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圣夏刚从门口出来，猝不及防地被一大捧花束砸得晕头转向，她堪堪抱住，看着送花人，尾音扬起：


    “给我的？”


    “面试的通关礼物。”李景浩指尖弹了弹花瓣，花瓣突得弹起又收了回去。


    “那我要是没通过怎么办？”


    钱圣夏故意拖长了调子，期待李景浩能如自己所愿，给出的回复是“那就下次再战”。


    然而，他没有。


    李景浩伸手就去握花茎，眼睛和语气却带着笑，“那还我。”


    “休想！”钱圣夏把花死死地禁锢在胸前，“给出去的东西哪有收回的道理。”


    李景浩猝不及防被这一幕逗笑了，问：“哦~那你喜欢吗？”


    钱圣夏嘴一撇，知道了这似乎才是李景浩的目的。


    钱圣夏把花束凑到鼻尖细看。


    红花、黄花、小白花，还有点缀其中的绿色枝叶，波点的包装纸窸窣作响。像是幼儿园出来的花束。


    钱圣夏第一眼看着就喜欢，她笑着说：“喜欢。”


    “喜欢就好~”


    这戏谑声从李景浩的身后传来，王彤抱着臂，晃了晃要给钱圣夏的冰水。


    “某些人呐，腿还在痛就先收上花了——”


    钱圣夏上前去拿水，王彤把水移开了。


    “不给你喝。”


    “不是给我的？”钱圣夏挑眉道。


    王彤猛地往后撤了一下，“对啊，给某位受了伤还不处理，坚持打情骂俏舍我其谁的钱某某。”


    “你这打码还不如不打。”李景浩噗嗤笑了出来。


    王彤扭头呲牙看李景浩，“我爱打就打！”


    “幼稚。”李景浩下结论。


    王彤：“我看你才幼稚幼稚，全宇宙最—幼—稚！！！”


    钱圣夏挥手把他们俩隔开来，点点头，一副深沉地说：“好了，拜托，你们俩可以不要因为我吵起来吗？”


    *


    失业和面试连番进行后的第三天，钱圣夏宛若田字格里的那个“大”。


    此刻，她双眼无神地躺在出租屋的床上，长长地呼出一口气。


    “呼——！”


    昨天她去机构正式办理了离职程序，时间不长，只花了一个小时。


    走的时候，有很多人和钱圣夏打招呼，钱圣夏全都认识。


    转角碰到邬老师的时候，钱圣夏也跟她打了个招呼。


    “走了？”邬老师叫住她。


    钱圣夏一愣，“对。”


    “……嗯。”


    钱圣夏点点头，准备继续走路，邬老师却又叫住她，话头有些犹豫。


    “小钱，有些话我想单独跟你说。”


    钱圣夏对接下来邬老师所说的话很震惊。


    邬老师手指反复摩挲着，她有些避开了钱圣夏目光小声说道：“有些事情，我知道我不该说，但……上面有人点名不要留你。”


    邬老师说：“你知道是谁吗？”


    钱圣夏却摇摇头，她一扫脸上的乌云，笑着说：“我不知道，但不重要。”


    “你……”


    “邬老师，不是我心胸豁达。而是我觉得既然他们有意给我设局，证明这个人在我身边是出现过的。”


    钱圣夏退后了几步，微微往前给邬老师鞠了个躬，她浅笑着：


    “邬老师，进来之后你对我的帮助我没有忘记过。”


    邬老师会心地拍了拍钱圣夏的肩，“你是个聪明的孩子。”


    “你也是个聪明的老师。”


    只不过，聪明得让钱圣夏有些害怕。


    这只是个与平常没什么两样的工作日，她却在这一天半主动半被动地丢掉了工作。


    从此以后，她好像和这个机构就没有关系了。


    钱圣夏实习就在这里，毕业了还待在这里，所有带过她的老师，所有接触过她的家长都说她好，说她聪明。钱圣夏自己也是这么觉得的。


    但现在呢？为什么上天一下子把她的成就全部收回了？


    那些聪明全都用光了吗？


    钱圣夏把自己滚到被子里蠕动了半晌，突然一脚踹开被子呐喊：“钱圣夏！躺着能赚钱吗！”


    她抓过手机自拍，边戳自己脸边说，“二十多岁失业算个屁……早知道入行直接做手翻，我直接混个主席当当……！”


