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第 3 章
作品:《济世》 肖以洛收回双手环抱在身侧,靠在一旁,道:“漓飖想吃糖我便给,你看看,我这师兄当得合不合你的心意。”
楚清闻言轻笑一声:“自然是合的。”
肖以洛心情大好,又恢复到原来的散漫姿态,张口就是一句:“漓飖,要是我知道你后来在沧岚派混得这么惨,师兄当时走的时候一定把你偷出来陪我。”
他本以为兄长会帮他多照顾一点楚清,所以当时走时应该也是安心走的,也不知最后出了什么岔子。
要知道会是这样,说不定当初他就不是只身一人来从极之渊了,身边若是有个时常可以打趣解闷的人,想想就觉得不错。
不过依着那些说书唱词中讲述的情况,恐怕当年自己周旋其中都有些力不从心,若再把楚清也牵扯进来,后果也真是无法想象……
楚清单手捏着被褥,沉默片刻。随即抬头,像是透过白纱注视着肖以洛,沉声道:“当年,师兄究竟发生了什么?”
肖以洛已经手拿流萤扇转动起来,闻言手一顿,不走心地回道:“我好像也不知道。”
楚清微微皱眉,道:“你不知道?”
肖以洛轻佻道:“与其说是不知道,不如说是我忘了。其实呢,我这个人你是知道的,我不喜欢的事也记不了多久,与其浪费时间记那些不高兴的事,不如在从极之渊多种几棵我喜欢的花草养点灵雀不是吗?”
见楚清没再问下去,他又起了另一个话头,“先来说说你。你的伤怎么回事,还有你这眼睛?”
楚清抬手轻抚白绫,平静道:“没什么大碍,伤是在律回堂领罚时受的,眼睛是在出任务时被伤的,只需休养几日。”
律回堂是沧岚派严行戒律,刑罚的地方,肖以洛当年还在沧岚派时就没少因为点儿零星破事进去挨过罚,现在乍然一听倒是品出些亲切的久违之意。
不过他还是蹙眉道:“律回堂的那群小老头下手也没些轻重,刚刚医修开的药还是得多服几副。你也是不知轻重,当年说好的出任务不许带伤回来,我走后你倒是完全没放在心上。”
“那你跟师兄说说,你为什么会被派来?我想沧岚派宗主应当是不会派你来的。”
楚清反问道:“为何师兄认为宗主不会派我来?”
肖以洛故意打趣道:“我想,可能是我给你走的后门直达清峰院后山温泉,所以同门皆知你我情、深、义、重?”
楚清听他所言也只是耳尖微动,似是被他一番戏谑之谈微微惊到。
素来冷冽的声线难得染上无奈:“师兄……”
二字甫一出口,倒像回到少年时被他胡搅蛮缠的光景。
肖以洛再次开口止不住笑似的拍拍流萤扇,“不闹你了,不闹你了。”
楚清这才继续道:“是风清派新上任的宗主点名让我来的,宗主已经帮我推辞过了,但没用。”
肖以洛来了兴趣,问道:“风清派新宗主?是谁?”
楚清道:“不知,听说那人年纪轻轻,上任不过三年,且不到万不得已之时,并不喜在百家面前露面。”
肖以洛听的认真,想了想,指尖凝出一缕魔气绘出风清派徽记:“三年不登百家台面啊…”
魔纹在虚空勾勒出模糊人形,“要么是重伤未愈,要么——”图案骤变,化作沧岚派与露华派徽记,“根本就是个熟人。”
“你说他厉不厉害?”他突然将问题抛回去。
楚清听着他的语气,轻笑一声。不答反问:“师兄觉得呢?”
流萤扇“咔”地收拢,肖以洛斜倚在檀木圈椅上,红色衣摆垂落如灼灼凤凰尾羽。
他道:“当然厉害,年纪轻轻就坐上了上修界第一大宗的宗主之位,说他没点手段心机、不厉害,谁信?”
楚清也附和他道:“嗯,不信。”
肖以洛觉得这种你问我答的附和场景莫名有些敷衍,他挑眉道:“才多久未见,漓飖便又不耐烦起我来了?”
