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那么一瞬间，苏念柏绷紧的脊背舒展开，连用力抓住楼梯的手都下意识松动了。


    她挤出满脸诚恳的笑容说：“怎么会呢？赵先生，您送我和奶奶到家，我非常感激，您能来我高兴得不得了。”


    她信口拈来，说的都是好话。


    赵知意垂着眼皮看她，笑哼了一声，温热的呼吸喷薄在苏念柏脸上，她尽量忽略掉皮肤上滚烫过的痒。


    一颗心悬了起来，咫尺之间的距离，她看到了赵知意脸上刹那间间没有温度的笑意。


    她哪里回答得让对方不满意？


    “你真的不知道吗？”赵知意说着，伸出的手已经触碰到了苏念柏的下巴，将它微微一抬，苏念柏被迫扬了一下头，只能垂睨着眼和赵知意对视。


    他又笑了起来，是漫不经心的，挑逗的，玩味的，让人难以揣摩的。


    “有时候你这样笑着，真的很假，你在我面前伪装得很失败。”赵知意抬起眼对她说。


    从来没有见过被人强迫捆绑在一条线上，被当成玩游戏的手柄任意使唤，还感激涕零的。


    苏念柏还是虚伪的笑着，一把拂下了赵知意的手，　“一定要真心吗？赵先生，你真奇怪。”


    他轻抬苏念柏下巴的力道并不重，苏念柏重新正过头，和没有说话，笑看着她的男人对视，“您是我的老板，我是您指挥的陪玩，您玩够了，我也就自由了。表面上我陪您玩得快乐就够了，我以为伪装是我们心知肚明的事，您为什么要在意我的伪装？”


    赵知意的笑容越来越浅，却不是冷漠的样子，而是挂着一抹微笑，端详地看着苏念柏，依旧没开口。


    苏念柏冷静的声音还在持续，颇有点被压抑太久的反骨，“您在商场上打交道，听过不知多少假话，看过不知多少假笑，看穿我不是很正常吗？您不会不知道他们心口不一吧，可您想要的只是达成某一个交易目的，至于别人心里怎么想，您又不在乎，不是吗？”


    “所以——”苏念柏明目张胆的皮笑肉不笑起来，“赵先生，陪你玩到结束我是真心的，我多嘴了，您别在意。走吧，买菜晚了奶奶该唠叨我了。”


    说完她也不管赵知意反应，绕过他走下了楼梯。


    赵知意听着身后一步一步再也没有迟缓的脚步，不知怎的，突然笑了一声，他也不知这声笑是觉得意外还是有趣，似乎还裹挟着让心脏泛痒的情绪。


    ***


    买完菜回到苏家，苏奶奶很快做好了四菜一汤，都是不耗时的家常菜。


    苏奶奶坐上饭桌还有点可惜，有些招待不周的对落座的赵知意说：“小赵啊，今天时间赶，奶奶怕你们饿太久，就随便做了点，你别嫌弃啊。”


    赵知意坐在苏奶奶对面，笑了下，“奶奶说的这是哪里话，您亲手做的可不随便，都是您的心意，我怎么会嫌弃。”


    “唉哟，这孩子可真会说话，等下次啊，下次奶奶做拿手菜，再叫你来尝尝。”


    苏念柏从厨房盛饭出来，闻言差点脚下打滑，苏奶奶眼尖瞥见，担心的责怪道：“念念，怎么走路不仔细，一会摔了怎么办？”


    赵知意正好回过头去。


    苏念柏有点尴尬，“知道了，奶奶，下次注意。”


    她说完走过去正要将白瓷碗装的米饭放到赵知意面前，对方直接从她手中接过，指尖不小心触碰，苏念柏连忙松开手，还没开口，赵知意率先笑看了她一眼，礼貌道：“谢谢。”


    苏念柏嘴角扯出一个笑，将另一碗饭放到苏奶奶面前，苏奶奶端起，忙催促赵知意：“小赵，快尝尝，奶奶的手艺怎么样？”


