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 惊马
作品:《恶女》 晴空万里,玉草生辉,马儿四蹄奔扬,激起几溜尘土,水墨般晕染于空中。一圈跑完,陆昭宁勒住缰绳,盯着瑟缩在马上半步也动不得的陆明钰,优雅地迈进几步:“二十两银子,我上马亲自教学,如何?”
陆明钰看她一眼,咽了咽口水,又颤抖着扭过头去找那正在指导旁人的张将军,咬了咬牙:“十两。”
陆昭宁掉转马头。
陆明钰:“十五两,十五两行了吧——喂,别跑啊!”
陆昭宁本不是为了银两,只不过想逗逗她罢了。谁料刚想回过身去,身后忽而传来几声尖厉的马嘶,紧接着,陆明钰那抹豆绿的身影便颠簸着跑到前面去了。
她暗道不妙,来不及回头,双腿一夹马肚,宛如离弦的箭一般,径直冲了出去。
“勒紧缰绳,别慌!”
陆明钰整个人被吓得失了神,听闻她的话,急忙伸手去抓缰绳。
陆昭宁快追上她了,那马却忽而被勒得停了下来。见状,她连忙掉转马头,险些与人撞上。
“啊!”
陆昭宁心下一紧,忙回过头去,却见陆明钰身下的马直直尥起两条前腿,将主人整个往下翻去!
陆明钰哪懂什么御马之术,马儿停下来的时候,她方才歇了半口气,谁料这半口气还没吐完,便得人仰马翻。
□□似乎离了马,身子似乎在空中飞旋,耳边好像传来簌簌风声,又有着嘈杂的人声,那群守着演武场的士兵好像终于反应过来了……陆明钰欲哭无泪,眼角却突然闪过一抹红黑的身影。
是陆昭宁的骑服。
预想之中的落地重击并未到来。她睁开眼,自己正躺在一双长臂之中,上边是陆昭宁蛋弧形的下巴。
“阿宁呜……”
险中脱困,绝处逢生,害怕的情绪后知后觉地涌了上来,她伸手去抱陆昭宁,谁知对方一跪,连着手臂一同把她摔在了地上。
“阿姐,你别哭了,我真抱不动了。”
她连忙爬起来,用沾了尘土的袖子擦擦眼泪:“二十两就二十两……不,三十两。”
“铁公鸡也拔毛了?”陆昭宁打趣道,伸手摸了摸腰间,又想起自己没有带手帕的习惯。
眼前忽而递来一方米黄的麻布手帕,陆昭宁抬眼,却是张不甚起眼的面孔,淡黄的小脸,黑眉长眼的,颊边还生着几粒小黑痣,是那个总坐在最末尾的周溯。
“多谢。”
她伸手接过,给陆明钰擦起脸来。
“方才瞧见陆大小姐身上杏黄的骑装极美,本还想问问铺子去做一身,没想到是眼花了。”
陆昭宁手下一顿,侧眼又瞥向周溯。对方面上仍挂着得体的笑,似乎只是话家常似的。
但陆明钰今日的骑装可是绿色的,半点黄都没带。
杏黄的骑装——只有祝若鱼一人。
“多谢。”
*
“啪!”
长鞭抽上少女的背脊,晕开一片粉红。祝萤水低低叫出声来,又被身后人用手帕塞住了嘴。
“这鞭子是不是不够狠呀?”
祝若鱼转了转手腕,手上的长鞭垂下几滴鲜血:“我特意找人仿着她那根做的,应是一样的吧……”
“啪!”
又一声鞭响,祝若鱼睁大了眼,却是后知后觉地感到背上一阵火辣辣的疼。
“够不够狠,你自己试试不就知道了?”
陆昭宁手执长鞭而立,居高临下地瞧着地上的人。这位置挑得可真好,不刻意找来,半点也发现不了。
她扯下祝萤水口中的手帕,扔在祝若鱼脸上:“昨日在茶饮子里给我下泻药,今日又害我阿姐受惊,祝若鱼啊,我真不明白了,你若是真喜欢我阿兄,不更应该好好同我们相处吗?怎么尽惹麻烦事?”
闻言,祝若鱼反应过来,吐开脸上的手帕,恶狠狠地瞪向一旁的祝萤水。
祝萤水红着眼眶,瑟缩着躲到陆昭宁身后。
“你不过继室所生,并非一母同胞的亲兄妹,又连累晏听哥哥一道受了罚,向来是个拖油瓶的,我何必去讨你的好!”
闻言,陆昭宁颇觉无语:“你可同你那晏听哥哥当面说过这话?”
祝若鱼把脸扭向一边,闭口不言。
见状,陆昭宁冷笑一声。当事人都没意见,她还多嘴多舌义愤填膺起来了。
她踢开她手上的鞭子,捡起来,活动活动手腕,重新砸上一鞭。啧,手感还是没有自己的好。
地上那人死死咬着牙,又瞪了过来:“你等着,我去同哥哥告状!你等着受罚吧!”
