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彤这个人实在太聪明。


    但有时候也太过，守口如瓶了。


    “……你当时为什么不跟我说？”


    已经是第二天了，钱圣夏还是不依不饶地揪着这个点不放。


    王彤低声骂了一句脏话，“我当时跟你还在闹矛盾好不好？我那个时候觉得你宇宙无敌第一讨厌，谁有心情给你通风报信！”


    “……哦。”钱圣夏说，“那你为什么不举报我举报李景浩？他不是你crush吗？”


    王彤翻了个白眼咦了声，“你怎么还提这茬。我对他又不感冒，看到他就烦。”


    钱圣夏看她这反应，心下按表，行了，估计是还有事情没有说。


    “圣夏！”


    “……嗯？”


    熟悉的声音叫住钱圣夏，她抬起眼，看见李景浩正慢步走向自己。


    今天他穿着一身藏蓝色的冰丝外套，里边是一件白色上衣，下身穿着米白色的工装短裤


    钱圣夏心里痒痒的，甚至有一刹那逃避起李景浩投过来的热烈的视线，闷头说着：


    “那啥，既然我们都到了，我们打车吧。”


    “我来吧。”


    李景浩招呼着打车软件，王彤在一旁群聊里招呼那几个高中同学。


    王彤嘴上不停：“……卢青，跟这几个人从高中毕业之后就再也没见过，也不知道她们现在长啥样了。”


    “单宋……？”钱圣夏说，“我记得那是你高中的好朋友吧？”


    “李景浩的朋友哪止一个，桃李满天下呢！”


    “能用这词吗？”李景浩突然问了一句。


    王彤不去看李景浩，往钱圣夏那里凑着，撑起一把伞，“好像下雨了。”


    钱圣夏抬头看，乌云沉沉地压在了天上，一丝茂密的阳光都没有渗出来，她默默伸出手，雨丝轻轻落在她的手上，转而又消失不见。


    钱圣夏甩了甩手，看向李景浩，“车还有多久？”


    “一分钟。”


    李景浩彻底走出了出站口，钱圣夏这时候才看到李景浩只背了个黑色的小斜挎包。


    很快在她们视线范围内，一辆车驶在她们身边。


    坐在后座的，贴着李景浩的钱圣夏心里却提不起雀跃。


    就在昨天，她才听王彤讲了过去李景浩从未和她讲过的那些高中秘闻，这一下直接刷新了她的三观。


    李景浩、刘洋、马老师。这三个高一每天见到的人，却在她眼皮子底下上演着这么不为人知的故事。


    “你今天心情好像不太好？”


    钱圣夏眨眨眼，看向李景浩的时候实在拉不出一个开心的笑容，只好闷声说：“去看马老师，心情也不能太好吧。”


    “嗯，”李景浩说，“生老病死，总是沉重的。”


    “不开心也正常。”


    钱圣夏不置可否地点点头。


    下一秒，一颗显眼的红色奶糖出现在她眼前，钱圣夏抓住李景浩举在半空的奶糖，疑惑地看着他，“干什么？”


    “不干什么，”李景浩猝地把奶糖收回，撕拉一声拉开塑料包装，“你不开心，我就想让你开心点。”


    钱圣夏：……


    钱圣夏看着还落在包装上的奶糖，心猛地翻涌，奶糖落在大海里会像她这般被吞没吗？


    她发现自己竟然连一个字也开不了口。


    “不喜欢吃糖？”


    钱圣夏心情复杂地把目光落在那颗糖上，摇了摇头，“喜欢。”抓过糖一口吞下。


    李景浩：“……”


    回头看两人的王彤：“……”


    王彤清嗓一声。


    “哥哥姐姐们，能别秀了吗？咱快到目的地了，准备好下车吧。”


    车穿过雨季的宁清城，汽车的鸣笛声不绝于耳。雨却更大了。


    *


    王彤一行人到医院的时候，在住院部的一楼大厅碰到了坐在凳子上的高中同学几人。


    王彤兴奋地一个个叫出他们的名字，“单宋！卢青！齐飞扬！”


    喊出第一个名字时，坐在凳子上的戴着黑色鸭舌帽的男生猴似的站了起来，喊了声她们三个的名字。


    卢青反应淡淡，应了声坐在位置上没动。反倒是一直玩手机的被叫做“齐飞扬”的男生，摘下了脸上的墨镜，跟他们打招呼。


    李景浩刚走过去，就被单宋结结实实来了个熊抱。


    单宋老泪纵横地在李景浩肩上痛哭，“哥啊，自从高中毕业后咱俩再也没见面了，我真的好想你哇——”


    “别介……我还没死呢。”


    单宋还没说完：“我听说你又读了一遍高三，哥们想来看你的呀，但我被流放到新疆胡鲁木齐了，回不来啊——”


    几十厘米外，卢青扶了扶眼镜。


    “你们看吧。”


    卢青对着王彤和钱圣夏，慢慢张口，“我就说他俩是gay吧。”


    “？”


    钱圣夏：“……都多久了，你还磕他俩cp呢。”


    卢青摇了摇头。


    “我高中很多同学都记不清了，就他俩……印象非凡。”她说到最后两个字，咬字格外重。


    钱圣夏补了句，“李景浩现在的朋友给我的感觉和单宋也很像。”


