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彤以为她要爆发，忍不住出言讽刺，“我最讨厌的，就是你这幅惺惺作态的样子！”


    钱圣夏自命不凡，眼高于顶，唾手可得的成绩一定要逼迫自己在关键时刻拿出手；哪怕是喜欢的人，也一定要等到自己喜欢得不得了才说出口。


    可为什么就是这样的人，就能轻易得到想要的一切？摆烂半年就能超过第一名，追了几天就能得到喜欢的人的关心。


    这天下的好事，干脆都喂给她好了。


    钱圣夏没意识到，王彤却早已无师自通。于是王彤要争，如果争到了钱圣夏喜欢的那可以称之为软肋的“东西”，她就可以向别人证明：


    ——她拥有的东西，钱圣夏得不到。


    果真是，伤你最深的往往是最了解你的人。


    但钱圣夏连眼皮都没有抬，她兴致缺缺地“哦”了一声。


    “你……！”王彤说。


    被钱圣夏推到一边的李景浩磕绊了一下，沉默地往她身后挤了挤，钱圣夏没有功夫回头照料他，她看着王彤，第一想法是，她瘦了，也变好看了。


    但这话她是绝迹不能说出口的。


    钱圣夏早八百年前就跟王彤划清界限，原因是王彤突然找上自己，说她也喜欢李景浩。


    钱圣夏嘴角一扯，当即反驳道：“你在说什么？你怎么可……”你怎么可能喜欢他？他根本就不在你的择偶标准。


    可王彤一脸笃定的神色让钱圣夏不由得心慌，她按下翻涌的情绪，装作平静地问道：“我最后问你一次是不是？你明明知道我喜欢他，如果你承认了，我们就做不了朋友了。”


    王彤在看着钱圣夏。她几乎是用力的盯着她，她注意到钱圣夏微缩的瞳孔，心中感动一阵快意。


    “是。”她飞快地说。


    “那没什么好说的了。”


    王彤斩钉截铁的态度反而加深了钱圣夏的怒气，她当即发誓两人哪怕是往后在高中同学会上重逢，也一定要做先扇巴掌的人。


    但话虽如此，但眼下，她不想。


    她能感受到周围的人群鱼贯而入，个个都伸长了脖子围看那些个家长里短的八卦。吵得越激烈，围过来的耳朵就有多少。


    李景浩还站在她身后，就算吵起来，外人又会如何评价她们呢？


    是二女争一男？还是“她爱他，她爱她，她又深爱这个她”的爱情三脚猫故事？


    钱圣夏干脆沉下脸，沉声道：“王彤，这里不方便讲话，我们出去说。”


    这一番避重就轻的言论正好浇在气焰旺盛的王彤身上，她方才还露着一张张牙舞爪的狰狞表情，随着这一句话，突然破裂了。


    碎片仿佛划在心上，她忍不住吃痛一声。


    “我真受不了你！到现在你还要维护自己的人设吗？惺惺作态！”


    钱圣夏已拉着李景浩走出几米外，听见这句，方才还得意能拉个小手的李景浩神色一僵，握着钱圣夏的那只手紧了紧。


    “怎么了？”钱圣夏的声音听起来没什么情绪。


    李景浩目光扫过她的下颚，那里绷紧着，像一把待命许久的弓箭。看着她的脸，那双眼睛漂亮、孤寂，如今却像一滩死水散发不出生机。


    “我难过。”他说。


    交握的那只手凉得像冰块，一阵酸涩不禁涌上他的心头。被从前的好友指着鼻子这么骂，是个人恐怕都不会开心起来。


    如果这个人是钱圣夏，李景浩会替她难过。


    然而钱圣夏是真淡定，不是假装，过去的事情全都过去了。哪怕眼前这个人是赵彤孙彤周彤吴彤，钱圣夏也不愿意大庭广众回应她。


    钱圣夏往后看了一眼，突然笑了声，叫李景浩也往后看。


    “看谁？”李景浩不明所以。


    “王彤啊！”


    李景浩回头看了，也看不出个所以然来，“到底怎么了？”


    “你不觉得王彤骂人很高级吗？这成语用得一套一套的。”


    “……啊？”


    “她偶像是苏轼，你懂的，豪放派。”


    李景浩一怔，莫名被她幽默地笑了一声。他偷瞄了一眼背后边气边跺脚跟上来的王彤，虽然知道当面讲人小话不礼貌，但还是偷摸在钱圣夏耳根子旁补了一句：


    “那你的偶像是谁？”


    “我？我没有偶像。看怎么定义吧，如果说对我影响最大的，倒是有一个人。”


    李景浩眼皮一抬，他追问道：“是谁？”