    这热情劲。


    到底谁才是你孙女啊？


    苏念柏叹了口气，转身回到厨房端着自己的饭出来，坐到苏奶奶旁边，赵知意碗里菜已经堆成小山，吃饭的动作斯文得像在品尝山珍海味。


    苏奶奶俯身贴紧餐桌，一脸期冀地问赵知意：“小赵，味道怎么样？”


    “……嗯。”赵知意似是仔细想了一下，点评道:“很有火气，奶奶。”


    “火气？”苏奶奶没懂，神色茫然。


    赵知意看着老人，温声解释：“就是很有锅气的意思，很有烟火气，俗称来说，就是有家的味道。”


    最后一句话把苏奶奶逗笑了，“家的味道”好似是什么极高的评价，让苏奶奶心里成就感飙升，豪气地朝对面的赵知意说：“小赵啊，以后你常来，奶奶还会做好多菜，保证每道都有家的味道。”


    苏念柏：“……”


    她突然有点食不知味，赵知意却笑出了声，她看过去，眨了眨眼。


    这好像还是她第一次看见赵知意这么真切的笑容吧，没有任何伪装，没有任何修饰，没有任何漫不经心，好像是由心而发的，眼底都浸染了笑意。


    黑瞳这么明亮如星，是会迷倒人的一双眼睛，全身阴郁之气都没了。


    赵知意笑着朝她看过来，苏念柏一怔，眼神根本来不及躲闪，就这么和他对视上，他看着她笑，却回答着苏奶奶：“好啊，奶奶，我一定常来。”


    苏念柏抿了下唇，错开目光去夹菜。


    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是故意的，她用力朝一块滑嫩的豆腐戳了下去。


    ***


    赵知意的确找苏念柏有事，吃完饭就叫着她出门。


    苏念柏担心苏奶奶，在脑海里呼唤系统安装了一个虚拟的危险警报器才跟着赵知意离开，走出小区她还是不放心。


    连迎面走过来的人都没注意。


    “少爷。”


    苏念柏抬起头，身材高大、面容冷肃的中年男人站在赵知意对面，身边还跟着一位沉静的年轻人，这是常跟在赵知意身边的那个保镖。


    “让他守在这里。”赵知意对他说。


    赵顺扫了苏念柏一眼，态度依旧冷淡，却也不敢反驳赵知意，“明白。”


    随后两人又交涉了几句，苏念柏听得清又似乎听不清。


    直到赵知意喊了她一声，她才从游离中回神，跟着赵知意上了车，坐到车里她才发现自己坐的是副驾。


    “想什么呢？刚刚。”赵知意目视前方，嘴边挂着抹笑，打转方向盘。


    苏念柏低头扣安全带，闻言手一顿，扣下安全带，轻声说：“谢谢。”


    虽然麻烦是赵知意带来的，但是教养使然，她还是脱口而出了一句谢谢。


    赵知意笑着，却没有说话。


    看着车汇入车流，苏念柏想问要去哪里，但想到上次去见门洁她也问过，赵知意并没有提前说，她也就作罢，看着窗外风景飞快而逝。


    车内很安静。


    赵知意似乎在想事情，一路他们都没有开口，苏念柏却不觉得坐立难安的别扭。


    目的地，是一家奢雅会所，集西方奢贵与东方雅致的风格融合一体。


    从外到内看，就是个十分高级且私密性极强的地方。


    苏念柏跟着赵知意走进静雅的大堂，一个西装男人火急火燎赶来，弯身恭敬地笑道：“赵二少。”


    想到什么，掩过懊恼脸色，改口道：“老板，您来了。”


    老板？


    苏念柏眼神扫视了整个大堂，这是赵知意的地方？


    “他们在哪间？”赵知意淡淡地问。


    西装男人朝前伸手，“我带您去。”


    说完若有若无地扫了穿着简单的年轻女人一眼，又对赵知意笑得谄媚。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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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四楼私人包间里，光滑平整的长方桌上，一盆苍劲古朴的松树盆栽立于其间，明明是风雅宁静的内室，一道不耐烦的男声让整个房间染上躁意。