陆昭宁眨了眨眼,忽然想起什么:“哥哥?哪个哥哥?”
据陆明钰所言,祝家长房的儿郎都不在京,似乎只留了两个幼弟。
二房倒是有个刚考了科举的,叫什么……祝莘泽,与阿兄是同窗。
“谁告诉你,同你哥说了,我便一定会受罚?”陆昭宁捏起她的下巴,转了转眼珠。心底渐渐浮现出一个答案,却没有说出来。
晋王。
祝若鱼闭上了嘴,又一副宁死不屈的样子。
陆昭宁冷笑一声。晋王睚眦必报,若真是只想整整她倒也不难对付,怕的是要动祝莘泽同陆晏听的关系。
这些小打小闹自然影响不了什么,但若他越过祝若鱼下手,又把事情栽赃到她的头上……
比如,昨日那泻药被换成了其他什么药?
不过……他既然还要下这份心思,那便说明祝家也只有长房是因着姻亲关系无底线地拥护他的。
“管好你自己,”陆昭宁掐着她下巴的手一松,留下了两个鲜红的指印,“蠢成这样,别哪天成了别人杀人的刀。”
言罢,她转身便走,经过祝萤水身边时,又顿住了脚步:“还有,若我再见着你欺负这小妹妹,可不是两鞭能了事的,我可有很多揍人却不留痕迹的法子,让你想告状都告不得。”
她将祝萤水一把拉过,颇有些恨铁不成钢,低声道:“做什么老是任她欺负?”
“我母亲不过丫鬟出身,如今身子不好,事事都仰仗着主母……”
“苛扣你们用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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祝萤水摇摇头,却又点点头:“我的倒不短,不过父亲祖父都不理内宅之事,我若是不听话,难免短了母亲的药钱。”
陆昭宁叹了口气,这般情形下,昨日还愿意给她传个字条,她也领了情:“去岁我在阿兄那儿喝过盏白茶桂圆饮子,是出自你手吧?”
“是,那时手头紧,想着卖给莘泽哥哥,换些银钱……”
“我喜欢,我阿兄阿姐也喜欢,这样,你多做些,改日做好了差人送到永安侯府,或者我遣人来拿也行,”她解下腰间的荷包,出门时云黛塞了多少也忘了,只一个劲儿地递给对方,“这是定金。”
祝萤水瞬间红了眼眶,却是推拒着,陆昭宁以为她不好意思,一个劲儿地往前送。
“不,不是,这个时令的桂圆不新鲜了……”
陆昭宁一愣,摸摸鼻尖:“那……你昨日给我送的是什么茶饮子?”
“栀子白桃清茶。”
“就这个了,昨日没喝上,可颇有些遗憾呢,若有其他口味的,你也给我捎带几包尝尝。”
“谢谢陆姐姐,不过,还有一事——不知姐姐可有结队,能否容许我……”
陆昭宁明白了她的意思,她这样,自然更加不受祝若鱼待见,自身又无根基,恐怕再难寻人结队了。
只不过……她现在自己都是一根光杆儿。
“我会琴棋书画的,主母面上还是做得不错,幼年都是同姐姐妹妹们一同学的琴棋书画,虽不能说数一数二,但也不会拖后腿的。”
她哪儿怕人拖她的后腿,自己能不拖人后腿便不错了。陆昭宁叹了口气,见着对方惶恐的样子,还是点点头:“你不嫌弃的话——”
“不嫌弃不嫌弃!”祝萤水一改方才模样,险些跳了起来,见陆昭宁似乎有些诧异,又收了过分的喜色,“多谢陆小姐收留。”
“陆小姐。”身后忽而传来道男声,祝萤水一缩,被陆昭宁抬手挡在身后。
她回过头,竟是多日不见的程怀新。
四个月不见,他似乎又消瘦了几分,脖子上还挂着那块青玉牌,只不过深深藏在了衣领下。
衣裳倒是好些了,许是春装,瞧不出冬日的窘迫来。
“这儿有位姑娘流血了。”
他指了指不远处坐在地上的祝若鱼,对方遥遥瞧见好不容易发现自己的男子在同凶手说话,险些没一个白眼晕过去。
“哦,”陆昭宁点点头,“谢谢你送的生辰礼。”
“不足言谢——不是,她似乎受伤了。”
“我知道,”陆昭宁盘起手中的长鞭,从腰间的另一个小荷包中掏出两瓶金疮药,抛给程怀新一瓶,“我控制了力气的,皮肉伤罢了,涂些药便好。”
程怀新脸色白了又白,不知是被吓得还是怎么,半晌,默默挤出一句:“我是男子。”
“男子?”陆昭宁眨眨眼,似乎才反应过来似的,“那就让她等着吧,我这儿可还有个伤患呢。”
“程先生,那日我得多谢你,若有需要我的,你尽管提,但今日,恐怕还得请你当没看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