臭狗等人不说话，在宅子里发现了五六个没有外逃被抓来的妇孺，蒙人均没有放过，包括老妇。


    有人已经被折腾殒命，有人羞愤自挂。


    他们在屋里找见徐秀英的时候，她呆滞地坐在炕上，炕上都是血迹，她的脸颊高高肿起，眼也肿得只剩一条缝，不用问，他们都知道她遭遇了什么。


    “秀英来了。”晒场上灯火辉煌，徐秀英一出现他们就发现了。


    徐秀英已经洗干净了脸上的血迹，换了身干净的衣裳，重新挽了发，她行走得有点困难，但还是一步一步朝这边走来。


    骚狐被扶坐起来，他从眼缝里看见光亮鲜活的徐秀英，终于松了一口气。


    徐秀英的目光从骚狐身上转向堆成一座小山的蒙兵尸体，她走到牧云跟前，要了他的刀。


    李鱼惊呼：“她要干什么！”


    徐秀英举起刀，砍向蒙兵的尸首，一刀，两刀，三刀……没有技巧和力度，要砍下一颗头颅可不简单，她执着地一刀刀砍，终于，一具尸首分家。


    牧云：“蒙贼杀我同袍，血行无数，还请诸位将敌贼头颅割下，程娘子以首级论赏！”


    刚才拼杀的时候，大部分的蒙兵都是每队的队长和排在前两位的拼杀过凶兽的猎户等出手砍杀，大部分村民只起了壮声势的作用，是没出手杀贼寇的，顶多拖尸体的时候补上一刀，此时牧云给他们均等机会，割死掉的贼首页也有赏。


    豪情未退的青壮一拥而上，砍瓜截瓠。


    宋庄那边唱起凯歌的时候，桂儿就听见了，她兴奋地喊：“程娘子，我们胜了！”


    上官端靠坐在墙根苦笑。


    程媺心潮澎湃，望向远处星星点点亮起的火，他们胜了！敌寇全歼！


    牧云胜了。


    一个时辰后，宋庄那边的人陆陆续续散去。


    徐方等到马场的十二人，带上三个俘虏，与程媺告别：“程娘子放心，天不亮我们就出发去云州献俘，将此间诸事面呈靖王殿下。”


    上官端又嘲弄地笑。


    程媺：“一路小心。”


    割了首级的青壮都来拜见，程媺记下他们的数量，让他们明日来领赏。


    每个人的兴奋之情都溢于言表，“今日战绩，可吹嘘一辈子！”


    程媺叮嘱：“敌寇的大部队往云州方向去了，虽说云州驻军强悍，不怕贼寇来犯，但各村也不要掉以轻心，谨防哀兵乱窜。”


    “程娘子放心，我们一定随时警戒。”


    程媺想说暂时出去避一避，又能去哪儿，想说大家拧成一股绳，可村落分散，她暂时也没有好的建议，只能点点头，接受他们的告辞。


    牧云回来了，金熊他们打了胜仗都十分得意，特别是臭狗李鱼他们，从前是流氓，如今是歼灭蒙兵的勇士，走起路的姿态都不一样。


    只有牧云比较沉静。


    程媺问他们：“割下的头颅都在哪儿？”


    李鱼：“挂在宋庄晒场上。”


    陈虎：“比晒咸鱼还壮观。”


    他们犹未尽兴，把这边晒场上的敌首也割了，挂起来。


    牧云早早带程媺离开，宋庄那边的宅子被蒙兵弄得脏乱，他们今晚宿在桂儿这边。


    程媺问他：“秀英姐他们呢？”


    牧云：“骚狐受了伤，不便移动，徐秀英在那边照顾。”


    “被蒙兵打的？伤得重不重？用药了吗？”


    “阿嫂，”牧云给她转移话题，“我饿了。”


    余氏抱走九牛后并没有走多远，毕竟桂儿还在后头，她等在途中。后来陈虎去拿衣裳，给她说了晒谷场上发生的事，余氏放下心，就回到家中等人。


    宋庄那边的凯歌声响起的时候，她激动地生火做饭。


    现在人都过来了，她连忙摆饭桌。


    李鱼他们先在晒谷场上还吃了点，牧云和几个镖师只吃了朝食，到现在滴水未进，余氏紧着他们先吃，又赶紧去做。


    她忙个不停，又要打扫程媺原先住的厢房。


    程媺坐在桌边，看着几个人狼吞虎咽，一边吃一边难掩兴奋地谈论今日的歼敌之术。


    草白问她：“程娘子要赏给割了敌首的人什么？”


    “我只有蔬果粮食。不知你们有什么好建议？”


    “说实话，他们不是为程娘子出战，每村出几个青壮也是为了他们村里的人，程娘子为人大方才答应赏东西。”


    程媺笑着说：“这是高兴的事，大家一起乐呵。如果我们就这么逃了，那些东西还不是丢了糟蹋了。”


    程媺看向闷不做声的牧云：“牧云一会儿与我一起列个单子。”


