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第3章:风暴眼的预警
作品:《烙印时光》 时针悄然越过凌晨一点。傅氏大厦顶层的灯光早已熄灭,唯有城市永不疲惫的光河仍在下方无声奔涌。傅承聿由司机载着驶入地下私人车库专属升降梯,轿厢平稳上行,将他无声递送至顶层公寓。极轻微的失重感消失,装甲门无声滑开。如往常一样,他踏入了自己掌控的疆域。恒温的干燥空气混合着皮革与冷杉的气息,迎面包裹上来。
可就是这熟悉的气息,撞入他鼻腔的瞬间,一丝难以言喻的违和感,像细小的冰碴,猝不及防地刺破了他周身掌控一切的冰冷盔甲。
气味不对。
那种他指定了香型、由专人每日在特定位置挥洒的晚香玉气息,那股曾经令他习惯于在繁冗公务后嗅到一丝浅淡安宁的暖意,今晚……消失了。空气中只有中央空调自身吹拂滤网的气息,一种没有生命力的、标准的洁净感,冰冷而空洞。
傅承聿的脚步在玄关处几不可察地停滞了半秒。深邃的墨瞳如同精密雷达,瞬间扫过视野所及的每一个角落。
玄关处那双换下的平底鞋,安安静静地放在属于她的位置,纤尘不染。但一种微妙的不协调感攫住了他。哪里不对?他的目光如鹰隼般锁定在那面巨大的落地镜旁——墙上挂着一组简约的线条摄影作品。平时,其中一幅描绘干枯莲蓬的特写,位置应该微微向右偏移五毫米左右,这是他极其私人化的一种执念,连最细致的家政人员都被反复纠正而习以为常。但现在,那幅画框被一丝不苟地悬挂得横平竖直,完美无瑕地与其他画框排列整齐。一种规整得刺眼、却彻底抹杀了他个人烙印的排列。
冰冷的疑窦如同墨滴,在这片名为“家”的、看似平静的冰面下迅速晕染开来。他扯松了领带,昂贵的真丝面料摩擦发出细微的窸窣声,在空旷得死寂的空间里异常清晰。他没有走向主卧,而是在那幅被“修正”的画作前停住了脚步,眼神锐利地审视着那副过于标准的工整,仿佛那里面藏着颠覆秩序的密钥。
空气中那种独属于此地的秩序,似乎被某种无法明言的东西入侵、打破了。林磊提到过的“太安静了”,汇报的“只送到路口”、“在外面吃”……无数的微小碎片骤然被这股违和的冰冷气息串联起来,在他脑中高速碰撞、放大!
他猛地转身,步履依然沉稳,却带着一种无声紧绷。几步跨入开放式书房区域,巨大的红木书桌映着窗外城市的冷光。他拿起书桌上的内部专线电话机,直接拨通了24小时待命的号码。
“林磊。”声音没有起伏,但每个字都淬着冰冷的金属质感,“现在,立刻,给我查到夫人今天晚上回家的准确时间,以及从医院出来后到家的完整路径监控。” 他不需要解释,不容置喙的命令便是理由。
电话那头传来林磊没有丝毫迟滞却格外沉重的声音:“傅总。夫人今早…不,昨天白天从嘉和医院出来后,直到您回来前约十五分钟…监控显示她并未进入大楼。下午的监控盲区…也未发现夫人的影子。司机最后一次在路口放下夫人,是下午四点十七分,之后……”
“什么?”傅承聿的声音骤然降至冰点,打断林磊的话。空气仿佛瞬间被抽空,书房里只剩下他压抑的、冰冷到极致的呼吸声。“四个小时。从下午四点多,到晚上近十二点回家的人,凭空消失了七个小时,在滨江,你的人连个影子都摸不到?”每一个字都像冰凌砸在地板上,带着刺骨的寒意和压抑到临界点的暴怒,“林磊,你的效率呢?你的人呢?都死绝了吗?!”
话筒似乎无法承受那端喷薄欲出的低气压,林磊隔着电话都能感觉到那彻骨的寒气,声音紧绷:“傅总,是我的失职!已经加派人手去查各个医院附近的路口监控…”
“失职?!”傅承聿低沉的声音陡然拔高,一种罕见的、被激怒的失控感在冰冷的字句下裂开缝隙,“我给你半小时!我要她的完整轨迹!查不到,你就拿着解聘函滚回老家!” 巨大的力道猛地掼下话筒,昂贵的钛合金底座与桌面撞击发出“嘭”的一声巨响,在死寂的空间里荡开骇人的回音。
胸膛微微起伏,那股因失控感而升起的无名怒火灼烧着他的理智。他厌恶这种感觉!比失去一个亿的合同更厌恶!他掌控的帝国版图中,绝不允许任何人、任何事脱离他的轨道!