楚清闻言未语,临渊殿的主卧其实很大,两人刚刚谈聊都居于一隅,此时骤然无声,竟显得有些诡异的死寂。
楚清的双眼被白绫覆着外人看不清里面的变化,但肖以洛心里总觉得楚清的眸光暗淡了下来,神色低落了一瞬,也不知是不是他的错觉。
“我还有这‘察言观色’的本领?”肖以洛心中暗想。
肖以洛正欲再多言几句,楚清却率先开口道:“师兄与我不过十二余载未见,虽说闲聊无所不妥,但眼下还是先谈正事要紧。”
他声音依旧冷冷的,丝毫没有他说的那么通情理。
肖以洛闻言,总觉得这话里有话,他只得蹑手蹑脚地起身,又往楚清手里再塞了颗糖,随即又若无其事地坐回去。
顺他意道:“既然风清派点名要你来,定是给了你一些别的特殊任务。”
不然为何点一个别派的籍籍无名之人来刺杀众人皆惧的魔头,定然是有些见不得人的事不能明面上做,只能随便拉个人来试试水罢了。
肖以洛一面展开流萤扇状似细看扇面花纹,一面用余光悄悄瞥楚清,见楚清心情貌似好了些,方下不知为何松了口气。
随着两人心境的转变,诡异的氛围也似消失了一般。
楚清握着手里那颗带着点温度的糖,无奈地淡笑一下,点头道:“嗯,他让我找一样东西。”
肖以洛闻言毫不意外,毕竟世人都传他有很多宝贝在手。
他道:“什么东西?”
楚清:“他说归墟之境中有一样东西,名唤落花镜,他想让我来从极之渊时将其取出,这是首要任务。”
他语气平淡,好像这话根本不是什么不能为外人言的秘密。
肖以洛沉思道:“所以杀不杀我无所谓,落花镜才是他想要的。
“传闻落花镜能探寻机缘、窥视过往,他莫非是想拿落花镜找寻机缘?不过,听闻落花镜心早已被毁,为何那人笃定这东西在我禁地里?”
楚清将被褥往上拉了些,道:“不知。”
肖以洛见他的动作,手往后放,捏了个诀将屋角堆放的那个初春刚到还未来得及收回去的火炉点燃。
随后心生一计,笑道:“这样吧,先不管他想要落花镜做什么。你先弃暗投明,反正这镜子你是拿不给他的,等着被他责罚不如先从了我。他定然不知你我是有些交情的,想随便挑个人来作垫脚石,也不知道是他倒霉还是你倒霉,这都能选到你。”
楚清嘴边的弧度微微扬起,双唇轻启。
“弃暗投明?从了你?”
虽然声音依旧不带起伏,可这一本正经的嗓音中却透出一丝浅浅的笑意,让人莫名舒畅。
肖以洛也想不到有一天会反被楚清调笑,便也顺着他的话接道:“当然了,我是明,他是暗,你应该跟、从、我,”
楚清没掩饰面上淡淡的笑,只道:“好,我弃暗投明,跟从你。”
肖以洛觉得他笑得还挺好看,手又开始痒了。
肖以洛上手就是二指并用,勾深楚清淡笑的弧度,声音带着点不由分说道:“嗯,算你识相,这几日你先休息,过些时日我们再去找落花镜。”
楚清也没阻止他的动作,只是肖以洛的动作让他的声音显得有些不清晰,肖以洛知道他就仗着自己医术高明能自医便从不太顾及自己的身体,明明冷着了还犟着不说。
当年在药肆居养病时,这人烧到神志不清也是这样,死死攥着被角不肯让自己来照顾,把“我没事”三个字念得比肖以洛练剑诀还字正腔圆。
所以就拿手钳在他嘴角,故意让楚清说话口齿不清,肖以洛心觉只要他听不清便当作没听到好了。
……
“唔…渊主!渊主!”
外门断断续续传来被肖以洛刻意忽视的白羿的声音,他抬手除了结界
殿门结界刚消,白羿便像只炸毛的赤焰兽般又风风火火地冲了进来,两条小辫子在身后甩得左右摇摆,腰间药囊叮当乱响,震得案上药碗都泛起涟漪。
少年魔将指着肖以洛袖口露出的半截糖纸——那上面还印着白羿专属的火焰纹,气得两条小辫都翘起三寸:“您上次顺走我新炼的九幽火晶,说是要补结界,结果拿去融了做扇坠,上上次摸走哥哥给我的玄铁去做飞镖,现在连饴糖都…”
肖以洛被他聒噪的头疼,但又状似无辜地摊开双手,笑笑说:“哪有,你看错了。”
“就有!”
肖以洛用着哄小孩般的语气,哈哈道:“哎呀,好了好了,刚刚有什么要事要与我说啊?”