    她想到了咋咋唬唬的米欣。


    李景浩的朋友好像从很早以前，就开始是这款了。


    卢青目光锐利地看着她，然后又看了眼刚把单宋从自己身上推下去的李景浩，“这，就是替身文学。”


    “…………”


    钱圣夏和王彤一脸震惊地看着卢青，卢青把手上还在看的小说给她们看了一眼，不料却露出了封面，钱圣夏当即疑惑得诶了声。


    “你平时都看这个？”


    卢青笑了，“看不出来吧。”


    “……真看不出来。”


    几人聊了一阵，齐飞扬先开启他们这次的重点，他挠了挠头问王彤：“马老师在哪个病房啊？”


    王彤重重地咳了声，“你们跟我来吧，在九楼，十六号病房。”


    电梯容纳着六个人，充满消毒水味的走廊让钱圣夏不免咳嗽了一声。


    李景浩默默往她那里靠了靠，“空调太冷了？”


    “没事，被消毒水呛到了。”


    说话间，他们已经走到了十六号病房。王彤发了个信息，不一会儿马老师的家属从病房里走了出来。


    那是个头上秃顶，脸却留了一茬胡子的男人。他眼底是通红的血丝，便是这样的眼睛兜了一圈，最后落定在王彤身上。


    “你们都是马老师的学生吗？”


    “是的。”


    王彤站出来，“是屈老师吗？你好，当时您一直是跟我在联系，我是班长。”


    屈平点点头，他摇晃着身子，脸上尽是虚浮的神色，“都别在这站着了，进来吧。”


    转身之前，屈平突然提了一句，“谁是李景浩？”


    李景浩点点头，“我。”


    屈平喉结滚动了两下，最终只哑哑地嗯了一声，给她们开了门，他径直走到病床旁边叠起来的沙发上，对床上的马老师说：“你的学生来了。”


    “……他，也来了。”


    这一句，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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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平说得格外小声，却又郑重万分。钱圣夏是第一个进来的，听到了这句话。


    李景浩也听到了，他像是后颈处刺了道天裂似的冰锥，将他狠狠扎在原地，一动都不能动。他看见马老师的手，猛地抽搐了一下。


    钱圣夏将这幕记在心里。


    昨天王彤说的话她没有忘记，马老师或许还记着高中的事情，叫李景浩估计还是念着当初的事情。


    可这都过去多久了？


    就算是刘洋当初进了牢，现在也应该放出来了。


    马老师脸色苍白，她很瘦，露出来的皮肤基本都是皲裂和皮包骨。


    钱圣夏似乎只要一只手，就能握住马老师的上臂。


    像一场随时就要飘走的风，将飘不飘，只是被生理盐水和葡萄糖挂在原地。


    几个人叫着马老师，马老师睁开眼，轻轻诶了声。


    “你们来啦？……”


    单宋是几个人中情感最外露的，一踏进病房他就有些不受控地掉下泪来，现在更是声泪俱下，“马老师，马老师……！”


    他单是叫着，不说别的，只是喊着马老师的名字。


    卢青从后面捏了一把他，“别哭！”


    “……呃。”单宋被捏得更痛了。


    齐飞扬通红着眼睛，“马老师，我高一的时候不喜欢读书，你就罚我抄写，有一次我没抄完你没骂我，跟我讲了半个小时让我好好读书……”


    “……如果我当时没听你的，我可能就没继续读下去了……”


    病房里的眼泪更多了。


    钱圣夏有些动容，张了张口，却发现自己一句话都说不出口。


    昨天和刚才的想法都历历在目，她有些复杂地看着在病床上露出笑容好的马老师。


    疼爱学生和讨厌学生，居然是这个在病床上的人在同一时期做出的事情。


    如果李景浩当初没有遭到这么严重的施压，他能不能好受一点？


    马老师抬起枯瘦的手指，有些颤抖地指向李景浩，说：“我想……”


    屈平瞬间会意，他站起身，态度坚决，“你们先出去吧！”


    众人看向李景浩，他点点头，走前了几步。


    钱圣夏反握住李景浩放在背后的手指，“马老师，我想陪他。”


    钱圣夏感到李景浩另一只手握住了她的。


    “……咳，咳！”


    马老师举起了一只手在空气中乱划，喉咙也咯咯作响，李景浩瞬间僵住，当时他高三休学一年，重新回来的时候，马老师也用这样的姿势对着他。


    她说：“你后悔了吗？”


    李景浩摇了摇头，却不知道是对着谁，他转身，轻轻掰开了钱圣夏的手指，“放心，没事的。”


    “……李景浩。”


    “嗯。”


    “对自己好一点，好不好？”


    这句话钱圣夏说得又小又轻，可近在咫尺的距离却让李景浩听得格外清楚。


    他点头应下，“好。”


    李景浩勾住钱圣夏的小指，“我答应你。”


    钱圣夏走了，病房很快就只剩下了他们两个人，空调徐徐地吹在李景浩的身上，他觉得现在身上有些凉飕飕的。


    而另一边，门关上的刹那，钱圣夏先是对上了王彤的目光。


    “怎么了？”王彤问。


    钱圣夏却像个拨浪鼓似的摇摇头，她嘴里是一股难以言说的苦意。


    “没什么。”


    钱圣夏想，她只是希望李景浩能再给她一颗糖。


    有些太苦了。


    不管是他，还是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