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好像停顿了几秒，晏枕溪屏息，却觉得好似过去了几个日夜，才听到姜知瑶有些慢吞吞地开口：“要让侍从换一床厚点的被子吗？”


    他又这样。


    姜知瑶攥紧布娃娃，难得有些烦闷地想。


    总是这样说些似是而非的话，做些似是而非的事情，却从不说爱她。


    让她无端猜想，辗转反侧，给人一种他需要自己的错觉。


    姜知瑶其实很擅长与从旁人的动作语气和神态中看出那个人对自己的态度，不知是天生拥有还是后天形成，对于其他人那些微妙的恶意和善意，她向来能很好的捕捉到。


    其中她最擅长的，便是从人的眼睛中看出，眼睛是不会说谎的，哪怕嘴上说的再甜蜜，动作上再温柔，总是会从眼底透出那人真正的想法。


    但对于晏枕溪，她无能为力，与人相处中她最擅长的那个技能无处可施。


    每次想下意识观察面前人的眼神时，对上的却是一片白茫茫的眼纱，所以面对晏枕溪的好与亲近，姜知瑶有时会感到惴惴不安。


    他到底，对自己是什么看法想法，姜知瑶不知道。


    她不知道最开始晏枕溪对她的疏远是为何，之后的亲近又是为何，更不知道他这段时间那微小却让她无比在意的那些动作又是为何。


    她不懂这些，也不想去猜。


    她不知道他对自己的那些温柔和亲近，是他本性如此，还是觉得是一种责任，亦或是一种消遣，又或者他对此毫无察觉。


    对她心进一步的沦陷冷眼旁观，对她的挣扎视若无睹。


    在岸边看着她在河中挣扎，却吝啬于递上一根树枝，反倒是化作水草，将她拉往更深的水下。


    姜知瑶觉得，更多的时候，往往只是晏枕溪一个动作，一句话语，就会让自己目眩神迷，主动上前。


    她知道晏枕溪对自己很好，但这份好让姜知瑶时常觉得不安。


    在每次觉得晏枕溪喜欢她的时候，姜知瑶就会开始审视自己，她有什么地方值得晏枕溪喜欢吗？


    她没有显赫的家世，没有傲人的才华，也没有动人的美貌，她只是一个再普通不过的人，姜知瑶清楚的知道这点。


    晏枕溪也从未明确的表达过喜欢她，只不过，姜知瑶垂眸，说过要和她当真正的夫妻而已，可能是因为责任罢了，想要反悔也没什么的。


    说起来，姜知瑶自嘲了一声，明明自己也从未对他明确直白地表达过爱意，为何却在心里这样埋怨他呢。


    他不知道自己之前数次宴会上小心翼翼地探看，不知道自己对于他消息的如数家珍，不知道自己成婚时的欣喜若狂，不知道自己夜里无数次的辗转反侧。


    他什么都不知道，自己也从未告诉过他，如今却在心里要求他对自己给予同样甚至更热烈直白的爱。


    姜知瑶，你未免有些太自私了，她在心里谴责自己道。


    但不知为何，姜知瑶还是委屈了起来，泪珠划过鬓角没入枕中。


    都怪晏枕溪。


    怪他对自己太好了，才让自己希冀起更多的来，才会对他的那一点点疏远躲避耿耿于怀。


    听到姜知瑶的话，晏枕溪身体僵了一瞬，半响才有些干涩地开口：“……不用。”


    是哪里出了什么问题吗？


    晏枕溪想不明白，他有些颓然地平躺了回去，无意识地皱起眉头。


    他当然听出了姜知瑶话语里的些许抗拒和推脱。


    为什么会这样？晏枕溪感觉心脏好像被人揉成了一团，闷闷的。


    现在不是夏天，抱他时不会有黏糊糊的阿瑶不喜欢的汗，每次他抱阿瑶的时候，都会调整好让阿瑶最舒服的姿势，所以应该也不是因为姿势的问题。


    那到底是哪里出问题了？


    是……因为自己太黏人了吗。


    晏枕溪有时听那些官僚们说私事的时候，就有时听到他们成婚久了后抱怨自己的夫人太过黏人，让他们觉得有些烦。


    阿瑶……现在也是因为这样吗？


    可他已经很努力在克制了，努力让自己那些奇怪的想法不在阿瑶面前展露出来；努力将视线不再明显的时时刻刻落在阿瑶身上；努力管住自己的身体，不让它一见到阿瑶就要紧贴上去。


    晏枕溪抿紧了唇，扭头看向姜知瑶，心里是平息不下的鼓动。


    但刚刚隐晦的邀请被拒绝，晏枕溪没有办法再开口或者有所动作。


    晏枕溪其实内里是有些清高和善于隐藏的，他向来不会也不屑直白的表露出自己明确的喜好和想法，他善长的，是紧盯目标，不动声色地步下陷阱，然后名正言顺地收取。


    就这样盯着姜知瑶看了半夜，听着她绵长平稳的呼吸，晏枕溪突然起身，然后又对准姜知瑶那露出的白皙脖颈，咬了下去。


    晏枕溪原本是想咬重一点的，虽然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这样做。


    但当有些冰凉的嘴唇贴上温润细腻的皮肤后，晏枕溪不自觉地收起了齿关，只是轻轻蹭过，粘黏起几根青丝，然后在她脖上落下轻轻一吻。


    停留许久才终于分开，几根青丝在唇齿间蹭过，细小却富有存在感。


    吻过后，像是打开了什么，晏枕溪从背后抱住姜知瑶，将她嵌入怀中，才觉得心稍稍安定下来。


    没关系的，阿瑶如果觉得他有些烦了，那他就和以前一样，在背地里亲近阿瑶好了。


    反正阿瑶会一直在自己身边，晏枕溪想。


    而且今晚应该只是阿瑶心情不好吧。


    -


    今日姜知瑶比往常相比早起了许多，因为要去赴一场宫宴。


    许是因为早起，晏枕溪还没有离府，正坐在梳妆台前束发。


    洗漱完后，见晏枕溪还一直坐在梳妆台前，颇为生疏地束着发，姜知瑶轻叹了口气，走了过去。


    “我来吧。”


