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是苏奶奶出院的日子。


    早上苏奶奶做完检查，主治医生看完检查报告，确认无误才批准老人家出院。


    苏念柏记下了过段时间来医院康复训练的时间，又按照处方去药房开了药，忙前忙后的办出院手续，光排队让她心疲力竭，办完一切，苏念柏回到临近病房的走廊，一看病房外站着的几个病号服老太太就顿感大事不妙。


    她大步走到门边，顿住脚步，往里一看，瞳孔瞬间放大。


    病房里背着对她，身高体长的男人不是赵知意是谁？


    他怎么又来了？


    苏念柏下意识掏出兜里的手机摁亮一看，也没有未接电话啊。


    身侧几个老太太看热闹的声音萦绕在她耳里。


    “哎呀，苏老太，你孙女回来了。”


    “小苏啊，你可真能干，找了个这么帅的男朋友。”


    “前两天你奶奶还说不是，你看，这不今天人家又来了，这哪里不是嘛？”


    苏念柏：“……”


    听到门口的议论，正帮着苏奶奶整理衣物的赵知意转过身，似笑非笑地看着她。


    “念念，你回来了？”苏奶奶身体健朗了不少，说话也有了精神气，看见苏念柏回来，忙把手上折好的衣服放进纸袋里，走到门边把苏念柏拉进来，朝门口这几个老太太笑说道：“真不是，就是念念老板，来找念念谈工作的，散了吧散了吧你们。我这提前出院了，也祝你们早点出院啊，下次来做康复治疗我可不想再看见你们。”


    几个老太太打趣着，都知道她这是希望她们早点出院，又说了几句，接连散开，苏奶奶关上了门。


    赵知意动作未停，自顾自站在小沙发边上折起衣服，苏念柏瞥了眼，还挺整齐。


    一秒清醒，不是，整齐什么整齐？


    他一个大少爷，她的大老板，居然在这帮她折衣服，这合理吗？


    而且，他来做什么？也不提前说一声？


    神出鬼没的，这让她怎么请求他别来。


    苏念柏腆着笑走过去，一把夺过赵知意手中的衣服，“我来，我来，赵先生，您坐。”


    苏念柏知道赵知意来找她肯定有事，现在苏奶奶在也不好说什么，只是有什么事电话里不能说吗？非得来这里引人注目。


    赵知意捕捉到她假笑眼里的一丝埋怨。


    不想我来？


    赵知意手一松，衣服就垂吊在苏念柏手里，嘴角勾着也不说话。


    苏奶奶看两人相处出一种生硬的感觉，随手拿起塑料凳，走过去放到赵知意边上，干笑着，和蔼地说；“小赵，你坐，你坐，没几件衣服，让念念收就是了。”


    赵知意移开目光，朝苏奶奶乖巧一笑，“谢谢奶奶。”


    说完毫不客气地坐下了。


    “……”苏念柏嘴角抽了抽，真会装。


    她转身将沙发上的衣服收进纸质手提袋里，苏奶奶在她身后说话，“你还和奶奶客气什么，你亲自跑一趟接奶奶出院回去，我和念念还不知道怎么感谢你呢。”


    赵知意余光瞥到苏念柏背影一顿，很快又恢复如常。


    “奶奶，你刚才让我和你别客气，怎么现在你老人家反倒和我客气上了？”


    苏奶奶一愣，反应过来他的意思慈祥眉眼溢出笑意，这年轻人真是聪明，苏奶奶越看越喜欢，夸赞的话毫不间断。


    油嘴滑舌，苏念柏抿了抿唇，加快了手上的动作。


    苏念柏昨晚回来，收拾了一些东西带回去，病房里已经没有多少，一会儿就收拾完了，手提袋总共三四个。


    今天天气有点凉，苏念柏挽着苏奶奶的手跟在赵知意后面，眼神却一直落在他身上。他今天穿得随意，一身宽松的黑，显得整个人空荡瘦削，却气质难压，衣服都被染上了矜贵，在人群中独一份的立体。


    苏念柏看他两手提着卡其色，印着不知名LOGO的纸袋走在前面，怎么都没法和一身西装革履的他联系起来，怎么看怎么违和。


    干的事也让人无厘头。


    他为什么要来送奶奶和她回去？他有这么闲吗？


    苏奶奶见她盯着赵知意看，笑着拍了拍她的手。苏念柏侧过头，见苏奶奶一副了然于心的模样，有点无奈的低声说：“奶奶，你就别乱想了，他真是我老板。”


    “是是是，是念念的老板，但是哪个老板会亲自来接员工的家属出院，还送人家回去的？”苏奶奶的意思很明显。


    苏念柏叹了口气，“我哪里知道，他就是这样捉摸不定的，奶奶，你别乱想了。”苏念柏语重心长地说：“我老板什么人物，你也不是看不出来，我什么人物啊，咱俩合适吗？”


    苏奶奶倒是看得出来，但是一听苏念柏自贬就不乐意了，立马板起脸，维护自己的孙女：“胡说，什么人物又怎么样，我们念念乖巧可爱，谁都配得上。”


    苏念柏被苏奶奶少见的严肃模样逗笑了，又对她的爱护感到温暖，挽着老人的手贴得更紧，轻声哄道：“是是是，奶奶说的对，配得上配得上啊。”


