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为第一次实战，他们的目标是小谭山的一股山匪，这股山匪人数据侦查队回报只有三百来人。


    一路走到午时刚过，作为侦查的两个哨骑回来，步鼓又是一变，改为每鼓一步的紧鼓，全局的士兵都按照鼓声，速度开始加快，队伍很快进入山地，山道上绿树成荫，清凉之气驱散了行军的燥热。进入山地之后，一队便脱离大队，在前方开路，六队被安排在最后行军，作为假设中伏的接应。


    这个排兵的顺序是参考平时训练的表现来的。


    一路未遇敌踪，半个时辰后，前方出现隘口。石墙横亘隘口之上，百十步外，十余名山匪正于墙上走动。见官军到来，匪众顿时炸了锅，立即大呼小叫，有的扔掉酒壶去寻自己的刀，有扯着嗓子咒骂，也有机灵些的抓起脚边石块劈头盖脸砸来，碎石在山道上蹦跳着溅起尘土。


    宋祁年喝令停队，全军依平日操练结成战阵：刀盾兵在前，长枪兵列方阵于后，弓兵隐于盾阵与枪阵之间。


    “树盾！举枪！”各队都头厉声喝令。士兵们齐刷刷平举各自兵刃，矛头一致指向山匪。褚老五站在右翼第三排，能清晰看见前排刀盾兵脖颈暴起的青筋——那是屏气凝神的征兆。两翼展开后，他所处的方阵如楔子般斜插向前，刀盾兵居中筑成核心，四支长矛交错成菱形状护卫两侧，外围长刀兵与斧兵的兵刃在阳光下划出雪亮弧线。


    对面寨门大开，匪徒已冲到五十步外。这是他首次亲历战阵，呼吸急促，脸色涨红，口舌发干，手中长枪却握得愈发坚定——那是一杆八尺长的旗枪，枪头下悬着三角红旗，是他的主战兵器。


    第二声号笛响起，褚老五又跟着大家一起踏前一步，同时大喊一声，“战！”


    他每次大喊之后紧张感就略略减少，他能在这有力的呐喊中感觉到周围战友的存在，触到一种滚烫的联结感，仿佛千百双手在黑暗中彼此紧握，将个体的怯懦熔铸成集体的无畏。


    山匪进入二十步，四名刀盾兵的脑袋从圆盾后伸出，右手猛力掷出四支铁头标枪。四根沉重的标枪呼啸而去，加上山匪自身的速度，更加强了标枪的威力，褚老五看到中间三个老匪齐声惨叫着一起倒地，鲜血顺着枪杆汩汩流淌，那些面黄肌瘦的胁从者顿时作鸟兽散，有的甚至扔掉兵器跪地求饶。


    敌人不过如此，褚老五突然觉得紧张缓解不少，一口口水进入了他干燥的口腔，喉头一阵舒服。


    第三声号笛响起，便是肉搏之时，不胜不退。


    褚老五嘶声力竭的大喊一声“战！”，全队同时开始向前跑步。身后也是一片脚步声，那是二队的战友，李兴平的咆哮如惊雷滚过阵列：“有进无退！后退者——斩！杀！”


    褚老五的脚步没有丝毫迟疑。他骨子里的韧劲不允许退缩，更记着军律的铁条：三笛之后，退后者立斩于阵前，无需军法审判。与其死在同袍刀下，还不如被敌人杀了好。


    “战！”


    战兵的怒吼与匪寇的咆哮在山谷间碰撞。十数步距离在呐喊声中骤然缩短，枪林如林刺出，刀刃映日生寒。“噗嗤——噗嗤——”长枪入肉的闷响此起彼伏，长矛如毒蛇出洞，狠狠扎进匪众躯体。褚老五踏前半步，逼退面前一名拿斧头的山匪，眼角余光瞥见蒋大平的长枪贯穿一名老匪胸膛——枪尖似已穿透胸骨，竟将对方整个人挑得向后仰倒，鲜血在空中泼洒成一道诡异的弧线。


    趁匪众阵脚大乱，刀盾兵与刀斧兵在弓手掩护下直冲隘口，长枪兵如影随形。冲在最前的长牌手身披铁鳞甲，头也不回地疾冲而上。一名山匪从垛口探身掷石，被他用蒙皮长牌稳稳磕开，石块“咚”地弹开三尺远，长牌手随即消失在石墙后。蒋大平刚到隘口下，见长牌手身后四名同伍队友慢了半步，急得额头冒汗，低声催促：“快！跟上！”


    这长牌手是宋大人新增加的兵种，把原来两个圆牌中的一个替换了，每队一人，比圆牌更大，能遮住全身，长牌上蒙了几层生牛皮，十分坚固。长牌手只管冲锋，掩护全赖队友——若长牌手阵亡而全队无功，余者皆由军法官裁决。因此选的都是胆壮力强者，好在四人深知利害，拼死追上。石墙后旋即传来兵刃交击与惨叫，第二伍接踵冲上。片刻后，队长从墙后探身，旗枪划着圈摇动，示意隘口已破。


    褚老五松一口气，其他几队人陆续登上隘口自己这一队只有一个刀棍手受伤，辅兵把他们拖到一边，正用解首刀在割人头，有两个人头已经被割下，血流成条汩汩小溪，一些胆小兵卒的看了后边走边吐，却也不敢停下。


