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石仟……”


    此话一出，陈允司和萧维钧相视一眼，对这个曾经进入过视线的人并无过多惊讶，只是没想到他和赵王之间竟也有关联。


    贺承启略微震惊，他没想到这个为人和善，在户部颇受敬重的侍郎大人，会是这整件事情的主谋。不由眉头紧皱：“那沈夫人为何会与关楼扯上关系，赵王在其中又扮演什么角色？”


    沈一笑得苦涩，目光透过众人，抵达经年之前……


    “喂，小叫花子！快起来！别躺在地上装死！”一群顽劣孩童正围着一个衣衫褴褛的小叫花子，时不时踹上一脚。


    教书先生看着新入学的学生们围在一起，便上前看了看。


    不想，却看见地上又一个小孩蜷缩着身体，浑身颤抖，并用手紧紧护住自己的头部。


    他呵斥这群顽童道：“你们在干什么！”


    顽劣孩童们闻言，见到是自己的教书先生，赶忙跑散开。


    教书先生将小叫花子扶起来，见他嘴角带着青紫，心中不忍，拍了拍他身上的土，道：“你叫什么名字？”


    “沈一……”


    沈一小心翼翼地看着这个对自己伸出手的人，对这突如其来的善意不知该作何反应。


    教书先生温和道：“我姓贾，是这间书院的先生。”


    沈一怯生生的点头，目光试探道：“贾先生好……”


    贾先生：“你……一直是一个人吗？”


    沈一点点头，贾先生眼中闪过一丝怜悯。他将沈一带回了家，并他递给一套干净的衣服，道：“这是我弟弟几年之前的衣服，现下穿不下了。破是破了点，但这是我能力之内，唯一能做的了，你不要嫌弃。”


    沈一摇摇头，看着身上干净的衣物，虽然有补丁，却是精心缝补过的，眼中浮现笑意：“不嫌弃，谢谢先生！”


    后来，贾先生不知道通过什么途径，为沈一谋了一份杂役的差事，沈一因得以自食其力。


    除此之外，他还给了沈一几本书，并对他说：“唯有读书方能改变你的命运。”