    “你猜？”钱圣夏却来了兴致。


    李景浩最后却没有猜，他随着钱圣夏站到她身后，人高马大地显露出自己明显比她高一截的身形。


    钱圣夏找了个人流量少的僻静小巷，阳光不偏不倚地斜射进来，构成一个几何状的三角区。


    秉着先入为主的原则，钱圣夏率着李景浩入内，她知道王彤不愿意离她太近，便往后只退两步，让王彤只能站在离自己距离较远的，午后正热烈似火的阳光底下。


    王彤也确实着了她的道，面对往前两步就能躲避阳光的诱惑，硬是原地不动，任凭毒辣的阳光化作汗水在脸上挣-扎，眼睛只能睁开一星半点，也绝不愿往前踏一步。


    “过去的事情都过去了，是非由人，我不在乎了。”钱圣夏的声音笃定又清晰，“带你来这你也冷静了。我不想和你吵，你走吧。”


    “……呵。”


    王彤发出一声冷笑，即便是多年未见，再次见到，钱圣夏依旧是骨子里那份回避。


    她用尽一切手段触碰钱圣夏心里的那道底线，但钱圣夏没有恼羞成怒，只是说，那你走吧。


    时隔多年，她的话术又变成了：不重要，过去了，你忘了我吧。


    好像一切都不在乎，真正受伤得午夜梦回的王彤，才是那个最在乎的人。


    王彤说：“你让我的一切像个笑话。”


    “我什么都没有做。”钱圣夏说，“你跟我说的时候，我以为还是玩笑话，但你没有，你说你是认真的。或许真的是，但我承认，我很不爽。”


    钱圣夏的表情有一丝受伤，“我觉得我被你背叛了。”


    “哈哈哈哈哈，那看来我还真是做对了一件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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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能让你记恨我这么多年，真是报应不爽。”


    “你是这么想的吗？让我恨你？”钱圣夏的眉毛紧蹙着。


    钱圣夏看着这个熟悉的、陌生的、讨厌的、喜欢的旧友，过去痛苦的历历在目，在绝交之后，她们闹得很不愉快。王彤在班级里是班长，有一定的话语权，钱圣夏人微言轻，有段时间甚至没有女生愿意和她吃饭。


    可也有好的记忆。她们吃完饭散步在学校操场，一起说些天地和彼此才知道的秘密。那是钱圣夏隐秘的角落里为数不多的快乐。


    于是，纵然心里有万般情绪，钱圣夏全都打碎了咽下去。她想维持一份说不清道不明的体面，况且，事件的当事人李景浩就站在身后。


    钱圣夏偷看了一眼李景浩，他双手插兜，傲然正色地站着，也不知道听进去了没有，又听懂了多少。


    王彤说：“你也真是幸运得从头到尾，高中发生了那样的事情，你和他居然还能遇到。”


    钱圣夏以为她说的是刘洋的事情，自那之后，她就和李景浩淑离了。


    她故而点点头，“我只是帮他，就算是那个人是其他人，只要是我的朋友，我都会这么做。”


    “你不知道李景浩他……”王彤被钱圣夏那“朋友”的发言有些刺耳。


    王彤的话止步在李景浩瞪过来的那一眼，钱圣夏的目光在两人身上游走，“你们俩还有什么事情是我不知道的？”


    “我没有！”


    “谁跟他有事情！”


    两人这倒有些此地无银三百两了，不过钱圣夏了解李景浩，也了解王彤，等了一会，果真等到了李景浩的回复。


    “你高三的时候，我想过去找你和你说开，但你那个时候正因为月考失利情绪不好。我听到你在厕所哭，就在门口等了你很久……”


    王彤说：“然后我把他举报了。”


    李景浩脸色不太好，“对。”


    “什么？”


    “理由是在厕所门口骚扰女同学。”王彤的脸上竟然浮现一抹得意的色彩，“李景浩被教导主任批评了整整一个小时，被警告要以学习为重，不能离你超过三米。”


    矛盾被这般搬上舞台，王李二人是演都不演了，大眼瞪小眼地对峙着。


    “呵，你们俩倒真有才！”


    钱圣夏的声音带着一丝疲惫和不易察觉的嘲讽。


    小巷陷入空前地寂静，只有远处模糊的谈话声和王彤略显粗重的缓气声，被裹挟进阳光斜角的三角区里，灰尘渐渐抬高，在光束里缓缓浮动。


    就在这紧绷的沉默愈演愈烈的时候，一阵尖锐、急促的手机铃声响起来，三人天人交际之时，钱圣夏从口袋里掏出了自己的手机。


    看到来电联系人，钱圣夏眉毛下意识一蹙，被打断的不悦感和和上面的名字让她心里不由得升起一抹不祥的预感。


    她深吸一口气，几乎是带着一股认命的沉重感，拨通了接听键。


    “于老师，你有什么事吗？”


    电话那头传来于老师微弱又抱歉的声音。


    “小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