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脂装在一个玉白的瓷盒中，瓷盒的边缘雕刻着缠枝花卉纹样，此刻正静静地躺在楚恒的掌心。


    卫昭一时脑子反应不过来，“为何要给我这个？”


    她平日里素面朝天，极少买这些东西，也不觉得自己需要。


    东西都拿出来了，剩下的那些话好似也没有那么难开口，楚恒眉目温柔而安静，对卫昭道：“那日看到卫福安送你胭脂膏，觉得你应当需要，便买了。”


    啊？


    卫昭愣了一下，原来当日楚恒留在后面竟然也买了东西。


    “可是，我用不上这个。”卫昭下意识拒绝。


    她在上溪村没见有人家用过这东西，连那盒胭脂膏，若不是卫福安非要买，她也是不会要的。


    楚恒固执地伸着手，看着她：“我觉得卫福安有句话说的很对。”


    “什么话？”


    “你该对自己好些。”楚恒声音虽轻，卫昭却听得分明。


    卫昭被这句话震了一下心神，垂下眼眸：“我对自己挺好的。”


    楚恒却上前一步，唤她：“卫昭昭。”


    让卫昭不得不下意识抬头看他。


    他的眼睛一瞬不瞬地与她对视：“你是个年轻的姑娘家，你有释放天性的权利。”


    卫昭喃喃道：“我不爱化妆……”


    楚恒：“那便不化，但对自己好与你化不化妆没有必然的关系。”


    他空着的那只手在背后狠狠攥了一下拳头，似是鼓起了莫大的勇气，才在一声声的心如擂鼓中伸出来，握住了卫昭垂在身旁的手。


    他将卫昭的手打开，看着她掌心中日积月累磨出的茧，心不由得疼了一下。


    她的手有些粗糙，上面还有一些残留的疤痕，不知是学厨做饭时弄伤的，还是进山时不小心划的。


    他的拇指指腹从那道陈年旧疤上轻轻拂过，快得让卫昭以为那好似是她的幻觉，而后便将那沾着他掌心灼人温度的瓷盒放在了她的手中。


    做完这一切，他便克制着放开了她的手，往后退了一步。


    “卫福安买胭脂膏你觉得理所当然，可，昭昭，为什么你却觉得自己不行？”


    卫昭张了张口，下意识便想说她要做活，楚恒却不给她说出来的机会：“不管是生活在上溪村，还是春林镇，亦或是更远的平川县，每一个姑娘都有追求美的权利，没有谁能说你不合适，你自己也不行。”


    他牢牢锁着卫昭的双眼：“我看到过，你曾在春林镇里看着偶然走过的穿着新衣、描眉画黛的姑娘目露欣赏和艳羡，你觉得她们是游玩，而你要做活，便是有了新衣也舍不得穿。


    “但是，卫昭昭，没有人说过你做活时不可以穿新衣，也没有人说过你做活时不可以涂脂抹粉，你也可以活成你所羡慕的样子。


    “许是你会觉得，你现在是家中的顶梁柱，应当懂事知礼，可你也该记得，你是女子，是个年轻的姑娘，你也要对自己好一些。”


    卫昭怔怔地看着他，半晌才寻回自己的声音：“穿新衣，画眉黛，便是对自己好了吗？”


    “当然不是。”楚恒的声音透着股循循善诱的温柔，“没有哪一个教条之上写明了对自己好的标准，若真要寻一个标准，那便是，你要遵从你的心意去过自己想要的生活。”


    掌中虚握的瓷盒好似内里燃着一簇火苗一般，竟有些越来越灼热，一路从掌心灼到心尖。


    卫昭并不知道自己想过的生活是什么样子。


    幼年懵懂之时便在父母的要求下开始学厨，长大之后家中突逢变故，她需要扛起这个家，也没时间去想未来。


    楚恒那日的话浮上心头，她却莫名多了两分委屈与难过。


    面脂带着清淡的花香覆上掌心那层薄茧，是一种和曾经在冬日里抹的冻疮膏十分不一样的感觉。


    卫昭坐在铜镜前，单手支着侧脸，右手食指有一下没一下地敲打着瓷盒的盖子，思绪纷飞时，那双泛着温柔的眉眼总会放肆地浮现在她的眼前。


    她觉得自己好像有些奇怪。


    “昭昭，快看我拿来了什么！”


    卫福安的呼唤声从院外传来，惊得卫昭猛一回神，忙应了一声，出了房间。


    卫福安几步跨进了院子，拎着篮子到了廊下，把篮子放到了门边的阴凉下。


    卫昭凑近一看，是一篮子樱桃。


    她心中了然：“你去了余爷爷家？”


    卫福安猛灌了一杯花茶，“对啊，幸好我去的早，你不知道，我刚从树上摘完下来，咱村里的小孩就跑去了。”


    她估摸着时间，这几日天天去余天光家问，今日刚好碰上果子可以摘了，要是去晚了，能吃的就被那群小孩全摘走了。


    摘了满满一篮子，卫福安十分大方地分给卫昭一半，“剩下的我拿回去爷爷家，和大伯他们一起吃。”


