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卫福安拿过自己的那份咬了一口，叹了口气：“不如刚出炉时酥脆了。”


    她一早就跑去卫昭家里，趁着刚出炉时吃了一个，那一口咬下去，酥脆掉渣，刚出炉时的热气更是放大了胡饼的麦香、芝麻香和葱油香，要不是该走了，她能连吃三个！


    其他人吃着觉得还好，虽然不够酥脆，但胡饼也有了些韧劲儿，味道在嘴里越嚼越香，就连楚恒带来的稀罕糕点在还散着热气的胡饼面前都没了吸引力。


    吃过饭，几人歇息一会儿，又开始马不停蹄地去采茶，等日头渐高，太阳越来越晒，六人这才归家，采好的茶带回家需要铺平晾晒。


    各家的茶园并不大，忙碌个两天便采完了，几个闲不住的又趁着天气晴朗进了山。


    这次他们也是带着任务来的。


    卫昭要做花茶，几人一人挎了一个小篮子，小心翼翼地采花。


    卫昭和卫福安两个小姑娘挎着花篮，耳边别着刚摘下来的野蔷薇，像是两个来山中踏青的小姐妹。


    剩下四个小伙子长得不是高高瘦瘦就是高高壮壮，提着个与身上气质不符的花篮。


    卫福安一路上都在趁卫家三兄弟不注意往他们的头上插花，在三人那里轮番讨打，乐此不疲。


    卫昭觉得不能冷落小伙伴，卫福安和楚恒不熟，想了想，她摘了朵野蔷薇花趁楚恒蹲下剪花枝的时候插到了他的束发上。


    楚恒愣了一下，抬头看见笑得一脸得意明媚的卫昭，他无奈一笑，但也没有摘下来，而是继续去摘花。


    卫昭呆了一下，这反应倒跟她想的不一样。不过，这读书人簪上花看起来是比卫吉祥几个糙人好看。


    那边几人见了，卫福安瞬间理直气壮：“大男人怎么不能戴了，你看看人家楚恒就戴着呢。”


    卫吉祥撇嘴：“反正我不戴。”


    卫昭眼睛一转，咳了咳嗓子，看着对着满山的花发出感慨：“这花可真好看啊，不知道做成花环会不会比桃花做的还要好看。”


    卫吉祥：“……”


    真是一群祖宗！


    不过这些花五颜六色的确实好看，卫吉祥默默将要掐花朵的手移到了花枝上。


    路上遇到几棵槐树，卫昭看着那些甘刚刚有点雏形的槐花，脑子里瞬间蹦出了槐花饼的样子，想到楚恒送她的书里还有槐花蜜的做法，卫昭摩拳擦掌，准备过几日来摘槐花，大干一场。


    至于现在，她隔空挑了几个看起来比较嫩的树枝，让卫吉祥他们爬上去帮她摘下来。


    卫福安一听她要槐叶，瞬间福至心灵：“昭昭姐，你是不是要做槐叶冷淘？”


    见卫昭点头，想到槐叶淘那绿油油的模样，卫福安咽下分泌的口水，推着卫吉祥三人去爬树，“多摘一点，咱家人多。”


    卫福平这个亲哥看不过去，“你能不能有点出息？”


    卫福安：“我都多久没吃过昭昭做的饭了，馋点儿怎么了？”


    槐叶冷淘是入夏时的经典吃食，自宫廷传入民间，每年天气一热，许多人都想念这一碗凉凉的消暑食物。


    楚恒以前也吃过，不过自他身子不好之后，舅舅一家对他的饮食格外小心，他已许久未见过槐叶冷淘。


    见花也采的差不多了，摘好槐叶，又摘了几株开得尚可的槐花，几人便下了山，一齐聚到了卫昭家。


    槐叶需要加盐洗干净，然后用木舂捣碎成汁，卫昭把这活儿交给了其他人，又让人去小菜园里摘点想吃的配菜，等东西都弄好了，她这才取了足够的面粉来和面。


    年轻人大多比较能吃，家里又多是大小伙子，这面一和就是大半盆。


    和面用的是槐叶汁，随着面团逐渐成型，那抹绿色也越来越亮眼，看着便觉得身心凉爽。


    将和好的面团放在一旁盖上湿布醒着，卫昭转而去切配菜，菜刀与案板碰撞出快速而规律的“嘟嘟”声，这富有节奏感的声音一下便将人拉入了这热热闹闹的烟火日常。


    等将浇头做好，卫昭将面揉匀、擀开，折叠后切成手指粗的长条，面条根根翠绿，下水煮透后更显碧绿，像是盛出了一碗夏日的荷塘。


    煮好的面条要过刚从井中打出的凉水，将之彻底变凉，这便是冷淘。


    井水清冽甘甜，冬暖夏凉，夏日的井水是上溪村人家的天然冷库。


    过了井水的槐叶冷淘更劲道，也更显清凉。


    院中的石榴树撑起了院内的夏日繁荫，卫吉祥他们将家中的方桌搬到树荫下，今日的午饭就在这儿吃了。


    槐叶冷淘装在木盆里放在桌上，各自吃多少盛多少，肉沫浇头、韭菜鸡蛋浇头同料汁喝蒜末一起摆在桌子中间，谁爱吃什么便加什么。


    等卫昭先给樊桂花和她自己盛好，剩下几人立刻便坐不住了，自小一起养出来的抢饭习惯，长大了也改不了，生怕旁人比自己多吃了一口去。


    卫昭一把拿过楚恒的碗筷，趁那几人在计较谁多夹了一筷子时，赶紧给他装了一碗。


    她凑近楚恒，说道：“平日里若是我们五个人凑一起吃饭，都是要靠抢的，谁抢的多便吃的多。”


