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彤扒住将要关掉的车门，几乎是吼道：“钱圣夏！你不许丢下我！！”


    这一声没把钱圣夏吼住，倒是前边的师傅虎躯一震。


    “姑娘，你吓我一跳啊。”司机说。


    王彤关上车门，对司机说：“不好意思啊师傅。”


    这场互动中，钱圣夏头也没抬，唯一的动作就是起身往旁边坐了点，专注地看回手机打手语。


    王彤瞅过去，只能从亮着的手机屏幕看到几个不认识的青铜器件，她眼皮跳了跳，伸出手——


    按住钱圣夏正在剧烈震动的右腿。


    王彤说：“你怎么了？”


    钱圣夏只顾回头看她一眼，“可能是抽筋了。”


    “抽筋了你就缓缓，不知道休息吗？”


    钱圣夏揉了揉太阳穴，语气有点不耐烦，“……没时间了。”


    王彤低下头没说话，默默帮她按住有些抽-动的大-腿。


    真像个冷脸洗内-裤的小媳妇。


    往外看去。


    车窗外的风景一瞬而过，加快般的景色失去了让人停下来的想法。王彤有点看惯了景色，便转头去看拢着一头黑发扎着丸子头的钱圣夏。


    这样的画面，她有多久没看过了？


    就在距离目的地还有几百米的时候，出租车堵在了一条并不宽裕的马路上，钱圣夏做了个亢长的深呼吸，结结实实把一旁扣手的王彤吓了一跳：


    “嚯——！”


    钱圣夏探头，往前看司机旁边的导航屏幕，说：“师傅，还有多少米？”


    “三百米。”


    “行。”


    钱圣夏抓上手机，对王彤说：“你坐着，我跑过去。”


    “等等……什么？你跑过去？一会就到了。”


    王彤连忙叫住她。


    “来不及了，跑能快点。”


    话还没说完，钱圣夏在一个能车辆能停下的地方打开车门，结果一不留心，抽搐的右腿凄惨地撞在冰冷的水泥地上，发出剧烈的“咚”的一声！


    “嘶……！”


    钱圣夏摔了一跤。


    风声尽情地塞进她的耳朵，狂风大作，后面的王彤和司机的叫喊，击鼓宣天，像是临行战场前的呐喊。


    王彤眼疾手快地去拉她。


    “没事吧？还能行吗？”


    “摔了……嘶，”钱圣夏挣-扎着爬起来，碎花的白色裤子上突兀地染上一抹刺眼的红色，“没事，你坐回去。”


    “都这样了还没事？”


    钱圣夏已经站起来了，“只是看着比较严重，算了……你去帮我买瓶冰水，快点。”


    王彤：“我真是服了你了，钱圣夏。”但她还是点点头，没说什么，放任钱圣夏揣着那条腿跑了出去。


    “不过，我相信你一定能过的。”王彤说。


    钱圣夏听到了，她转过来，太阳将她的眉眼照得格外清晰，露出一双漂亮的黑色瞳仁的眼睛，和一抹灿烂的笑容。


    “当然，我也相信我自己！”


    “呵，相信自己个屁！”


    从车上下来，绕着导航反方向跳着跑了几十米的钱圣夏叹了口气，但还是果断地转头往目的地跑去。


    “……刚刚怎么就不能掏出手机看一眼。”


    阳光太毒，新买的鞋子有些磨脚，路上被迎面开过来的洒水车淋了半边裤子。


    伤口好像也被淋到了。


    钱圣夏想，糟糕，有点倒霉。


    索性阳光就在头顶，裤子干掉的速度很快，几分钟就看不到裤子上的水渍了。


    而且，伤口好像也没有那么疼。


    糟糕，但一切好像也没有太糟糕。


    手机的机械女生提示道：“目的地即将到达，本次导航结束。”


    钱圣夏抬起头，眼前还有一-大截让人望而生畏的台阶，她太阳穴一突，差点选择两眼一黑晕过去。


    算了，来都来了。


    她现在还有一副年轻的身体，体力好、耐力好，再重大的困难没过多久就可以缓过来。


    所以，失去吧——得到吧——


    然后，她终究会得到自己想要的东西。


    钱圣夏感觉自己在兴奋，那颗心脏一下一下地宣召着她没有表现出来的想法。


    尽头处，悠长台阶的第一道，在没有被阳光覆盖的地方，她知道那里有一个人在等她。


    在所有最喜欢的，和最想要的之中，


    他好像永远是第一个。


    “钱圣夏！！”


    李景浩伸出手。


    钱圣夏接过那双拉起她的手，紧紧地，一把抓住。


    她几乎就此要倒下，幸好有一个人能扶助她。只是扶一下，告诉她，你还能继续往前走。


    *


    钱圣夏缓慢地从李景浩的臂弯上退出，呼吸逐渐放缓，脸色也恢复了正常。


    “我没事……”她用气声说道。


    李景浩有些不放心，他放低声音，“我把你扶过去，你再靠一会行吗？”


