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第 2 章

作品:《济世

    他一闭眼脑海中便不由自主的浮现出楚清那张用白绫遮住双眼的脸,适才压不住怒气,头也渐渐的疼了起来。


    沈雾继续道:“他们可能只是想寻个由头来围剿从极之渊罢了,谁知道那火是不是他们自己放的。”


    地下众人纷纷附和 。


    肖以洛听着沈雾的话沉默半晌。


    他望着下面乌泱泱跪着的一群人,头更疼了。


    随意地挥挥手,道:“行了,都别跪着了,全都起来说话。”


    他声音轻轻的,语调带着一些他惯有的轻佻懒散,加上他说的这一席话,简直如同赦免一般,令底下的人稍微松了口气。


    白羿站在下方靠右的最前方,他先上前一步行礼,随后道:“渊主,刚刚探到消息,风清派几个老头打算联合上修界一同围剿我们。


    我们也知道上修界本身就忌惮我们,不过上修界也就上三宗有些实力,其余宗门于我们而言,根本不值得担心。但听说沧岚派与露华派貌似并不配合风清派。”


    肖以洛自打来了这个世界,便多了一个爱好,那便是听故事。说书人的说词也罢,花楼女子的小曲也罢,有意思他便会听。


    他将流萤扇开开合合,听到有趣之处还会给面子的配合一句。


    肖以洛一展扇面,饶有兴趣道:“哦?为什么不配合?”


    白羿思索道:“且不说露华派本身就是不喜打打杀杀的,那沧岚派宗主也……不知怎么回事,就是不愿意配合风清派。”


    也不怪白羿磕磕巴巴,可能也只有为数不多的几个老不死的人敢大肆讨论他与沧岚派的关系了。


    沧岚派宗主,就是原主的兄长,摆明就是想护着自己罢了,从极之渊的人不敢说,他身为局中人,又怎会想不到。


    当年他来到这里时原主已经十岁了,前面十年的事他都只能迷迷糊糊的从原主身上回忆起一星半点,包括关于他的兄长。


    他的兄长,名唤肖明曦,字为子岑。在那一星半点的回忆中,他兄长六岁时便被送去了门派密辛之地修炼直到他穿来之前都没再与之见面,不过他们每月都会往来书信,在肖以洛看来,他们兄弟之间,关系还是不错的。


    刚来之时,他还成天担心自己会不会被肖明曦发现不是原主,日日杞人忧天,苦恼书信该如何写,见面时该如何自处,还好他们最后相处的不错,还真像了一对兄弟。


    最后一次见面是在肖以洛屠城,火烧兰溪山,堕魔之后的元灵阁审判上。在肖以洛看来,他兄长以一己之力护下了自己的一条命,审判结果便是毁去自己的全部修为,不过连日的刑罚也就只留下了他一条命罢了。


    事情发生后,肖明曦也被迫与肖以洛划清了界限。


    虽然事情过去了这么多年,但肖以洛觉得如果他们知道以后会这么忌惮自己,可能昔日宁可得罪沧岚派宗主也定会让自己挫骨扬灰吧。


    肖以洛问道:“是不是沧岚派与露华派都认为我如今并没有犯什么大错,还压制着……”


    他带笑的眼眸扫过幽王与魔尊,继续道:“幽魔两界,纵使曾经犯下过错误可也得了应得的惩罚,如今既然未曾惹是生非闹到灵修界,所以便没必要对我赶尽杀绝?”


    被肖以洛眼神掠过的两人瞬间躬身作揖,低头没敢再看肖以洛。


    白羿答道:“应该就是这样。”


    肖以洛继续问:“所以风清派的人便自毁密室,牵连沧岚派,再嫁祸与我,然后逼迫沧岚派派人来刺杀我?”


    灵魔宫一群人瞬间大惊失色,“刺、刺杀渊主?!”底下的人面面相觑,他们并不是怕肖以洛受伤而大惊失色,毕竟,渊主的实力是大家有目共睹的。


    他们是怕肖以洛又想出什么奇怪的法子来折磨那个刺杀的人,众人瞬间想起上一次擅闯归墟之境的那个灵修少年。


    那孩子被送来时浑身是血,嘴里还嚷着除魔卫道,肖以洛便好心给人换了身鲛绡衣裳,亲自喂了三日琼花酿——虽然酒里掺了让人灵力凝滞的幽月草。


    后来那孩子哭着要回家时,他们的渊主不是还体贴地派了辆云车相送?