    她奶奶就爱看他们热热闹闹的样子，也不会约束他们，是以，每次他们兄弟姐妹凑一起吃顿饭，都跟要打仗一样。


    楚恒想到了谢怀钰和谢逸然，突然就理解了。只是那两人多少顾及他的身子，不敢抢他的饭。刚刚要不是卫昭，他估计就能吃点儿碗底了。


    吃着卫昭专门给他抢出来的槐叶淘，楚恒在槐叶的微苦之中品出了一丝甘甜。


    卫家兄妹终于分好了面，又纷纷朝着肉臊子探下勺子，瓷勺探底而出，盛满了肉丁、笋丁和香菇丁。


    伴着槐叶冷淘入口，冷淘的微苦清凉与臊子的咸鲜微麻互相碰撞，每一口都惊艳无比。


    卫福安享受地眯起了眼睛，赞道：“太好吃了，昭昭姐你太厉害了！”


    天知道入夏之后来上这么一碗槐叶冷淘有多么幸福！


    卫昭就喜欢听别人夸她，“灶房里还有湃着的冷面，吃完了再去盛。”


    卫福安眼睛一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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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手中的动作不由得加快几分，恨不得现在就去再盛一碗。


    碗中肉臊子下得快，韭菜鸡蛋便跟着续上，刚摘的韭菜配上今早刚收的鸡蛋，又是格外的鲜嫩。


    最后几人纷纷吃了个肚皮溜儿圆，帮着将灶房收拾好，坐在石榴树荫下躲懒。


    太阳照的人昏昏欲睡，卫昭想，她是时候该把家里的小竹床收拾出来了，想想以前躺在竹床上，吹着夏日的晚风，听着林荫间的各种虫鸣入眠的日子，卫昭不由得有些恍惚，时间过得真快，眨眼间，又是一年夏至。


    迷迷糊糊在树下打了个盹儿，等醒过来，躺的歪七扭八的六人不是腰痛就是脖子酸。


    楚恒揉着脖子，听着骨头咔哒的脆响，一时竟有些分不清今夕是何年。


    他眯着眼打量着树叶缝隙间的光晕，一切的喧嚣远去，他想，若能一辈子生活在上溪村里应当也不错。


    要是……


    “都起来了，去炒茶！”


    卫昭的声音里透着十足的干劲儿。


    把卫吉祥拉起来给自己把炉灶安好，卫昭跑去厨房把自家的两个大铁锅收拾了出来。


    将院中晾晒的茶叶搬到一旁备用，卫昭开始给每个人安排活计。


    他们这制茶主要有炒青、揉捻、干燥这三步。


    新鲜的茶叶经过摊开晾晒，去除了部分青草气，增加了韧性；再用铁锅进行高温翻炒，保持茶叶的色泽，锁住清香；炒好的茶叶需要人工进行揉捻，让茶叶中的汁水渗出，这样可以让茶叶在冲泡时更快速地散发茶香，同时给茶叶塑性；最后的干燥依旧是用铁锅炒，炒干茶叶的水分，固定茶叶的形状，激发茶叶的香气。


    这其中的每一步都需要耐心和时间。


    几人做着做着便烦了，那就互相把手里的活一换，继续干，这个再干烦了，那就再换一个。


    楚恒倒是耐得下性子，不过其他人要换，他也便换了去做别的，第一次制茶，他心中满是稀奇，倒也不觉得累，就是坐久了腰酸。


    几人从晌午做到了太阳落山才结束，每个人的手都花花绿绿，无一幸免。


    做好的绿茶可以保存起来直接泡水饮用，卫昭留了一部分用来做窨制花茶的茶胚。


    蔷薇、百合、茉莉、栀子花、金银花、橘花，橘花得读书人偏爱，雀儿山上长的橘树结的果子不好吃，但橘花用来做花茶却独具一番风味。


    早上漫山遍野摘的鲜花早就挑选好了，卫昭按照一层花朵一层茶的步骤将鲜花与茶叶在窨花槽里摆放好，等茶叶吸收了一夜鲜花的香气，花朵开始枯萎，再将花朵与茶叶分离，分离后的茶叶同样需要干燥固香，卫昭将新摘的花瓣混着窨好的茶叶一起烘干，这茶总算是做好了。


    绿茶微苦回甘，花茶于茶香之中散发着花朵的香气，一口下去，唇齿留香。


    院中的石榴树下，六位少年围坐着方桌，互相举着茶盏，说着自己最喜欢的口味。


    许是见不得别人不认同自己的口味，那声音逐渐放大，又逐渐消散在上溪村的晴空之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