了他一眼。


    他想不明白，自己怎么就栽了？


    就因为自己想给这个新来的年轻人一个下马威？


    他更想不明白，为什么连赵书记都不保自己！


    办公室里很快就只剩下了祁同伟、王大壮、赵立冬和安长林四人。


    气氛，一时间有些尴尬。


    赵立冬清了清嗓子，脸上挤出一丝和煦的笑容，主动朝祁同伟伸出手。


    “祁局长，让你见笑了。我代表市委，向你表示歉意，是我们对干部队伍的监督和管理不到位，才出了周海江这样的败类。”


    他的姿态放得很低，言辞恳切。


    祁同伟却没有起身，也没有伸手去握，只是抬了抬眼皮。


    “赵书记言重了。”他的声音很平淡，“我只是做了我这个局长该做的事。”


    赵立冬伸出的手，尴尬地停在半空中。


    安长林在旁边看着，心里已经掀起了惊涛骇浪。


    这祁同伟，太狂了！


    面对赵立冬，他连最基本的面子工程都懒得做！


    赵立冬脸上的肌肉抽动了一下，但很快就恢复了正常。


    他若无其事地收回手，笑着说道：


    “祁局长果然是雷厉风行，做事果决！有你这样的干部来我们京海，是京海之福啊！”


    “这样，时间也差不多到饭点了，我做东，给祁局长接风洗尘，也算是我，代表市里，为今天这档子乌龙事，给您赔罪。”


    他这是想把今天这页给翻过去，先把关系缓和下来。


    只要能坐到一张桌子上吃饭，很多事情就好谈了。


    然而，祁同伟的回答，再次让他碰了个硬钉子。


    “吃饭就不必了。”


    祁同伟站起身，终于不再坐那张椅子，他走到窗边，看着楼下分局大院，


    “我刚上任，分局里一堆烂摊子等着收拾，没什么胃口。”


    他顿了顿，回头看向赵立冬。


    “而且，我来京海，是来砸铁板的，不是来吃饭的。”


    “赵书记如果真的有心，就请把督察的力度加大一点，把周海江背后的关系网，一并查清楚。”


    “我相信，能在办公室里打麻将的副局长，问题，绝不止打麻将这么简单。”


    此话一出，赵立冬的脸色，终于彻底变了。


    他听懂了祁同伟的言外之意。


    你别跟我玩虚的，今天这事没完！


    周海江只是个开始，我真正要动的，是他背后的人！


    赵立冬的心，沉了下去。


    他知道，京海的天，要变了。


    ……


    赵立冬和安长林最终是带着一脸凝重的神情离开的。


    他们前脚刚走，长乐分局新任局长第一天上任，就把常务副局长周海江连同几个队长当扬拿下，直接让市局督察处带走的消息，就像长了翅膀一样，瞬间传遍了分局的每一个角落。


    整个分局大楼，炸了锅！


    “听说了吗？新来的那个局长，直接把周副局的门给踹了！”


    “我的天！真的假的？周副局在办公室打麻将被抓了个现行！”


    “不止！市委的赵书记和市局的安局长都亲自来了！结果周副局还是被督察直接铐走了！”


    “这新来的到底是什么神仙？这么猛？连赵书记的面子都不给？”


    “嘘！小声点！我跟你说，我刚才在楼道里看见了，赵书记出来的时候，脸色难看得很！”


    一时间，整个分局的气氛都变了。


    原本那些懒洋洋看报纸、聊天的警察，全都坐直了身体，一个个正襟危坐，连说话的声音都小了八度。


    之前那些对祁同伟这个新来的年轻局长不以为然，准备看笑话的人，此刻心里只剩下后怕和庆幸。


    尤其是大厅前台，那个给祁同伟下马威的女警员。


    她现在脸色煞白，坐在位置上，手脚冰凉，连头都不敢抬。


    她只要一想到自己之前那怠慢的态度，和公事公办的语气，就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她完了。


    她得罪了京海市有史以来最狠的一个局长！


    就在整个分局人心惶惶，气氛压抑到极点的时候。


    祁同伟带着王大壮，从五楼走了下来。


    他脚步不快，但每一步，都像是踩在所有人的心尖上。


    大厅里，所有人的目光都汇聚在他的身上，有恐惧，有好奇，有敬畏。


    祁同伟目不斜视，径直走到前台。


    那个女警员身体一抖，差点从椅子上滑下去，她低着头，声音带着哭腔：“局……局长……”


    祁同伟停下脚步，看了她一眼，声音冰冷，不带一丝感情。


    “通知下去。”


    “分局所有科、所、队，副职以上干部，半小时后，到三楼大会议室开会。”


    “谁敢迟到一分钟……”


    祁同伟环视了一圈噤若寒蝉的大厅。


    “就跟周海江，作伴去吧。”


    说完，他不再停留，带着王大壮，转身朝外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