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之鱼扶着前台的手指紧了紧，他顺着声音的方向偏了偏头，刚做出这个动作又僵硬地将身子转回来，奇特的眼眸低垂，下意识地掩盖住看不见的残缺。


    骗人的。


    玄之鱼的感知早就顺着另一个新人惊呼的方向看去，


    这个新人沉默了那么久居然突然大叫出声，突然的慌乱和他之前的表现实在不太贴切。


    可惜他的感知范围受限太大，不仅没有看到新人说的异常，甚至从一开始就没有发现大厅里还摆放了什么蝴蝶雕像。


    所谓的蝴蝶雕像一定摆放在他能看见的范围外。


    失而复明的喜悦在此刻被渴求看见更多的贪婪取代，摆放在前台上的跳色蝴蝶翅膀跳动几下，散射出莹莹光芒。


    “砰！”


    游戏开始一直都没在说话的拿刀男人突然将新人踹倒在地。


    “他妈的闭嘴。”


    他的眼里冒出火气，很不喜欢新人的吵闹。


    季星笑着劝和，对新人说：“你太紧张了，只是一个装饰而已，根本就没有动。”


    他点了点新人：“你来办理登记。”


    “放轻松，有点事情做就不会这样了。”


    新人忍着痛爬起来，试着说道：“它真的动了……”


    季星不容置喙地说：“就算动了也只是蝴蝶而已，是你太紧张了。”


    新人只能闭上嘴巴，将还想说的话咽下。


    他不敢反驳季星，却故意擦着玄之鱼走到柜台前，狠狠地撞了玄之鱼一把后又抬手将他推搡到旁边去，这才将心里的火气抒发了一些。


    “喂，快给我们办入住。”


    新人的力气很大，玄之鱼直接被推着向后倒了好几步，后背贴到墙上才堪堪稳下，没让自己摔倒。


    玄之鱼揉了揉自己被推的肩膀，什么也没说。


    他缓慢地思考着，新人推他的手掌触感不太对，那是一种裹了一层防水薄粉似的迟钝触感。


    玄之鱼捏了捏手指，自己的皮肤是正常的触感。


    随着新人的声音响起，柜台后的员工才注意到玩家们的存在，一个穿着工作装的中年女人抬头，她的脸上画着不太合适的过浓妆容，不仅没有遮住任何瑕疵，反而还将脸上的各种沟壑放大，她机械地敲打键盘，对着电脑输入入住信息。


    “姓名。”


    新人回头看过去，季星和拿刀男人不理他，玄之鱼低着头被撞得不轻也不吱声。


    新人有些不情愿地说：“李铂。”


    明明不是他预定的酒店，却顺利地开好了房间。


    女人将五张房卡递了过来，指了指旁边堆在前台上的一摞小盒子：“感谢您的入住，这是我们酒店送给每个客人的小礼物，是带有我们酒店特色的蝴蝶项链，祝福每位客人平安幸福。”


    【玩家引导已完成，祝各位玩家入住愉快！】


    【我们下场游戏有缘再见！】


    引导音和前台的声音重叠在了一起，她礼貌地说：“客人也有权利可以不接受我们的礼物。”


    玄之鱼的声音突然响起：“你希望我们拿酒店的小礼物吗？”


    他大着胆子试图展现自己的价值，危机感让他不满足于充当季星的累赘。


    多亏了李铂的推搡，玄之鱼独自靠在最后面，就算NPC想要针对他，他也能有点反应时间。


    反正他死了也无所谓。


    前台僵硬地扯着嘴角：“我不建议。”


    “只是一点不值钱的小礼物，我们希望一切以客人的体验为主。”


    NPC不想要他们拿礼物，触发了前后矛盾的话语。


    广场上。


    “这瞎子胆子还挺大。”


    “哈哈，看他要怎么选，要解密就解呗，暴力过关的看多了来个自作聪明的看看也好调剂一下。”


    陆淮觉得有意思极了：“阿玄能问出这个可以啊，这么说玩家在这个副本里还是不要和蝴蝶接触？”


    他已经自来熟地喊起了玄之鱼的名字。


    NPC不问就不说的行为和游戏的风格过于切合。


    顾承松泼冷水：“没有拿礼物的玩家全死了。”


    “你怎么知道？”


    “我提前看完了这个副本的所有游戏记录。”


    酒店内，玄之鱼尴尬地笑了笑：“那我们……我也听您的，就不拿礼物了。”


    他不好意思指挥其他人，只做出了自己的选择。


    李铂对蝴蝶还有阴影，他拿到房卡后直接退得远远的，直接用行动拒绝了小礼物。


    季星三人却做出不同的选择，他们都拿了一个小盒子。


    顾承松挪开目光，看向右上角的另一块小屏幕：“这个人也不错。”


    他对阿玄有些失望，这个人似乎不是他的金卡。


    右上角的屏幕内，一个新人玩家凭着自己的解密躲过了开门杀，和阿玄比起来，他先观察了周围环境，从附近的垃圾桶里翻出一张某位保洁员被辞退的通知书，再利用这张通知书动作迅速地吓退了大厅内的保洁员怪物。