    “不用，走才能缓。”


    钱圣夏咳了一声，褪-去了刚才缓慢的动作，连一个头发丝也无损地退了出来。


    王彤就是在这个时候回来的。


    她手上拿着一瓶冰水，眼神狐疑地在两人身上展开，又把水交给了钱圣夏。


    “到你了？”


    “嗯。”


    “要不再缓缓，脸还是红的？”


    钱圣夏摸了摸自己的脸，“没事。”


    “去吧。”李景浩说。


    钱圣夏对他点点头。


    钱圣夏独自一人站定在地面上，在工作人员的目光中收拾好耳后的刘海，呼吸逐渐听不见了，她的视线中-央只剩下一道红桐色的大门。


    工作人员指着手中的名单，对了一遍名字，“13号钱圣夏吗？”


    “对。”


    “你朋友刚刚给你签到了，你进去吧。”


    “好，谢谢你。”


    那道门敞开了。


    钱圣夏的眼睛被明亮的室内照亮了。


    钱圣夏借着打着她的那束光去看他们。有因为开门的，往她这边草草看了一眼的，也有准备着自己的考题，头没抬一下的……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事情。


    钱圣夏也不例外。


    一道空调挟持而来的寒风扑面而来，吓得钱圣夏吸了一口气，咳了一声，抬起头，大步流星地走进去。


    啪嗒，啪嗒，啪嗒。


    钱圣夏脚下的步履很轻巧，像是在钢琴键上落下一个跳音。跳音的精髓是落下去的那一刻，要像踩到刺一样收回来。


    于是四分之一拍后落下第二个、第三个、第四个……


    像梦一般。


    钱圣夏抿着唇，她散下齐肩的头发，低下头，用手指从前往后一下下梳好，皮筋重新扎上乌黑的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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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尾。


    她穿过准备室的走廊，往里面那间教室走去。


    有人拦住了她。


    “你好，需要抽一下签。”


    钱圣夏抓出一张纸条，“3号。”


    向一旁的工作人员示意之后，她做了个深呼吸，坚定地打开门。


    然后上前，站定，微笑。


    评委老师：“你可以开始了。”


    “评委老师好，我是13号选手钱圣夏，”她打开抽到的纸条，“我要手翻的是3号展馆……”


    离评委三步远的距离，所有人都以打量或者探究的目光看她。钱圣夏拥有随时会被打断，但也相对独立的五分钟。


    五分钟，一节课四十分钟，八分之一的时间；下课十分钟，二分之一的时间。


    而对于她来说，这是足够改变她的五分钟。


    钱圣夏从容地打着手语，从前她上学的时候老师就说，打手语能预防老年痴呆。


    现在一想，诚不欺我。


    打手语的时候脑子需要高度集中，她没有时间去想其他的东西。她脑子里装满了刚记进去的专有名词，以及3号展馆里被放置在高台，由玻璃罩子罩起来的古董。


    被人注视，被人看见，被人探寻。


    散发着秘密的古董。


    临两句的时候，也许是钱圣夏太过紧张，她莫名地想到了吴叔、小勇、米欣、李凌、小江……还有李景浩。


    想到他们，出现的并不是名字。


    他们穿插着出现，走进钱圣夏的记忆里，像是舞蹈剧目有舞台调度，他们随着钱圣夏记忆的音乐走位。


    钱圣夏打完最后一句的时候，脑海里每个人的脸都被一束光照得异常清晰。


    最后，她把手伸开来，大拇指往前按了按。


    ‘谢谢。


    我的面试结束了。’


    评委日常进行提问环节。


    “你为什么来这里？”


    这好像总是个要讲大道理的环节。


    钱圣夏歪了歪头，开口说：“我需要一个机会，这里是对我最好的机会。


    “说来也是，来到这里之前，我刚在上一个单位离职。”


    “孤注一掷？”


    钱圣夏说：“也许是吧。但我更认为我能驾驭，大学的时候手语并不是我们的主修课程，我能打成现在这个样子，是因为我喜欢。”


    “喜欢是一件好事。”


    钱圣夏点点头。


    “我只做我喜欢的事。”


    有一个评委注意到她泛红的裤子，说：“你这伤怎么了？”


    “路上摔的。”


    “看着很严重啊，”评委说，“如果明天就让你进行工作，你能让自己的身体快速恢复状态吗？”


    钱圣夏猛地点头，“可以的，我回去就去包扎伤口！”


    评委莫名被钱圣夏这股激氛带动，牵扯了一下嘴角，笑了声，“哈哈哈哈好的。”


    其他几个评委也问了几个问题。


    等钱圣夏走后，另一个评委对一开始提问的评委说：“林老师，你喜欢这孩子？”


    “她眼睛很纯。”


    “确实漂亮。”


    林老师补充说：“我是觉得她心很纯净。她漂亮，眼睛有光，第一眼见了我就喜欢。我们选人是要她们上镜的，这样的孩子上了镜谁会不喜欢？”


    “倒也是。”另一个评委点头，同意了她的观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