白羿这才放弃拷问,偏过头哼了一声,说:“刚刚风清派来人要回那个老头。”
白羿口中所说的老头当然是那位医修,楚清神色一暗,问道:“风清派?”
白羿:“对啊,就是风清派,他们刚刚还派人在从极之渊下要人呢。说来也奇怪,明明没有走漏风声啊,那群人是狗吗?鼻子这么灵,立刻就摸到我们这了 ”
肖以洛可不会管从极之渊下的那群人,直接将那风清派的医修在从极之渊又关了三天,待楚清的外伤好的差不多后才打算将人弄回去。
临渊主殿内。
医修正在为座上的楚清诊脉,肖以洛则在一旁传羽令,随后对医修说道:“等等再为他配几副药,稍后,我便让人用云舟送你出去罢。”
医修知道从极之渊是浮在幽魔两界上空的,一般人都是乘坐云舟出行,不过并不是不乘云舟便不能出去,但若能乘,何必劳费自己呢。
从这几日呆下来看,他还知道了若是有人惹得这渊主一个不高兴,将人从万丈高空扔下去也不是不可能。
如此想来,肖以洛肯让人用云舟送他出去,已算得上是善待自己了。
他斜睨了一眼正徐徐端杯喝茶的楚清,随即对着肖以洛拱手道:“谢渊主。”
肖以洛让白羿送医修走,白羿做了个双手向外的姿势,语气不耐烦道:“请吧。”
医修跟在白羿身后,出了临渊主殿,他开口问道:“敢问渊主身边之人是?”
白羿头也没回,只是声音从前方传来:“做好你该做的事,我们渊主的事轮得到你来打听吗?”
一路无话,直至从极之渊界外,白羿袖中飞出的玄铁云舟迎风便涨,转眼化作三丈长的墨玉舫。
少年魔将抱臂立在船尾,腰间悬着的却不是武器,而是一串叮当作响的药囊。
——
云舟所落之处是人界的一处田野,正时节至春,田野上依稀可见几名锄田插秧的农人。
云舟消散时激起的风,吹得田间油菜花倒伏成漩涡状。叶彦肆站在金色漩涡中心,双手结印如蝶穿花,每解开一道易容诀,面容就年轻十岁。
先是皱纹如雪消融,再是灰发转鸦青,最后连佝偻的脊背都舒展开来。
当最后一道灵光散去,田埂上已立着个广袖飘飘的俊逸青年,襟前别着的金丝琉璃镜片在阳光下折射出七彩光斑。
这哪里还似之前那个貌似不惑年岁的沧迈之态。
褪下易容之后,那医修眉目俊朗,眼含流光,他一时想到肖以洛说的那句“体弱多病”,不禁扶额长叹一声:“宗主这又是在做什么……”
想他堂堂风清派天启宫门下最赋药理天资之人,灵修界大名鼎鼎的医修叶彦肆,居然被截来此地为魔头所驱,心中本是万分不甘。
但发现为的竟是自家那神龙不见首尾的宗主,真是百感交集,不知该作何感想。
叶彦肆叹了口气,转念间想到宗主的那双眼睛,心下暗道:“宗主他,我明明配与他药了的……”
他与楚清虽是偶得所识,但交情其实不浅,在楚清登上宗主之位后对他也不免多有提拔,故此才使他的才能不至于没入尘埃。
不过一会,一道音灵便传了过来,是楚清那一贯带着肃然的声音。
“勿论今日之事。”
叶彦肆默默鄙夷一番,不论便不论,如此放心不下,还怕我把你又装瞎又装病才打入从极之渊的事说出去不成。
思及此,他又开始想该如何回风清派了!他缓慢行走可不是真的悠闲!
上修界有仙门百家共筑的门域。
门域,顾名思义就是来往穿梭的通道,在门域范围内,修士可随意施诀穿行于修界地带,夜行千里。
而若是普通施诀,是移动不了多远距离的,叶彦肆一介医修,本身就不擅长灵诀类术法,只会一些基础类的灵诀,本在上修界也是够用,但这出了上修界就力所不能及了。
故此,他平常来往下修界都是居车而行,可想他本在院中研习易容之术,连易容都没来得及解便给虏了出来,身上根本……没带银两啊!
叶彦肆哭笑不得,思来想去也只有传音灵让别人来接他这个办法。
他若有所思片刻,随后将音灵传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