    小姐妹俩又叙了会话，卫福安便离开了，留下卫昭对着一堆樱桃出神。


    天气热，樱桃不耐放，她与奶奶二人吃的也不多，卫昭想了半天，突然想起楚恒送她的书里写过两道菜——樱桃煎和樱桃毕罗，便决定做来试试。


    做这两种都需要先把樱桃洗净，用细签去核。


    樱桃煎其实也可叫作樱桃蜜饯，方子是从京城一个小贩那里口述得来的。


    做樱桃煎要用到蜂蜜，家中有卫长福以前上山时采来的，还存了一些。


    去了核的樱桃加入蜂蜜在锅中熬煮，等水分析出，便要将之倒入一旁的筲箕中沥干，之后再倒回锅中，加入蜂蜜熬至浓稠。


    成品的色泽类似樱桃原色，放凉后，卫昭尝了一颗，酸酸甜甜，嚼着有些韧劲儿，像是平日里吃的蜜饯。


    樱桃的保存时间有限，做成蜜饯留着吃似乎也不错。


    做樱桃毕罗却不一样，处理好的樱桃需要加水和糖熬煮成樱桃酱，再用热水和面，揉至光滑。


    做好的面团分成等大的小剂子，擀成薄片，再包上樱桃酱。


    薄薄的面皮需要呈长条状裹住樱桃酱，两侧不能封口，露出饱满的内馅，随后上锅蒸熟。


    随着时间的流逝，香甜的樱桃味道弥漫在这个小院子里，勾来了村里的一些“小馋猫”。


    卫丰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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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和他的玩伴们人人或捧或抱了些樱桃，站在卫昭家门口陶醉不已。


    怎么昭昭姑姑家的樱桃这么香呢？手里的樱桃一比都没什么味道了。


    卫丰宝问道：“昭昭姑姑，你在做什么？”


    卫昭看向他们，笑道：“是我新学的一道吃食，叫做樱桃毕罗。”


    “樱桃毕罗？”


    几个小孩子跟着学了一遍这个并没有听过的食物。


    正好时间差不多了，卫昭便把他们叫了进来，当着他们的面掀开了“樱桃毕罗”的庐山真面目。


    透薄的面皮包裹着红润的樱桃果酱，呈现出一种粉嫩的色泽，白里透红，瞧着便十分精致。


    那香香甜甜的味道在掀开盖子之后变得更加浓郁，勾得几个孩子狂咽口水。


    卫昭瞧着那粉嫩的颜色便觉得心喜，拿筷子给这几个小孩一人分了一个，让他们帮忙试试味道。


    这般漂亮的食物看着便让人不忍心吃，几个小孩小心翼翼，都有些不知该如何下嘴。


    不过，小孩子到底是禁不住诱惑，张大嘴一口咬下去了一半，咀嚼间，面皮的韧劲与樱桃酱的酸甜在嘴里蔓延扩散，那香甜的味道好似直接窜到了脑门上，让几个孩子纷纷露出了陶醉的神色。


    真的太好吃了！


    好看和好吃叠加在一起，让樱桃毕罗直接跃升成为上溪村小孩子最喜爱的吃食。


    好似没嚼几下，一个樱桃毕罗便下了肚，几个孩子不舍地看着锅里的其他毕罗，却没人开口讨要。


    锅中的樱桃毕罗卫昭准备送给卫福安她们，匀不出来多的，便又请他们吃了樱桃煎，小小一个的樱桃蜜饯，吃起来酸酸甜甜，也极符合小孩子的口味。


    几人最后走时把自己带的樱桃都分了卫昭一半，卫昭不要，结果他们把樱桃往桌上一丢便跑远了。


    边跑边喊：“昭昭姑姑，你等我们和余爷爷换了更多的樱桃来，给我们再做樱桃毕罗吃。”


    卫昭无奈一笑，只好应了一声。


    把剩下的樱桃毕罗和樱桃煎分好，卫昭拎着食盒给二爷爷家和楚恒家送去。


    楚恒看到她时眼中闪过一丝诧异和欣喜，自那日之后，这还是卫昭第一次来找他。


    卫昭举着食盒，笑得一如往常般明媚：“我根据你给我的食谱做出了樱桃煎和樱桃毕罗，你尝尝看，和你在京城吃得比，如何？”


    这两种吃食楚恒的确在京城尝过，卫昭这般说了，他便态度十分认真地品尝，给出了评价。


    “味道比之我之前吃的更加可口。”


    倒不是他夸大，他是真这么觉得。以前吃的，或过酸或过甜，总有哪处不合他的口味，可卫昭做的却十分恰到好处。


    卫昭略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她觉得应当是她经常给身边人做饭的缘故，掌握了身边人的口味，做出来的吃食才让楚恒有了这种感觉。


    交谈间，对上楚恒的眼神，她下意识便寻了个借口离开。


    楚恒看着她的背影，只觉得她好像有了心事。


    那香甜的樱桃毕罗再入口，好似也失了两分风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