    但这样，似乎也遇不到李景浩了。


    钱圣夏撇撇嘴，叹了口气，猛地用被子把自己裹住。


    如果她那天没有犯低血糖，没有晕在路上……


    那李景浩和她是不是不会在临安碰面了？


    ……不知道李景浩现在在做什么。


    他爸的，钱圣夏！你在想什么？！


    想男人一辈子没出息！！


    而在另一边，被她放在枕边的手机，正在上演一番比她脑子更加错乱的剧情。


    【不想早睡：有人吗】


    【风霜千年：dd】


    【早日暴富：？开始诈骗了】


    【早日暴富：这是高一三班的班级群，不是高一三班反诈记录实况】


    【不想早睡：滚啊，我是王彤】


    【早日暴富：哦哦，我是王尼玛】


    【不想早睡：去你的。我说点正事，我今天接到一个电话，我们班主任生了很严重的病，现在在宁清市第一人民医院，有没有人一起的？具体日期暂定】


    此话一出，全体沉默，好了好一会才有人回复。


    【风霜千年：马老师？】


    【不想早睡：对】


    【早日暴富：我这段时间都在外地啊，没空过来】


    【小草：我在国外［捂脸笑］】


    【风清扬：喂上面的，我不知道你是谁，但你真的很装［鄙视］】


    一时之间，班级群里三十八个同学，二十多个都说自己没空。


    【不想早睡：那有没有愿意去的？】


    【风霜千年：1】


    【早日暴富：1】


    【风清扬：单宋你不是说你在外地？】


    【接天莲叶无穷碧：1】


    【早日暴富：刚刚在买票不行啊】


    【不想早睡：行那就三个，我拉一个群聊具体的哈】


    【J.H：1】


    【青草鸭：加我一个】


    【早日暴富：6】


    【早日暴富：我去，浩哥？八百年没见了，想爸爸了吗】


    【J.H：我想你爸】


    【早日暴富：浩哥威力还是不减当年呵呵哈哈哈哈哈……好扎心，没爱了】


    【不想早睡（王彤）：行先五个！@风霜千年@接天莲叶无穷碧@青草鸭@J.H+还有我！】


    钱圣夏摸手机的时候，群聊已经显示99+了，等她窥屏完，王彤专门给她发了一条消息。


    【王彤：现在三男两女，里头还有李景浩，你去不去？】


    【钱圣夏：去吧，最近有空】


    【王彤：那就行，我本来以为就我和卢青两个女的，尴尬死了】


    【钱圣夏：马老师怎么了？】


    钱圣夏敲完这句，王彤这边一下子就噤声了，她等了好一会对面才发来消息。


    【王彤：癌症晚期，现在就是化疗住院嘛……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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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说实话我挺纠结的】


    【钱圣夏：你说，我在洗漱】


    【王彤：其实马老师也就带了我们一学年，我只当了一学年的班长，没必要组织，是马老师家长过来问我的。我只是想既然大家都被马老师教过，就有知情的权利】


    钱圣夏点开语音条，“挺好的呀，每一步都很好，你在想什么？”


    “我只是觉得有些奇怪，”王彤话说得有些犹豫，“我高中有一长段时间都很喜欢马老师，后来出了刘洋的事情，我又很讨厌她……”


    自从前几天钱圣夏和王彤分别过后，两个人就天雷勾地火地聊了起来。钱圣夏恨的快爱的也快，没过两天就又“宝宝”叫起来了。


    “你说我这是个什么心理啊？”


    钱圣夏噗嗤一声，“你真把我当心理医生了呀？我告诉你，下次要收费的哈。”


    “其实这也没事，青少年嘛就是爱得快恨得越快，不过我对马老师最大的印象就是——”


    【王彤：李景浩。】


    王彤突兀地打出了这个名字。


    钱圣夏刚做了个口型就被这条信息强行按住，她咳了声，“他？”


    【王彤：刘洋那件事情，你果然才是被瞒得最死的那一个】


    【钱圣夏：？】


    王彤直接给钱圣夏打了个电话。


    钱圣夏接起来，“你刚说的是什么？”


    “我不是李景浩，我不管他究竟想怎么瞒你。”王彤开口就来了个免责声明倒是把钱圣夏一愣，“咳咳，就让我给你一个迟到的真相吧。”


    钱圣夏正襟危坐，做出一个洗耳恭听的动作。


    “你说吧。”


    “……李景浩当年是直接把刘洋告到警察去了，理由是……”


    钱圣夏头皮一阵颤抖，她也算是半个老师，没想过这件事情对于还是高一的学生而言，能闹到这个地步。


    但她还是敏感地抓住了问题核心，“是什么？”


    “刘洋他真是太能骗了……他诈骗福利院，把福利院所有小孩子的手工艺品全都骗走了……那段时间我总在马老师办公室问问题，亲眼看到刘洋来好几次都是带这个麻布袋塞进老师的储物柜。”


    “马老师什么反应？”


    “我起疑就是因为她什么反应都没有！”


    “……很奇怪。”钱圣夏说，“里面的东西应该就是那些手工艺品吧？”


    “马老师为什么要包庇刘洋？”


    “不仅包庇，最可怕的是，”王彤顿了顿，“刘洋每天监控李景浩，带着小弟跟踪，这一切都是马老师默许的……”


    “……为什么会默许？”


    “你知道的，这件事情传开对班主任没有什么好处……况且，当时刘洋手上有马老师私下开辅导班的证据，他有个在教育局工作的舅舅，如果一举报，马老师连老师都做不了……”


    钱圣夏五雷轰顶，“那李景浩就不用管了？”


    “所以我在想，马老师的家长叫我组织你们来看她，尤其是李景浩……我在想，这会不会是一种恶有恶报？那他去会不会……”


    王彤喂了声，“你还在听吗？”


    “在。”


    王彤吞了吞口水，她不敢想象钱圣夏知道真相后是什么反应，她只是希望这迟到的真相能够让她……能够更了解李景浩。


    钱圣夏在开口的时候，话语有些冷。


    “很奇怪啊，王彤。怎么李景浩的事情你知道的比我还清楚？”


    “还有什么事情，是你知道，但是我不知道的？”


    王彤：“……”


    完蛋，忘记她是老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