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薇薇，”宋昭的声音在寂静的书房里沉得像块浸了水的青石，日光斜印进来，将他鬓角的白发照得愈发清晰，“小满翻过年就该及笄了，你这个当娘的着急，为父知道。”


    案上的茶早已凉透，茶烟凝成的水痕在青瓷盖碗上蜿蜒如缕。宋昭捻着花白的胡须，目光落在女儿微微颤抖的手指上——


    “你和小满父亲的事”，他忽然叹了口气，声音里掺了些不易察觉的疲惫，“这些年一直是你心中的一根刺。你不想小满重蹈覆辙，为父也知道。”


    宋幼苡猛地抬头，眼圈红红的：“父亲——”


    “但你看看如今的形势。”宋昭硬着心肠打断她的话，“你以为可以为她寻个遮风避雨的去处，但别人看咱们就如同在看砧板上的肥羊，连骨髓都要敲出来吸干净！这次的事便是个教训。”


    他忽然起身，走到窗前推开半扇窗，“那卢二明明可以正常相看，为何费尽周折用这些鬼蜮伎俩，不就是不舍得孩子还想套住狼吗，既贪图咱家的兵又惦记着他家的前程，想要空手套白狼。为父劝你，快快打消了那个让小满嫁入高门的念头。”


    薇薇的指甲深深掐进掌心，泪水终于忍不住滑落，砸在描金的鞋尖上：“可女儿舍不得她小小一个人那样辛苦......再说，若能细细查访，寻个品行端□□中干净的，也未必会像爹说的这样严重。”


    “你这几天六神无主，为父本本不想今天说这些叫你难受的话。你且想想小满的笔迹，绣活儿都是怎样流出府的，就该知道咱们家如今是个什么情形。她如今尚在家中就是这个情形，来日若真的去的别的府中可还会有人像你我这样护着她周全吗？”


    “请父亲责罚，是女儿治家不严，才给这些人钻了空子。”


    “也不是你的错，这世上只有千日做贼哪有千日防贼的道理。我这样看中祈年，不止是因为她是我唯一骨血，更是因为她这份通透。”宋昭的声音陡然转厉，带着不容置喙的威严：“为父早都告诉过你，靠山山倒、靠水水枯，如今辛苦总比往后没命要强。”


    他背过身去，望着冬日里萧索的院子，“好了，祈年的婚事，为父自有主张，你以后莫要再插手。”


    书房里静得能听见风卷枯叶擦过窗棂的沙沙声。书房里静得只剩下风吹过树叶的声音，薇薇望着父亲佝偻却挺直的背影，忽然心中发酸：“父亲，女儿晓得了。是女儿让父亲劳心了。”


    “哎，薇薇，父亲岂会怪你。”宋昭转过身，浑浊的眼望着她泛红的眼眶，“都是那些贼厮混账，如何能怪你。你也是一片慈母心肠。当年你母亲走前，心心念念都是你，攥着我的手再三叮嘱，要我发誓往后要好好护着你......只是如今形势比人强，群狼环伺，咱们一家人更该同舟共济才是。”


    膝头触地时发出轻响，宋幼苡垂首敛目，额头抵着手背深深一叩：“女儿领训。”声音微哑却字字清晰，尾音被风卷着散在冷寂的书房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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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死了？”宋祁年点点头：“多谢郎君告知。”


    “姑娘倒像是一点不吃惊？”


    “她若活着，我才该吃惊。”宋祁年偏过头看他：“倒是郎君听到我这话颇为吃惊。”


    “是有一些。”傅斯年大方承认。


    宋祁年笑了笑：“傅兄既赞我武技好，该知武技本就是杀人技。我一个战场上搏命的人，死个个把人有什么可惊的？再说她既接了那笔赏钱，便是揣了个索命鬼在身上，若真要吃惊——”她顿了顿，“也该吃惊她怎会死在贵府？”


    傅斯年似乎冷笑了一下，又似乎是日头晃着宋祁年，看花了眼。


    “宴会上闹出这样的事情，母亲当日便命人捆了细细审问。几天前听说，咬舌自尽了。”


    “咬舌？”宋祁年眉峰微挑，那丫鬟瞧着就没这个胆子，不知是谁想出的这种没有创意的死法。


    “从医理上来说，咬舌是死不了人的。”反正她曾经的抖妃就是这样跟她科普的。


    ...........等等，现在是在讨论这个问题吗？为什么谈话会偏到这种程度！就算宋祁年不觉得有负罪感？也该是担心下手之人的身份码？为何会讨论咬舌到底会不会致命？！


    还是说，宋祁年这是在表达对傅家的不满？还是觉得他不该提起这个话题？


    傅斯年简直不知道这个话要怎么往下接。


    他沉默片刻，终是叹了口气：“宋姑娘，此事或有蹊跷，但我确实不知其中详情。只盼姑娘莫要因此事对傅家心生芥蒂。”


    宋祁年也在心中暗暗后悔，与美同行，旁边跟着这么一位大帅哥，就算不能长久发展，但养养眼也是很好的嘛！这就是...她愿意跟这兄妹俩来往的第三个原因了嘛。


    美色误人啊！


    现在美人愿意跟自己聊天，正该说些有格调的话题。偏生自己这张嘴没个把门的.....总扯些莫名其妙的话来！刚才就不该脑抽说什么死个把人有什么好吃惊，更不该提要不要命的事。