    一路吐着，他们赶到一个小山寨前，山寨规模不大，也是石墙，大门是用树干捆在一起做的，听里面动静已经乱成一团。


    弓手仍在仰射，第六队已去砍伐树木，不一会就做好一根撞木，这次的进攻队换成了第二队，第一队配合。


    第二队抱着撞木来到大门前，大喊着往前冲去，还有十多步时，墙上冒起一群山匪，正举着石头准备砸来，


    队长一声喊，第二队马上停下，正在此时，却见宋祁年左手举盾护头，右手执刀如一道银电窜出，借着前冲之势，蹬蹬蹬，足尖在石墙缝隙连点数下，身形如飞燕掠上墙头。


    “大人亲自登城了！”不知谁喊了一声，全军将士热血直冲头顶。二队抱着撞木再度前冲，“轰”的一声闷响如雷，木头大门应声剧震，门框簌簌掉渣，却仍未破开。队长俯身从门缝窥见内里——十余名山匪正以肩抵门，脸色狰狞。他当即挺旗枪如毒蛇出洞，从缝隙猛刺数下，门内传来两声惨叫，旋即有木柄长枪从缝中反捅而出。二队暂退半步，不顾墙头落下的石雨，复又抱着撞木狠狠撞去。


    此番撞击竟顺畅许多——却是门后匪徒已被墙上的宋祁年杀的寒了胆。


    眼前全是模糊的红色，宋祁年内心依旧害怕，心脏狂跳不已，肾上腺素飙升。如果其他人能听到她的心跳声，只怕会以为是在打雷。但手却比上次稳多了，每一刀都快狠准她劈翻第四个扑来的匪寇，刀刃划过对方脖颈时甚至能感觉到软骨碎裂的滞涩。“每次都要这般用命去秀操作……”她暗自咬牙，刀光却愈发迅疾，每一刀都精准撕开匪寇的防御。


    大门“哐当”洞开，残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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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如丧家之犬。身强力壮者多半伏诛，余者见翻墙无路，纷纷弃械跪地，磕头如捣蒜；另有十数名蓬头垢面的妇孺缩在墙角，瑟瑟发抖。


    这些匪寇很快被集中在山寨中央的空地上，蹲了二十几人神色惶恐。宋祈年踏着碎石走来，一身鳞甲上溅着暗红血污，几处深褐已凝成硬块；腰间佩刀的银鞘垂着血珠，每走一步便“嗒”地坠在地上，在尘土里洇出小小的深色圆点。


    士兵们见她走近，皆下意识垂首——无关职级，无关男女，这是对强者最原始的敬畏。


    搜捡有条不紊的安排下去，很快，李兴平上前来汇报。


    “喔？那匪首在哪里？”宋祈年眉峰微挑。


    俄顷，两名士兵押着个赤裸上身的大汉过来。那汉子浑身横肉颤动，膝盖“咚”地砸在地上，喉结滚动着挤出哭腔：“大、大人饶命！小的真没干过伤天害理的事啊！是官府逼得没活路了，才、才上山讨口饭吃……求大人开恩！”


    其声哀切，其言惨惨，倒引得周围士兵偷偷侧目。有人攥紧了长矛——当初若非大人，他们只怕迟早也会迈出这一步，那今日...跪在这里也许就是他们了！


    突然，墙角缩着的人群里猛地冲出个衣衫褴褛的女子，疯了似的扑向大汉，指甲抠进他胳膊便撕咬起来。


    “你胡说。”女子声音嘶哑，瘦弱的胳膊却爆发出惊人的力气，指甲在大汉背上抓出红痕。可她本就弱不禁风，全凭一股血气支撑，没打几下，那大汉虽浑身被缚，但头仍能自由活动，一头向那女子撞去，那女子像片枯叶般竟不由自主向后跌去。


    预想的剧痛没有袭来，反倒是跌入一个坚硬却温热的怀抱，鼻腔瞬间灌满了铁锈与皮革混合的冷冽气息。


    “老实点。”


    宋祈年的声音擦着耳畔落下时，士兵的长刀已刺破空气。冰冷的刀锋贴上大汉脖颈。


    “兵、兵爷饶命！小的不动了！绝对不动了！”大汉额头冷汗涔涔，肥肉抖得像筛糠。


    女子惊魂未定地抬头，撞进一双沉静如寒潭的眼眸。待看清对方玄甲下的面容，她瞳孔收缩——竟是位女将军？


    生怕自己的诧异的目光可能引来对方的不快，她很快垂下眼帘，声音发颤却字字泣血，“大人，休要听这贼厮胡扯，他自占了这里，劫掠村庄，抢劫过往客商，孩童全都杀了，男的不从的也都杀了，女的则沦为他们的玩物。等...等到玩够了，就...就作为口粮......”


    “大人，大人，你别听这骚货胡咧咧，她就是...是故意想害死我。这样....对，这样就没人知道她是怎么样勾引我，爬上我的床，死无对证，回去好...好伪装成贞洁烈女。求大人明鉴，求大人明鉴啊。”


    “你...你颠倒黑白，你，你胡说！”


    “我怎生胡说，大人，你问问这里的哪个不知道她是个骚货？”


    那女子浑身筛糠似的抖得更凶了，双腿软得像灌了铅，虽勉强站着，头垂得几乎要碰到地面——倒比那被缚着、直挺挺跪着的汉子，她才更像是那个匍匐求饶的囚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