摇星是因莫音来才醒的。


    没睡多久，头一阵阵抽痛，在看到床边搁着的洗绛果时，这种抽痛更甚。


    “公主，妖皇召见。”


    摇星将洗绛果收了，道了声“知道了”。


    她到妖皇处时，殿内还有一个人，大皇子朔幽振。


    摇星视线和他相触一瞬后错开，在妖皇面前行礼：“儿臣见过父皇，大皇兄。”


    妖皇摆手，让她起来：“伤如何了？”


    “已好了不少，再过些时日便无碍。”摇星并不打算在他面前掩饰，扮弱在她这位父皇面前是下策。


    “嗯，有件事让你去办。”妖皇忽地抬手捏眉心，似是不舒服，他示意朔幽振来说。


    “是关于落珩家族，已确认他们父子逃到云蔼漠，之前你传讯来，我便先后安排了两批人潜入，但命魂牌没多久皆碎。”朔幽振沉眼，“那里怕是比想的还要麻烦。”


    “阿摇，我们需要你带一队高阶妖修，秘密前去查探。”


    摇星对这个结果并不意外：“何时出发？”


    妖皇放下手，以往威严的声音添了几分虚浮：“你先养伤，十日后再动身。”


    “儿臣领命。”


    妖皇似还想说什么，但刚放下的手又一次按向眉心：“都下去吧，振儿，你跟十三说说情况。”


    朔幽振应声，两人躬身告退。


    出了殿，走出段距离，朔幽振布下结界，朝摇星道：“人我会帮你挑好，但你知道，此行很危险，那些妖修修为也都不如你，没人能护你，这几日好好将养。”


    “嗯。”摇星点头，随即蹙眉，“父皇状态像是更差了。”


    朔幽振和她短暂对视后，低声言：“是内奸之事，有了些眉目。”


    摇星正要问是谁，朔幽振朝她摇头：“只是推测，没有证据，但是阿摇，云蔼漠与此人绝脱不了干系，到时除非我给你传讯，其他人别信。”


    朔幽振的话让摇星有种风雨欲来的压抑感：“宫里，会有变故？”


    “希望没有，内奸你就别管我会处理，老八我会让他跟你一起去，好歹有个熟悉的相互照应。”他顿了顿，“还有一事，父皇有意让你回来就和铉羽成婚，你若不愿，这次必得成功，以云蔼漠的重要性，届时你提解除婚约，我再从旁协助，十有八九能成。”


    摇星点头：“我知道了，你也当心。”


    回妖族举步维艰的头两年，朔幽振明里暗里帮了摇星不少忙，在女主母亲的病上也花了不小的心思，摇星知道他是想拉拢她，觉得她是潜力股，她不在意，有时人与人反倒是这种互相利用的关系更长久。


    况且近年，妖族形势不稳，朔幽振和三皇子朔幽极的明争暗斗愈发激烈，她不得不站队，那既然得站，自然站书里最后成了妖皇的朔幽振。


    摇星刚回到津暮殿，莫音就递来一份镶着孔雀毛的花哨请帖。


    摇星嫌弃地打开，看了眼不伦不类的内容，就丢回莫音：“不去。”


    莫音瞄了眼上面的话，不由笑道：“铉羽妖君难得如此正式呢，公主真要回绝啊。”


    摇星想到朔幽振提到的成婚一事，又挥手轻叹：“算了，正好有事找他。”


    待傍晚到了请帖上说的桥上，摇星看着往来喧闹、带着面具的妖众，再看桥下水面飘着的盏盏莲灯，才反应过来今天竟是妖族的缠尾节。


    心里骂了句铉羽，摇星在桥边摊位买了个猫妖的面具戴上。


    刚转过身，就见到身后几步外，一个戴着同款面具的黑衣男人正看着她。


    摇星一眼就从身形认出是裴烬雪，她收了视线，没开口，也没回桥上，径直沿河边离开。


    然而没走几步，手腕被人紧紧攥住。


    “我有话想跟你说。”清淡的嗓音穿过周遭喧闹，清晰落在耳畔。


    摇星望着河面或盛开或含苞的莲花，语气不冷不热：“可我不想听。”