    宋祁年你可是个女娘诶！


    听到傅斯年递了梯子过来，她一点不耽误赶紧就驴下坡：“祈年没有责怪傅兄的意思，只是这...这练武久了有些直...还望傅兄不要笑话。”


    宋祁年边说边试图让自己的表情看起来更加自然，指尖在袖中悄悄掐了把掌心——得赶紧把方才那荒唐的对话翻篇！


    傅斯年见状，心中的疑惑虽未全消，但也明白此刻不宜再深究下去。他微微一笑，轻轻带过刚才的话题：“宋姑娘言重了，姑娘这样这般璞玉浑金，不事雕琢，才是难得的真性情。而且若是要怪，也是在下唐突在先，提及了这般扫兴之事。”


    宋祁年闻言抬眼，正撞进他微微噙着笑意的眼眸里。银瓶乍破水浆迸，此时无声胜有声。


    她像揣了团炭火在心口，烘的双颊腾地烧起来。


    宋祁年与他并肩行了十数步，才渐渐稳住心态，努力找回话头：“忘了问，傅兄刚才最后那一招，势如惊雷裂石，刚猛无铸，颇有长虹贯日之姿，不知是傅兄习自哪派功夫？可有名称？”


    傅斯年谦逊一笑，道：“宋姑娘过誉了，是在下自己瞎捉摸的，算不得正经家数，不值一提。”话锋微转：“倒是宋姑娘的刀法，刀尖所指，无物不破，这般腕力，便是宋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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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人当年怕也是不及，真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


    宋祁年听得他夸赞，心中难免有些小小得意又有些多多的害羞，却仍努力矜持道：“傅兄客气了，我这也是三脚猫的功夫，哪里敢当此等谬赞。祖父常说我刀法太急，少了些‘四两拨千斤’的巧劲......”


    “姑娘过谦了。”傅斯年折下一枝半开的腊梅拟做刚才那一招式，手腕轻转间梅枝在阳光下划出，枝上颤巍巍的花瓣抖落细碎金粉，“方才若不是姑娘收招及时，在下这锦袍怕是要添个月牙形的窟窿了。”


    “傅兄，真是说笑了。”


    宋祈年鬼使神差的伸手接过那一只腊梅，冷香混着阳光气息漫入鼻息，“只怕我的刀还未落在傅兄身上，自己身上倒要先添几个窟窿。”梅枝在手中微微发烫。


    忽闻身后传来环佩叮当，“哥哥/姐姐，你们在说什么？说的这样热闹。”


    傅斯年转过身轻轻弹了弹女孩的鼻尖，指腹沾着的梅香蹭在她脸上：“在说怎么避免被你们这两个小机灵鬼把钱袋子花空。”


    “哥哥莫不是想反悔？”


    “你哥哥是可是君子，怎么会反悔。”宋祈年接话道。


    “哟，这高帽子带上，原本只花五十两的事”傅斯年摇头叹气：“只怕现在没有一百两都不好意思拿出手喽！”


    “呀！这倒是我的不是了。”宋祈年浅笑着拢了拢披风，鬓边银簪在冬阳里闪着碎光，“这样吧，中午我做东，向傅兄赔罪。”


    “祈年姐姐不知道，”傅斯悦踮着脚凑近，发间绒花蹭过她耳畔，“哥哥早早就订了得月楼的临湖雅间！”"她掰着手指细数，“他们家的蟹粉狮子头还有桂花鱼翅可都是特别出名的菜品。尤其是桂花鱼翅，要用上好的吕宋黄肉翅，加火腿、老鸡吊足十二个时辰的高汤，最后撒上用蜜腌制的金桂花瓣......”


    宋祈年舌尖不自觉舔了舔下唇，“是吗？听着名字就觉得很好吃呢！”


    “见过傅郎君、见过两位小娘子。”几人刚走到乌木马车旁，宋祈年的大丫鬟玉福已提着裙裾小跑过来。


    宋祈年见她脸色绯红，忙抬手让她起身：“可是家中有事？”


    “吕公子已在府中花厅中候着了。”玉福附在她耳边，“是姑娘吩咐，吕公子若来，要即刻来报。”


    “吕兄回来了？”宋祈年眸中闪过一丝讶异，旋即弯唇轻笑，“可比信上说好的早了一日。”她将梅枝递给身后的小丫鬟，“看来是惦记着他那宝贝妹子了。”宋祈年只一愣神，便做了决定，


    虽然与美同游确实是乐事，但吕淳屹却是她的左膀右臂，期间取舍自然不难。


    宋祈年转头看着傅氏兄妹，“家中有客到访，还望傅兄海涵，恕祈年先行失礼了。”她后退半步屈膝行礼，“改日定备薄宴诚心赔罪，傅兄到时可一定要来。”


    “姑娘这是哪里话。”"傅斯年摇头轻笑，“回去路上仔细些。”想了想后半句“改日我去府上拜访。”到底没有说出口。


    看着玲玲远去的马车，傅斯悦皱眉：“那吕先生是何方神圣？竟叫宋祈年这般着紧？”


    傅斯年点点头又摇了摇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