    并且,他们渊主脾气说好也好,说坏也坏,简直是阴晴不定。


    好时,能容忍那些灵修出入从极之渊,甚至长居于此;坏时,你在他身旁晃一眼,他都能莫名给你安个罪名给除了。


    杀一儆百这事肖以洛自认为做的不错,他那些唬人的法子里总有几套是特别能吓着人的。


    下面有人小心翼翼地问了一句:“渊、渊主,那那人现在在什么地方?要不要关入火狱”


    或许他更想问的是:“你对他做了什么?”


    肖以洛毫不在意地回了一句:“不必了,人在我床上。”


    众人有苦难说,这又是什么变态的手段! 问话的人抹了把额间汗,讪讪道:“欸,欸。”


    他们个个心中都想着同一件事,他们渊主确是个妙人:眉似远山含黛,唇若涂朱染丹。


    墨发间垂落的红丝绦拂过锁骨,倒像雪地里蜿蜒的血痕。虽说他们都知道自家渊主生的好看,甚至比一些女人都要好看,就是妥妥的一个美人相。


    不过,美则美矣,险也则险矣。


    肖以洛望着底下瑟瑟发抖的一群人,也有点有苦难说。


    自己在他们心里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人啊?


    不对,或许在他们心里,自己根本不是人。


    想到这,便觉得自己无话可说,他一手扶额,另一只手在空中挥了几下,示意他们退下。


    众人忙不迭地退下了。只余几位谏言下属站在下面迟迟疑疑像是有话欲讲不讲,肖以洛最是头疼这批说道之人,一般都是直接不给他们谏言的机会便走了。


    临渊主殿。


    肖以洛来到内卧后,看着躺在床上昏迷未醒的楚清。他抬手传出一个羽令将白羽唤来,白羽恭谨地走上前来,听从肖以洛的吩咐。


    肖以洛问道:“让你抓的人抓来了吗?”


    白羽:“已经在外候着了,属下现在就给您带来。”


    肖以洛与白羽说话从不费劲,一个眼神白羽便知道应该做什么,与白羿那傻小子可太不一样了。


    他随即点头示意。


    不一会,白羽就拎着人进来了,那医修雪白的衣摆还在滴落寒露,显然是从风清派药圃直接掳来的。


    魔修与灵修所习功法不同,体质也不同。从极之渊虽然不缺灵修界医修,但都算不上是精修,所以去外面抓来的更快。


    当然,他也不是随便抓的,风清派招惹他,他便先抓一个派中天赋极高的来上手。


    肖以洛摇着流萤扇,抬眸说道:“听说风清派这代医脉之首,是个能起死回生的妙手?放心,我只要你三根手指…"


    他故意未将话说完,待到满意地看着对方瞬间脸色青白,才慢悠悠补完后半句:“…那么长的金针刺穴功夫。将人治好了,自然安然无恙的放你回去,不然……”


    他朝医修笑了下,丝毫没有掩饰眼中杀意。


    这位医修看着年岁算是风清派资历高的,见识应广,倒也识相地为榻上之人把脉。


    肖以洛盯着榻上之人泛白的薄唇,心中不免担心,问道:“他平日里体弱多病,如今晕倒可是内伤?”


    医修也盯着榻上之人,闻言额角一抽,似是在斟酌用词,他道:“他的内伤并不严重,但体虚气弱,还是要多用几副药,好生调理。还有,最严重的是他的外伤和他的眼睛,他的眼睛估计是遭到过巨大的灵力冲击与反噬,这怕是要避光一阵子。”


    肖以洛将流萤扇一收,半晌未语,摆手让白羽带医修下去熬药。


    他静立在卧旁,睫毛下垂,盖住了他眼底的神色。


    思绪飘散,如若当初自己没有离开沧岚派,楚清还在他的庇护下的话,定然不会落得下场如此狼狈。


    肖以洛垂眸看着楚清覆着白绫的双眼,心中有些不快。


    虽说风清派逼迫沧岚派派人先给他们探路,但他认为,肖明曦应当不会派楚清来才是。


    想当初他与兄长的往来信件中没少提自己有多(挑逗)照顾这个别峰师弟,按肖以洛对他兄长的了解,当是不会派楚清来当这个他人垫脚石的。


    当然,也有其他可能。


    若楚清来实行这“刺杀”是被人算计或是胁迫的。


    楚清在药肆居本就不受他师尊重视,还被同门师兄弟欺辱,他又是那种性子冷的,打不过也只会咬牙硬挺。以前自己还能帮他出出头,如今自己走了,依他这般,少不了是要吃亏的。


    思及此,他不禁摇头,思索楚清这性子在哪能讨到好,也就在自己这能了。


    这边肖以洛还在感慨自己的殷殷之情,那边的白羽已经端着药站在门口道:“渊主,药已经煎好了。”