    “曲连鹏，赶紧给我签了！”男人将协议扔在矮胖男人面前，语气轻蔑，“让你入股沈氏的条件和我哥的庇护还不足够你安心？一个赵知意就让你怕成这样？犹犹豫豫的，真他妈像个孬种。”


    沈乐湛坐在椅子里，扫了曲连鹏一眼没有说话，脸色沉沉，显然耐心也快耗尽。


    曲连鹏被人大骂，也没那个心思和胆子反嘴，心里直直犯苦，手上股份一下惹上三尊大佛，他是哪边都不敢得罪。


    今天被沈乐湛和这位跟在赵家大少身边的旁支少爷请出门，为了他手上的股份提出的条件确实诱人，可——


    昨天赵家二少爷赵知意就给他打过电话，说要他手上的股份，条件是让他进入赵氏给他安排个职位，这个条件也不错，并且对方也没逼他，只是提了一嘴，门总的股份已经在他手里。


    这句话已经让他足够震惊，门总？


    还有哪个门总，不就是门洁吗？


    她为什么把股份签给赵知意，如果赵知意连她这么跋扈难搞的大小姐都能搞定，那说明他的手段比……。


    但是——


    曲连鹏这才想起，赵知意说了那么一句，可没有证据，他甚至连股份协议都没见着，谁知道他说的是真的假的？


    曲连鹏看了看桌边坐着的两个人，端着颤巍巍的笑开口：“沈总，赵少爷，我知道沈总是想收购门氏，你们现在要我手里的股份，那门总的呢？”


    曲连鹏留意两人脸色，明显试探。


    沈乐湛和赵思哲对视一眼，后者更加不耐烦，“你问这做什么？这和你把你手上的股份给我们有关系？”


    曲连鹏脸色僵硬得难看，说话急躁起来：“沈总，赵少爷，不是我不想把股份给你们？赵二少也要我手里的股份，你们……唉……”


    “我实在是哪边也不敢得罪啊！”


    赵知意，赵知意，又是赵知意！


    赵思哲忍耐到了极点，撑身过去一巴掌拍在曲连鹏面前的桌上，咬牙切齿地说：“你的意思是，你怕他，就不怕我哥是吗？”


    “不、不，赵少爷，我不是这个意思。”曲连鹏连忙摆着粗胖的手，冷汗从脊背蔓延。


    “那就赶紧给我签了！有我们在他敢拿你怎么样，曲连鹏，你好好想想赵氏未来的当家人是谁，你竟然还敢犹豫！”赵思哲居高临下，冷笑地盯着他。


    面对头顶上的威压，曲连鹏喉咙发干。


    不错，如今云城权贵中，谁不知道赵家如今第二当家人是赵大少爷，而赵二少爷就是个鲜少露面的边缘人，甚至传言还说是赵总的私生子。


    哪怕现在出来涉及商场，手腕怎么样还有待目睹，要真是私生子，背景就比不上赵大少爷，他拿什么和赵大少爷争？


    人家如今已经坐镇家族生意了，接手是迟早的事。


    比起不敢得罪赵知意，曲连鹏更不敢得罪赵恒逸。


    他叹了口苦气，心一横，牙一咬，算了，反正总会得罪一边，还不如——


    他伸手抓过桌上的笔，把股份协议拿过来，赵思哲眉宇舒展，朝沈乐湛一挑眉，沈乐湛一笑，心里也终于舒了口郁气。


    曲连鹏翻过协议，找到签名的位置，将笔移过去刹那，门外骤然响起一阵突兀的敲门声。


    赵思哲眉宇不耐，朝纵向的灯墙看过去，私人会所平常是没人来打扰的，怎么现在还有人不识相来敲门。


    敲了一阵接着一阵，赵思哲火气上涌，他直起身，大步朝门口的方向走过去，骂道：“我倒要看看是哪个傻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