    两祖孙在后面说话，声音小小听不大清，赵知意笑了笑，忽然觉得今天的心情和外面阴沉的天很不一样。


    ***


    从医院回到苏家小区的一路上，赵知意在前面开车，苏念柏挨着苏奶奶坐在后面。


    苏念柏还是第一次看见赵知意开车，从她这个视角看过去，只能看见他的侧身，和那双指节修长漂亮的手，覆在方向盘上，时不时打转。


    半个小时左右的路程，除了苏奶奶时不时问赵知意几句，苏念柏一路都没插几句话。


    车停到小区外面，赵知意率先推开车门下车，转身绅士拉开后座的门，搀扶着苏奶奶下车。


    苏念柏急忙推车门从另一边下车，绕过来，苏奶奶已经被赵知意扶着站在了人行道上。


    苏奶奶对着赵知意感激道：“小赵啊，这趟多谢你了。”


    “应该的，奶奶不用客气。”赵知意眼睛弯着。


    苏奶奶拍了拍他的胳膊，心里过意不去，温和地说：“来都来了，吃顿饭再走吧，奶奶也没什么好谢你的，就是厨艺还过得去。”


    苏念柏轻轻扯了扯苏奶奶衣袖，“奶奶，你刚出院哪有精力做饭，我会感谢赵先生的。”


    赵知意眉梢一挑，看着苏念柏，笑得意味不明。


    苏念柏能感受到落在自己身上的目光，眼神却没去看对方。她暗示苏奶奶的意思明显，苏奶奶当然明白她的想法，笑着斜了她一眼，“我现在状态好得很，做顿饭没什么大不了的。”


    苏念柏：“……”


    苏奶奶说完又去看向赵知意，“小赵，就留下来吃顿饭再走吧。”


    赵知意想了一下，老人盛情难却，他看了苏念柏一眼，点了下头，“好，多谢奶奶。”


    苏念柏知道，无力回天了。


    赵知意帮着提东西上楼，一路经过楼下乱跑的孩子，逼仄的楼梯间，以及墙上交叉的电线和白漆剥落的墙壁，也没见他神情有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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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么异样。


    一直留意她的苏念柏有点意外，还以为这种大少爷对这种环境没有嫌弃，至少也有新奇吧，他是完全没反应。


    苏念柏忽然想到赵知意那栋冷冷清清的别墅，心里都有点发毛，还是这里有活人气一点。


    进到客厅，苏奶奶让赵知意坐在沙发上，去厨房煮饭，苏念柏进去帮忙，被苏奶奶赶了出来。


    赵知意扫了客厅一圈，摆放的东西多而不杂，家具老旧看着有些年头，窗头外那颗大树的枝桠开得繁茂，伸到了窗沿。


    这是一栋充满了人间烟火气息的房子。


    听到出来的脚步声，赵知意慢悠悠回头，苏念柏对他挤出笑容，笑了一下。


    她走到饮水机旁，从旁边桌上拿了个纸杯，正想接水，又发现这水好像挺久了。


    还能喝吗？


    “怎么了？”赵知意见她发呆，走过来问。


    阴影覆盖过来，人也挨得近，苏念柏朝旁边移了一小步，赵知意瞥了眼身侧的空隙，那人还状若无意地说：“水放好久了，似乎不能喝了。”


    赵知意微微弯身，看饮水机上的号码。


    苏奶奶从厨房扬声，“念念！”


    “哎！”苏念柏转过头。


    苏奶奶扶着门框对她笑着说：“去买点菜。”顿了顿，又问赵知意：“小赵啊，你有没有忌口的？”


    赵知意直起身看过去，笑道：“没有，奶奶。”


    苏奶奶点了点头，给苏念柏说了几个要买的菜，让她顺带买些水果，苏念柏应下，出了门，在门要被关上的那刻，被修长有力的手格挡。


    苏念柏抬头，门被缓缓推开，苏念柏松下了手往后退了一小步，赵知意垂着笑眼走出。


    “我和你去。”说完他手随意往后一推，门被关上。


    苏念柏想拒绝，但看赵知意这副难以揣摩的神情，不敢保证自己的拒绝是不是会让对方不如意，只能扯出笑容点了点头。


    她转身下楼梯，在前面带路。


    赵知意却没立刻跟上来，苏念柏没听到压迫过来的气息和脚步声，正要回头，忽然听到回荡在安静楼梯间的低沉嗓音。


    “……你好……送水……地址是……”


    苏念柏垂着眼，细白的手放在不锈钢扶手上，下楼梯的脚步慢了不少。


    赵知意挂完电话，低眼看过去，那身子纤瘦迟缓，有意无意的停顿，每一秒拉长的动作都像是这破败灰暗楼梯道的一抹亮色。


    他勾唇，跟了下去。


    听到身后轻微的脚步声，苏念柏才恢复了往日的步调，只是还没下两梯，一道身影从旁边浮过，而后下了一梯，懒洋洋地转身，将她的步伐止住。


    苏念柏见赵知意挡在自己前面，收回还没落地的脚，露出笑问：“怎么了？赵先生。”


    赵知意永远都是这样，笑意浮在脸上，眼尾上挑。


    他直勾勾地盯着苏念柏看了那么几秒，突然朝对方的脸凑近，苏念柏双瞳微微放大，哪怕赵知意站在她前面的楼梯上，身高也比她高了一点，这么靠过来的时候，整个人将她覆盖完全。


    苏念柏仿佛一下跌进山间松木的清冽气息中，热流一般的呼吸在脸颊皮肤上掠过，留下轻微湿意，却还在持续。


    她抓住楼梯扶手的手格外用力，身体紧绷得一动不敢动。


    好在，面对面的赵知意停留在了两指的距离，直直看进她浅色的瞳孔里，勾着笑，似是漫不经心地问：“这么不欢迎我啊？念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