    肖以洛闻声散了感慨,道:“嗯,进来吧。”


    白翊端着药进来,“渊主,我来喂他吧。”


    肖以洛摆手,随后示意他将药拿来,“不用,我自己来,你下去吧。”


    肖以洛坐到榻边,一只手将楚清扶起来,另一只手绕过他的脖子,将楚清轻轻环住,拿着药勺思考是一勺勺喂还是直接灌。


    兀自思量不过一会,一只好看而又修长的手就攀了上来,紧紧扣住了肖以洛端药的那只手。


    肖以洛笑道:“醒了?那你自己喝药吧。”


    楚清骤然放手,应声道:“嗯。”


    为了喂药,他手正环着楚清的脖子,刚刚人晕着他不觉得怎么样,现在人醒了他……也不觉得怎么样。


    楚清似乎觉得有些不适,道:“师兄……”


    肖以洛见他如此,以为这样可能有些妨碍他喝药,便撂下手,松开了。


    楚清将那碗成色看着就极苦的药抿了几口,随后递出去,抬头望着站在床边的肖以洛。


    语出惊人道:“药好苦。”


    肖以洛接过药碗随手放在案上,指尖还沾着刚刚的药汁,听到楚清的话后一时间忘了自己准备的满腹戏谑,十二年来头一遭啊,这小菩萨居然会喊苦了。


    “苦?”肖以洛忽然倾身,红衣广袖如垂云般覆下,眉眼弯弯凑在楚清面前。


    他捻着糖纸的声响刻意放得极缓,像猫儿逗弄掌下的蝶,轻声细语道:“那师兄喂你颗糖…”尾音淹没在突然推门的声响当中。


    “渊主!那风清派居然派人来要人……”白羿风风火火进来,话音戛然而止。


    入目就是自家渊主像是在爬床般的动作和手里正拿着的那张莫名眼熟的糖纸。


    等等!那糖纸花纹怎么这么像他上个月私藏的蜜饯?!


    “出去。"肖以洛头也不回地弹指,一道结界把愣怔的白羿直接拍到了殿外。


    再回头时,却见楚清喉结动了动,竟是……把糖咽下去了?


    “漓飖?"


    他忽然扣住楚清手腕,魔气探入时差点笑出声,这傻子居然用灵力把糖化在了喉间!白绫下的长睫颤了颤,恍若当年被他逗急时,怒目扇动的样子。


    他自认为了解楚清,那个性子,他若是问药苦不苦,他定是回不苦,不过管他苦不苦他都准备了饴糖,本打算等楚清一说不苦就往他嘴里塞来着。


    以前因为自家师兄常年灌药而身上时刻带着到处收刮来的糖,后来一是因为楚清也体弱常灌药,二是想逗楚清,故身上也时刻带着糖,而这带着带着便养成了习惯。


    来从极之渊十二年,虽然身上时刻带着糖,不过也只能在白羽和白羿小的时候往他们嘴里扔。后来两人都大了,一个太省心,一个又太费心。


    两人相较起来就已经搞得他头疾常犯,虽说也时常逗这两个孩子,但现如今来了个从小逗到大,还许久未曾逗到的药缸子,难免会手痒。


    肖以洛自觉这个法子屡试不爽,本想着楚清那宠辱都惊的反应笑意不由得更浓了些。


    哪曾想楚清的声音毫无起伏,内容却惊涛骇浪,在他问对方之前便生怕自己没准备似的先说了出来。


    果然,人活久了连以前不敢想的事情都能发生。


    肖以洛扑哧一声笑了出来,变戏法似的又拿出一颗糖来,摊在楚清面前,道:“以前不是不喜欢?”


    楚清神色如常地接过糖,这次慢慢放进嘴里,没用灵力融化,轻声喃道:“许久未吃,很是想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