    贵泽又说起今晚的警戒守卫来，得安排人守夜。


    说完守夜又说日后的安排。


    饭吃得很快，话聊了很长。


    桂儿他们在晒场挂好敌首才回来，余氏责备她受了伤不好好歇着，桂儿今日没出力，她要守夜，拉了李鱼和她守第一道岗。


    程媺在炕桌上铺开纸笔，牧云洗了手脸进来。


    程媺唤他：“坐着说吧。”


    牧云坐的远，靠墙上。程媺问他对拨赏有没有什么想法，他摇头，程媺又问他可是发生了什么事，他又摇头。


    于是程媺自行列单子，把所有宋庄的财产都列出来。


    抬头看见牧云望着她，程媺笑了一下，又问：“打败蒙军，你功劳最高，有没有什么想要的。”


    程媺是沉静在自己的思绪中问出的这句话，明日众人来领赏该赏什么她都做了规划，算了那么多唯独算漏了牧云，所以顺嘴就问了，但是一问就后悔了。


    她知道牧云想要什么，怎么能把主动权交出去。


    她又没办法把说出口的话吞回去，那笑就变得很尴尬。


    “我想要……阿嫂——”牧云倒是没放过这个机会。


    “说些我给得起的。”


    “……拥我入怀。”


    程媺搁笔，扶额，求抱抱嘛，也还好。


    他今日的压力比天大，带着一群没有受过任何训练的人，岁站骁勇善战的蒙兵。


    这些都是因她而起。


    也因她不愿撒手逃开。


    “其实今日的事，都是我……”


    “阿嫂没有错，也不必自责。事已至此，不要再想。”


    她知他不喜欢杀人。既然不得已做了，安慰安慰也是必要的。


    这么一想，程媺从炕上下来，理了理衣裳，张开双臂。


    “来吧。”


    她如此大大方方，牧云倒显得有点犹疑，她同意了。


    牧云高她一头，程媺看他要微微仰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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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想当牧云做孩子安抚，可是牧云看她的眼里，不是孩子该有的情绪。


    她向略显得紧绷的人前进一步。


    “程娘子，你知不知道——”桂儿突然从外头冲进来。


    程媺一惊之下双手将牧云推开。


    但这次牧云没有配合，他反应比程媺更快，反而伸臂将她箍住，箍得很紧，程媺挣脱不得。


    桂儿口中的话紧急收住，表情也凝住了。


    程媺羞得面色绯红。


    牧云不悦地盯着桂儿。


    桂儿：“你们继续！我，我什么都没看见！”


    她赶紧逃了。


    陡然撞见这一幕，她的心反而砰砰乱跳，比他们更紧张兴奋。


    但是转而又想起方才李鱼跟她说的秀英的事，整个肩膀又耷拉下去，心被无形的手抓得涩疼。


    她俩盼了这么久的事，程娘子与牧云终于好了，可这份喜悦她该如何与秀英分享。


    秀英……


    翌日天刚亮，一行人动身往宋庄去。


    路上，牧云对程媺说了徐秀英遭遇的事。程媺一路沉默。


    宅门半敞不开，早上的凉风将大门吹得摇晃，时而撞在高高的门槛上，发出哐地一声。


    宅子里头，地上到处都是凌乱的踩踏痕迹，墙上有刀痕，有鲜血，育种的腐土和粮食洒得到处都是，更别说那些被拖出来的箱笼，随手扔掉的布匹衣裳……


    程媺直奔徐秀英他们的院子。


    骚狐躺在炕上，徐秀英枯坐在炕沿，她头上簪了夺白色绢花。


    “秀英姐……”


    徐秀英脸上青紫，肿还未消，又添了干涸的泪痕。


    “程娘子！”


    牧云见骚狐的情状不对，上前探颈。


    徐秀英：“程娘子，骚狐去了。”


    骚狐伤得重，半夜就去了。


    她以为自己的泪已经哭干了，可是见着程娘子，又能哭出来。


    程媺拥住徐秀英，她哀哀地哭。


    牧云指挥人收敛骚狐的尸身，李鱼他们同骚狐多年的情谊，怎么也想不到骚狐竟是这样的走法，个个悲泣号哭。


    其他人都在收拾宅子，余氏将九牛交给受伤的桂儿，也动手帮忙清洗脏污。


    程媺拿帕子给徐秀英把泪擦干，又给她上了点化瘀消肿的药膏。


    “程娘子，骚狐就这么走了，我这残花败柳还留在世上做什么，应随他一同去。可是，我在这儿坐了半宿，对自己也下不了手……”


    “骚狐和你这么好的感情，他也舍不得走，你得替他好好活着。”


    徐秀英悔啊：“我与他说的最后的话竟然是他以后定会厌我弃我，怀疑他日后的真心。要是知道他没有日后，我怎么会说那样的话。他竟然这么对我这么狠心。”


    “程娘子，要是知道今日我们会这样，当时就应当同他一起呛死在地窖里，当时死了，也比现在强。为啥不当时在地窖里做一对亡人……”


    “走之前他什么话都没有对我说，我们什么都没说上……”


    “……”


    桂儿抱着九牛在院子外头落泪，余氏给徐秀英做了点面片汤端来。


    徐秀英一点也不想吃，“我去给骚狐堆土。”


    金熊过来报：“程娘子，郑里正他们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