    她拽了拽手腕，纹丝不动，忽然一只手勾住她腰，不等她反应，已被带进了河里的莲灯。


    摇星面具后的脸色一变，立刻反拉着裴烬雪要离开，然而这时，所在的花苞莲灯盛开绽放，同时透明的禁制将两人裹住，喧闹骤然远去，只剩一片浸在暖光里的朦胧莲池铺展在眼前，而他们正站在一片硕大的粉红花瓣上随波轻荡。


    摇星没好气地甩开裴烬雪的手腕，摘下脸上面具：“你知不知道这是哪就随便进！这里是妖族，要是针对你设的禁制怎么办？！”


    说完，摇星才意识到自己过于激动了，她抿唇转身走到花瓣边缘坐下。


    裴烬雪就这么盯着摇星，过了好一会儿，才取下面具，走到她身后：“我事先感知过，没有危险。”


    摇星鼻息哼了下，听这话，就知道裴烬雪压根不知道这缠尾节莲灯是干什么用的，但她也不愿解释。


    裴烬雪在她附近坐下，隔了一段距离。


    周围陷入短暂的寂静，只剩花瓣前行时划开的细微水声。


    “昨天，你说我打心里瞧不起你，觉得你三心二意，不是。”裴烬雪目光落在水面一圈圈泛开的水纹淡淡道，“我从没那么认为。”


    摇星冷嘲：“没那么认为？不是不相信，只差把我和陆凝川捉奸在床了吗。”


    裴烬雪被后一句话刺到，眼底暗流翻滚：“我承认，我嫉妒。嫉妒你和他曾在一起，不仅仅是他，我嫉妒每一个站在你身边的男人，但。”


    “与其说不信你，不如说，我对自己没信心。”


    摇星意外看了他一眼。


    裴烬雪手指扣进花瓣边缘，阖眼轻声道：“你那么吸引人，有很多比我适合你的人，而我，除了一把剑，什么都没有。”


    “你说喜欢我，我真的很高兴。”裴烬雪嘴角向上提了提，没有笑意只透着涩，“可高兴后生出害怕，我不会逗你开心，性子沉闷无趣，甚至不知道自己哪里值得你喜欢。”


    裴烬雪喉间哽塞，嗓音愈发暗：“你光彩鲜亮，而我的世界贫瘠又灰暗，我拿什么留你……”


    摇星愣愣看着他，眼里满是无措，手指下意识蜷起：“你怎么会这么想。”


    她从没发现，外表强势的裴烬雪内心居然藏着这么多不安，这么深的不自信。


    裴烬雪挺拔的脊背巍然不动，他垂着眼，视线落在自己手背，自嘲：“我这一生，总是越想抓住什么，什么就越快失去。”


    幼时，母亲生病，他不知她已病入膏肓，当知道想抓住她，她却在第二天撒手人寰。


    母亲走后，阿公更严厉，但只要阿公能活得久些，他再苦再累都能坚持，可不过一年，他也没了。


    他曾在他那位父亲身上抱过幻想，可在他带回别的女人和儿子的那刻，他心中的父亲便死了。


    他以为他至少还有自己，后来他连“自己”也留不住，他的意义只剩作为一把“剑”存在。


    直到遇到她，这把“剑”重新生出心跳。


    他有多想抓住她，就有多怕失去她。


    “正因不自信，所以那些梦……未经你亲口证实，我还是信了。”


    摇星望着裴烬雪绷紧的侧颜，正沉浸在他方才的话里，突然听到这么一句，疑惑问：“什么梦？”


    “你和陆凝川……交缠在一起的梦。”他哑声答。


    “你神经啊！”摇星登时拔高音量，偏过身瞪他，“都说日有所思夜有所梦，你居然整天想这种龌龊事？？”