焦躁如同冷焰,灼烤着他的神经。他如同笼中暴怒的困兽,开始在书房内踱步,视线带着审视的厉芒扫过每一寸空间,试图揪出更多那个试图“消失”的身影留下的蛛丝马迹。目光掠过书桌后面那个属于她的、很少使用的阅读躺椅时,骤然一顿。
躺椅脚下,躺着一个不起眼的、印着嘉和医院Logo的牛皮纸文件袋。袋口没有封紧,露出几张散落的纸张。它躺在那里的姿态如此随意,又如此突兀,像是匆忙间遗落,被遗忘在冰冷的地砖上。
一丝极其不祥的预感如同冰冷的蛇,无声无息地缠上他的心脏,越收越紧。
他几步上前,毫不犹豫地弯腰拾起文件袋。指尖触碰到冰凉的纸张,似乎比大理石地面还要冷上几分。他迅速抽出了里面散落出的几张打印纸。第一页是挂号记录的复印件:神经内科,苏珊医师。第二页,一张印着人体大脑复杂图谱的纸张赫然在目!一道醒目的红色标记圈住了脑干区域。旁边手写着一行英文诊断描述,字迹略显潦草但每个字母都如同尖针:
“Possible infiltrating lesion within Brainstem region? Highly suggestive of Glial…… (脑干部位可能浸润性病变?高度提示胶质……” )
字迹在这里被一行打印的病理报告结论粗暴打断——
“Biopsy Result (Preliminary): Highly aggressive neoplasm, consistent with High-Grade Glioma. Grade IV differentiation.”
(活检结果(初步):高度侵袭性肿瘤,符合高级别胶质瘤。IV级分化。)
冰冷的英文字符,每一个音节都在他眼前无声炸裂!特别是那个猩红的、触目惊心的“Grade IV”!
傅承聿高大挺拔的身躯猛地一晃,如同被无形的重锤狠狠击中。手指死死捏着那薄薄的纸张,指关节因过度用力而爆出骇人的苍白,尖锐的白纸边缘深深嵌进指腹的皮肤里,却浑然不觉。一股极其陌生的冰冷洪流瞬间冲垮了他引以为傲的理性堤坝——那是超越了愤怒、超越了猜疑的、纯粹的、冰原崩裂般的巨大恐惧!是他毕生所有商业帝国可能瞬间倾覆时都从未体验过的绝对失控感!
纸张在他手里簌簌发抖,模糊了那些判刑般的字眼。
就在这时,搁在桌上的手机屏幕骤然亮起,显示出林磊刚刚发来的两条新信息:
“傅总,最新核查:嘉和医院监控最后一次捕捉到夫人为晚上7:23,她独自在院内花园逗留约十分钟后离开。”
“苏珊医生办公室所在楼层,当天最后一个挂号记录时间截止为下午4:30,患者:简姝。”
患者:简姝。
这四个字和他眼前纸张上那猩红的“Grade IV”瞬间重叠、轰鸣!
傅承聿倏地抬起头,那张一贯锐利如刀、掌控一切的脸上,第一次显露出一丝几近破碎的仓皇和难以置信的震骇。恐惧如同实质的阴翳,瞬间覆盖了他深邃的墨瞳。但这恐惧只存在了一瞬,下一秒,一种更为可怕的、仿佛从地狱深渊中燃烧起来的决绝吞噬了那短暂的脆弱。
他像一头彻底被激怒、领地遭到致命侵犯的远古凶兽,周身爆发出令人窒息的低气压。他猛地抓起书桌上那部刚刚被摔过的专线电话,每一个动作都带着摧毁一切的爆发力。拨号的动作精准得没有丝毫颤抖,冰冷的数字按键被狠狠摁下。
电话瞬间接通。傅承聿的声音透过听筒传出,已经彻底变了腔调。那不再是冰冷的命令,而是带着一种砂砾在喉管里碾压的嘶哑和一种斩钉截铁的、如同淬毒刀锋般的锋利决绝:
“林磊。”他的声音低沉得可怕,像暴风眼中急速旋转的气压中心,“给我挖地三尺——找到她!立刻!马上!”
每一个字都带着焚心的焦灼和不惜一切代价的疯狂:
“给我查!动用所有资源!所有关系!滨江,或者她能去的任何一个角落!我要见到活人!”
接着,他另一只紧握着那张薄薄纸张的手,终于抬起,那承载着冰冷判决的纸页在他掌心发出不堪重负的、被彻底揉捏成团的哀鸣。他的视线扫过那些刺眼的英文词汇,喉结艰难地滚动了一下,喷薄而出的命令带着令人骨髓发寒的刻不容缓:
“还有…给我查清楚,她手里拿着什么东西!这张纸…这诊断!到底是什么病?找世界上最顶尖的专家!现在就找!”
暮色沉入深渊,窗外的城市灯火依旧辉煌。这曾是他掌控一切、用以俯览众生的孤岛顶端,此刻却被巨大的未知风暴阴影彻底笼罩。傅承聿站在书房中央的冷光里,身后是滨江不夜城的浮华光影,身前是手中那张如同命运宣判书的、被揉皱的冰冷纸张。他高大的身影被灯光在冰冷的地砖上拉长成一道凌厉、僵硬、又仿佛随时能崩断的剪影。风暴的预警已经尖啸着划破寂静,那股自诩掌控一切的凛冽怒意,被一只名为“未知绝症”的巨手狠狠撕裂,暴露出其下深藏不露、但足以焚毁一切的恐惧火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