    手中的发冠被人拿走，感受着姜知瑶轻柔的动作，晏枕溪微不可察地扬些嘴角。


    像是被人安抚过，昨晚的那些郁气荡然无存。


    一切准备好后，坐上马车前往了皇宫。


    是赏花宴，姜知瑶看着一旁鲜艳欲滴的花朵，明明前几天已经看到过了，但还是忍不住被惊艳到了一瞬，不自主地弯下腰想去触碰一下。


    “呀。”不远处传来了一道温柔的声音，“这不是姜夫人吗，怎么一个人在这里。”


    姜知瑶直起身，明珠陪纪姐姐先去安排些事务了，而她想独自在这里赏会花。此时两人不在自己身边，姜知瑶觉得有点不自在。


    但她很快镇定下来，对着来人微微颔首：“常小姐。”


    来人是侯府的二小姐——常桐，姜知瑶觉得奇怪，之前常小姐也没怎么和她交谈过，如今怎么主动来搭话了？


    “这牡丹如此好看吗？竟让姜夫人看了这么久？”常桐凑近了姜知瑶一点看向那株牡丹，语气温和，像是真的好奇而已。


    但姜知瑶微微皱眉，觉得有些不舒服，拉开了一点距离，不愿在这里久待：“是很不错，我已经观赏完了，常小姐可以在这多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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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刚往前走了一步，常桐便不经意地侧身挡住了姜知瑶的去路：“姜夫人是有什么急事吗？不如聊会天可好。”


    姜知瑶只得停了下来，接着便听见常桐缓缓开口：“听说晏首辅最近总是在宫中处理事务？很晚才回去？”


    “晏首辅真是勤勉啊，不像我爹爹，总是一处理完事务就回府了，好和我娘多待一会呢。”


    说完她便紧盯着姜知瑶，但或许是有些让她失望，姜知瑶面色如常地开口：“是吗？看来夫君真的很勤勉，在为朝政和百姓辛劳，他时常和我说，只觉得时间不够用，他好再多为君王和百姓做些事情。”


    常桐当然听出了姜知瑶的另一重意思，她脸上一贯的微笑僵了一瞬。


    “姜夫人和晏首辅是不是不怎么和睦啊。”常桐收起笑容，黑漆漆的眸子定定地看着姜知瑶，“若是各个方面都不合适不相配的话，还是趁早分开为好，强扭的瓜不甜，姜夫人，你说是吗？”


    常桐攥紧指节，话语也不再多加掩饰，她喜欢晏枕溪很久了，在最开始知道他失明后，虽有过犹豫，但还是喜欢，想趁此与晏枕溪在一起，若是当时提出，想必肯定不会被拒绝，可却被家里阻止，如今看到晏枕溪官至首辅，常桐又怎么甘心。


    她觉得，姜知瑶不过是因为当初赐婚嫁过去，晏枕溪因为责任如今才一直把妻子的位置留给她而已。


    首辅夫人啊，谁不想要那个位置，反正她想，更何况首辅还是晏枕溪。若是其他人也罢了，但坐在那个位置上的偏偏是一个常桐从未放在眼里的小透明。


    常桐不了解姜知瑶，对她的印象只有内敛二字，她想，晏枕溪不好做背信弃义之事，那她就来找姜知瑶好了，想必姜知瑶也是有几分自知之明的，会主动退让的。


    “常小姐，你说这话是什么意思？”姜知瑶浅笑道，“又想跑到我面前说什么呢？”


    “侯府的二小姐，原来就是这样的吗？”姜知瑶语气中有淡淡的惋惜，“若是想做什么，常小姐直接去找枕溪就好了，何必来寻我？”


    对于姜知瑶的话，常桐皱眉，她当然听说了赵太傅的那件事，心里有些烦躁，若是晏枕溪能同意，她又怎么会过来找姜知瑶。


    还有，姜知瑶不过一个什么背景都没有的人，怎么敢这样和她说话？作为侯府最受宠的小姐，常桐还是第一次被人带着些许讽刺地说。


    没等常桐继续开口说什么，姜知瑶退后一步：“我与常小姐并不相熟，也不必过多聊什么，告辞。”


    姜知瑶正要转身离开，但想起什么又对着常桐认真地说：“我不喜欢你。”


    闻言常桐愣了一瞬，不明所以，原本还准备好的话语被憋在肚子里，觉得郁闷，但接着便感到有些好笑，是小孩子吗，怎么最后还说这个。


    姜知瑶抿唇离开，内心远没有表面上的镇定，手心里全是汗，她很少这样直白不加掩饰的带着不喜和人说话，难免有些紧张。


    常桐来找她说这些，不过就是仗着背后的侯府，没有把自己放在眼里罢了，若是其他人，常桐想必不会这样，姜知瑶想，自己背后也不是谁都没有的。


    她不喜欢的人，纪姐姐也不会喜欢。


    常桐没有把姜知瑶的最后的话放在心上，只觉得姜知瑶和她想的有点不太一样，之前听人说，是个胆怯不爱说话的人，她倒觉得，还是有几分伶牙俐齿的。


    但没过多久，一个女官带着几位侍女前来，对着常桐先行了个礼，然后开口：“皇后娘娘说，今日赏花宴还请常小姐先回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