    沈一面对这个唯一想自己伸出援手之人深信不疑。他日夜努力，白天便杂役糊口，夜晚空闲之余便研习书本。遇到不懂的便向贾先生请教，贾先生也总是耐心作答。


    渐渐的，沈一竟也学了些真东西。


    后来贾先生去世，临走之前交代沈一，让他去参加应试。


    沈一耗尽钱财，全身心投入应试准备之中，谁知却在考完之后被人偷换了试卷。


    他申诉无门，就在绝望之际，石仟找了上来。他告诉沈一，他可以为他谋得官职，前提条件是，沈一必须为他做事，并且将一女子娶为正妻。


    沈一知道，那女子便是石仟用来监视自己的棋子。但为谋得出路，他还是毫不犹豫地答应了。


    石仟也并未食言，真在户部为他谋了一份官职，随着他为他做事逐渐深入，便被提到了仓部郎中之位。


    直到成亲后，他才知道，石仟送来的女子出身关楼，当时他只觉得羞辱，却无可奈何。


    沈夫人看得出他的嫌弃，却只是苦涩地扯开嘴角，并未多言。


    成婚当日，两人和衣而眠。


    后来日常相处中，他与沈夫人井水不犯河水，各自做着自己的事。


    一次饭桌之上，沈一看着对面沉默寡言的杀沈夫人，破天荒地问了一句她为何会到关楼。


    沈夫人却只是平淡地交代了一番，面色麻木，像是在诉说着别人的苦难，与她自己毫不相干。


    她说她本是小户人家的良家女。父母对她极其疼爱，她喜欢琵琶，父母便倾尽全力送她去学琵琶。


    老两口多番打听之下，了解到有人在寻找学徒。年龄限制在十二岁以下，且要有学习琵琶的经验。传授技艺之人皆是皇家御用的乐师。


    符合条件之人可报名参选，通过之后，再缴纳学徒费用。若是有天赋之人，还可减免。老两口见此，便高兴地将她送了过去。他们相信自己女儿有这个能力。


    不出所料的，她凭借自己的爱好和经年努力，成功入选。


    前一两年间也确实是宫中乐师传授技艺，她也学到了些真本事。


    正在她满怀希望之际，老两口突发急病，家中生活来源骤然断绝。


    这时有人告诉她，可以到关楼卖艺，且只卖艺不卖身。


    她见父母急症，咬了咬牙，便去了。


    却不曾想，一番治疗下来，老两口的病情依旧不见好转，甚至隐隐有了爆发之势。


    而在关楼单纯卖艺的钱财，已经不足以支撑那日趋高涨的药费，为救下老两口的性命。


    她终是踏上了那条路，却依旧填不满那无底洞。随着老两口病情的不断加重，她反倒在关楼欠下了许多银两。


    再后来，老两口骤然去世。


    为抵清债务，她听从安排嫁给了沈一作为他们的眼线，而作为交换，她可以拿回自己的身契，也不必再回关楼。


    沈一知道，沈夫人是石仟故意向赵王讨来的，但他不敢多言，也不愿猜想他们到底是怎样想的，既然用了他，却又羞辱于他。


    好在沈一尚存一丝良知，虽心中不满，却也知道沈夫人是个苦命之人，也不再难为她，只与她在外默契假扮恩爱夫妻。


    自此，二人对彼此的态度心知肚明，也各司其职，扮演着自己的角色。


    后来他在遇到西巷遇到了一个女子，这女子温婉异常，却也是个孤儿。


    两人一见倾心，干柴烈火之下，很快便在一起了，还有了孩子。


    他不敢让石仟知道，担心他伤害自己的孩子和爱人。只敢在傍晚黄昏之时，换上常服，悄悄前往探望，却不料还是被发现了。


    沈一本以为是沈夫人从中作梗，沈夫人却只是一笑，语气淡然：“我没理由那么做。你我相敬如宾，对我来说，便是最好的结果。至于你的心在谁的身上，我并不在乎。”


    沈一却不相信这番说辞，最终两人不欢而散。


    直到前段时间，沈一按照以往惯例，前往工部。回来之后，石仟便递给了沈一一个小药瓶。


    沈一满脸疑惑，道：“这是什么？”


    石仟道：“毒药。”


    沈一皱眉：“石大人这是什么意思？”


    石仟语气平淡，道：“前段时日你喂了曹念一些东西，这么快就忘了吗？”


    沈一大惊失色：“你在那糕点里下了毒？”


    石仟：“放心，你并未中毒。况且……那糕点，你不是都给他吃了吗？”


    沈一闻言，脚步虚晃，不由向后退了两步。


    石仟见此却是嗤笑一声：“今日陈允司已经查到了你的头上，你若想护住你的外室和儿子，便乖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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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将它带在身上。”


    沈一这才反应过来，石仟此番只怕是要将他弃了……


    后来，他在值房中看到陈允司、曹建都在，石仟则是站在一旁，面色冷淡，看都不看自己一眼。


    他便知道，自己的命要保不住了。


    但他并不想死，心中的恐惧不断上涌，石仟手中握着他的软肋，他无可奈何。他也不敢堵上一分一毫，只因她们是他这一生的慰籍，有她们在，他才有家……


    最终，他还是依照石仟所愿，将所有罪名认下。


    而他将毒药交出，一则是为坐实罪名；二则也想尽最后一丝力量，来弥补自己犯下的过错。


    但事与愿违，曹念最终还是死了，就连他的外室和儿子，也生死不明。


    陈允司皱眉道：“贪墨的军械都到了哪里？”


    沈一摇摇头：“我不知道。我只负责将东西秘密运出工部，而后便会有人来运走。”


    “那赵王可曾与你直接接触过？”陈允司继续道。


    沈一依旧摇头：“赵王根本看不上我这种小官。我只知石仟是赵王的人。”


    话音刚落，曹建竟挣脱了狱卒的钳制，朝着牢房外跑去。


    陈允司的视线一直在沈一身上，彼时感觉到了曹建的动作，却是眼皮都没抬一下，道：“团子，拦住他。”


    团子点头，朝着牢房外追去。


    陈允司这才转头看向萧维钧，见萧维钧摇摇头。


    她几不可察地叹了口气，终是下定决心，随即起身道：“事不宜迟，必须尽快将石仟抓捕归案，只是此事需得先进宫将事情禀明。”


    萧维钧语气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安抚：“你安心进宫，我带人先行前往石仟的府邸。”


    贺承启：“我继续留在大理狱。确保今日狱内发生之事，不会泄露半分。沈一的性命我也一定会保住——直至案件结束。”


    一种别样的默契在三人之间缓缓展开，他们相视一眼，并不拖沓，直接按照计划行事。


    陈允司和萧维钧走后，贺承启看向大夫，道：“此番干系重大……”


    大夫却不甚在意地摆摆手：“老夫明白。此番病人病情严重，我会在狱中照看，还望大人派人向我家人告知一声，免去他们担忧。”


    萧维钧颔首道：“这是自然，多谢体恤！”


    随即吩咐狱卒腾出一间屋子，将大夫安置下来，随后便向外走去，而团子也在此时将曹建捆了回来。


    刚刚见陈允司和萧维钧向外赶去，再经过这一番闹腾，曹建也不再挣扎，慢慢冷静了下来。


    贺承启看向曹建，道：“曹大人，我知你丧子悲痛。但沈一若死，我、陈大人、萧将军将难辞其咎，彼时能帮你之人皆身陷囹圄。你再想报仇，绝无可能。事已至此，你不若信我们一次，姑且留下他的性命，待真正大仇得报之时，再另作打算。”


    曹建知道贺承启所言非虚，痛苦地将眼睛闭上，语气虚浮道：“……解药在家中，念念的屋子里。”


    贺承启深深地看了一眼曹建，随即垂下眼眸，便吩咐狱卒前去取药。


    团子却道：“让我去!此番不能出现任何差错，否则阿姐、你、萧将军都将受到牵连。”


    贺承启看着团子眼里的坚持，点头道：“好。”


    夜晚的宫门再次被叩响，但这次，女帝龙颜震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