    裴烬雪被摇星炸毛的模样怔了下，呆呆看着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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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摇星竟莫名觉得他这副样子有几分可爱，她定了定神，问：“之前，你是又梦到了？”


    裴烬雪知道她指的是他们吵架那天，轻轻“嗯”了声。


    摇星凑过来又问：“具体梦到什么了？”


    两人距离拉近，裴烬雪望着摇星近在咫尺的明媚双眼，眸底浮起沉沉雾色，顿了好一会，才艰涩道：“不想回忆，不想说。”


    见那双眼露出不满，他垂下眼：“你锁骨胸前的吻痕和梦里的位置一样。”


    声音很低，摇星竟听出一丝沮丧。


    摇星没好气纠正他：“不管你信不信，那些不是吻痕！”


    裴烬雪骤然抬头，摇星忽略他眼里蹙地亮起的光，思忖一瞬后跟着问：“什么时候开始做这种梦的？”


    “第一次后。”


    摇星想了下才反应过来他说的第一次是指她的第一次，也是两人真正相遇的那晚。脸顿时有点热，尤其裴烬雪正拿他那漆黑专注的眼盯着她。


    她移开视线，故意冷声问：“你既然这么信，那除了你以为的‘吻痕’，梦与现实总还有其他对应吧？”


    “时间，地点。”


    “说说，每次的时间和地点。”


    “………”


    摇星见人不配合，扔出个诱饵：“说了，我就考虑接受你昨晚的道歉。”


    大鱼得寸进尺来摸她搭在花瓣边缘的手，摇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忍了，没想到手摸了半天，嘴还没张。


    摇星猛地抽回手，大鱼这才不情不愿开口：“天阙山屿峰，埋骨海山洞。”


    说了两处就不愿再说。


    但两处已足够摇星得出结论：裴烬雪是梦到了书里原本的剧情。


    他说的地方，对应的都是书中的限制play，当时系统还发布了亲密任务，只不过她不是避过就是没完成。


    可能是刚穿来，没按剧情发展，两人产生剧情外关系导致的意外，这事得回去和066讨论下。


    裴烬雪见身旁人在出神，完全不管他，吸了口气，手掌轻轻将她脸掰向自己：“你在想什么。”


    “在想你——”摇星故意拖长语调，见他露出讶色才补充道，“有多傻。”


    然后满意看到裴烬雪展示了变脸，活像被人抢了糖的孩子，让她忍不住想笑。


    “我和陆凝川亲都没亲过，你就硬在那脑补我和人……”她没说下去，只扬起下巴，鄙视他，“说你傻，还不承认？”


    裴烬雪手兀然用力，声音带着急切：“你们没有……”


    摇星吃痛，拍掉他手掌，幽怨道：“没有！没亲更没那啥！至于你看到的痕迹也根本不是吻痕。你要是不信硬要丢人，就去问陆凝川，只不过到时，多个人知道你有多傻而已。”


    裴烬雪猛地俯身抱住她，紧紧搂住她的腰，将她拢进怀里。


    他抱得太用力，摇星有些喘不过气，但没推开，只在他看不见的角度，弯了弯眼尾。


    半晌，摇星挣了下：“喂，差不多了啊，我还在生气呢。”


    裴烬雪松开她，一字一顿道：“你说了接受道歉。”


    “我是接受你那些难听话的道歉，没说消气，需要我重复你说的什么吗？”


    裴烬雪抿唇：“不用。”


    摇星戳他胸膛：“有很多比你适合我的人？什么是适合，嗯？来，说给我听听。”


    每说一句，摇星就戳几下。


    裴烬雪猛地攥住在他胸前作乱的手指，冷着脸，沉沉看她，随后将那根手指送进嘴里，咬了口。


    摇星啊了声，拽回手：“裴烬雪！”


    静了会儿，裴烬雪指节扣住摇星下巴，整个人朝她径直压下，深深吻她，将她所有反抗呜咽都吞入腹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