    就是尽管解密做得还算漂亮，却耽误了更多时间。


    那边的玩家才进酒店，玄之鱼一行人已经拿着房卡抵达了酒店四楼——他们入住的房间。


    进入电梯时，玄之鱼才发现这个酒店看着豪华，实际上却出奇的小，楼层一共只有四楼不说，每一层楼也只有六个房间。


    玄之鱼有些烦躁。


    他不确定过小的酒店设计在这个世界是常识，还是一种违和的设计，毕竟其他玩家对此都没有表示。


    穿越后的常识缺乏是一个很致命的问题。


    玄之鱼再次沉默下来，跟着季星一路走进房间。


    酒店内部的装潢依旧豪华，却在细节处暴露出无法掩盖的尴尬，地毯磨损的边角处、走廊角落无法亮起的挂灯……都在不经意间透露出一股拙劣，不伦不类的模仿更像是一种面子工程。


    两个新人都被季星带回了自己房间，这个时候他才看向李铂：“说吧。”


    李铂这才明白他之前并不是真正的阻止，只是那个时候不适合多说。


    李铂眼里的希望再次亮起：“我真的看到了！大厅里那个雕像翅膀上的花纹斑点全部都变成了我们的脸，我知道是我们的身体被搅碎，脑袋变成翅膀的装饰物，每个人都在和我说我们都要死，这是在救我们，不要挣扎！不要挣扎！”


    “可是我明明经历了那么长的时间，等我醒过来的时候却发现你们的位置都没变，好像这只是发生在一瞬间的事情，为什么会这样呢？”


    李铂眼里的希望变成某种恐慌，作为一个从来没有切身见到任何血腥画面的人，他的眼里还带着藏不住的骇然。


    他在学校里能训练出足以进入游戏的素质，对鬼域游戏中的恐怖提前就有着准备，但是当他真的处于那个严重污染的环境中时，还是没能忍住本能的恐惧。


    季星露出一抹趣味，听完李铂的话后笑着挥了挥手：“你们都回去吧，好好休息。”


    李铂呆愣地看着他，没有料到季星真的会是这种反应，玄之鱼却松了口气。


    玄之鱼没有理会李铂，他摸索着自己的房卡，在季星后知后觉的照顾下，被带领着进入了自己的房间。


    405号房间。


    季星仗着玄之鱼看不见，可惜地看了一眼他，什么都没说地离开了。


    玄之鱼直觉他要瞒着自己去做什么事情，算了，老玩家对副本有探索欲想要更亮眼的表现也很正常。


    玄之鱼确认房间里只剩下自己后，这才卸下伪装。


    他倒在床上不断翻滚，无声地发泄着自己的情绪——太倒霉了！太可怕了！谁来为他发声！


    玄之鱼之前没能立刻表现出来的情绪在此时迟来的发泄中却变得不太得劲。


    他滚了几圈后又面无表情的爬起来。


    在“活下去”这个难题前，一切都变得不重要了。


    玄之鱼在屋子里四处走动，用自己贫瘠的视线迅速观察。


    屋内就是最普通的酒店格局，进门右手边是卫生间，左边是挂衣区，还贴了一面全身镜，再往里走就是摆放着一张床的休息区，靠近窗户的地方放着一个单人沙发和一张小桌子。


    玄之鱼在床头柜上看到一张小册子，上面有着酒店楼层的平面布局，告知了离开酒店的安全通道。


    除了这个平面布局图外，屋内没有什么有用的东西，玄之鱼走到门前，把耳朵贴到门上仔细倾听，确定这会走廊上没人后，立刻抽出房卡，蹑手蹑脚地离开了房间。


    玄之鱼跑到电梯前，迅速按下按钮，直到挤入电梯，成功一个人下楼才稍微松了一口气。


    他健步如飞的样子实在不像是一个瞎子。


    玄之鱼的心跳加速，却不得不出门“作死”。


    他虽然已经对自己死亡回档的猜测信了八分，但是他不确定自己到底会回档到什么时间，但是这个回档时间应该不长。


    感谢季星刚才没有浪费时间。


    玄之鱼想要得到特殊信息，想要依靠这个有用的线索活下去，那他的胆子就必须大一点、再大一点。


    “卧槽什么情况？”


    “这瞎子原来看得见啊，在扮猪吃老虎？”


    “管他看不看得见，第一天最安全的时候他出门干嘛，不好好休息一下？”


    “新人爱作死就作死呗，反正我们也爱看。”


    玄之鱼并不知道他的一举一动都被人给看了下来。


    每个副本的直播镜头都只会固定在一个最有看点的玩家身上，这个时候只有玄之鱼出门了，他就是此刻的看点玩家。


    关注着他的屏幕瞬间扩大四倍、八倍……直接占据了半面大屏。


    很不幸，在同步开始的众多副本里，玄之鱼也是唯一出门的那个玩家。


    老倒霉蛋了。


    玄之鱼来到前台，工作人员没有理会他，他迅速拿起一个小盒子装进自己的口袋里。


    他没死。


    真是意外的顺利。


    玄之鱼的胆子一点点变大。


    他朝着大厅的中间走去，终于看到了李铂口中的蝴蝶雕像。


    这是一座至少有三米高的巨大蝴蝶塑像，金银跳色的材质昂贵而美丽，在灯光下熠熠生辉。


    很漂亮也很平平无奇的一座雕像。


    玄之鱼感觉不到李铂说的任何污染，他有些失望。


    玄之鱼抬手——


    摸摸。


    作死成功。


    他看到蝴蝶的跳色翅膀在一瞬间变成鲜活的真实翅膀，无数的鳞粉向他袭来，让他根本无法呼吸，眼前的世界都变成了血红色。


    鳞粉。


    李铂的手上沾满了蝴蝶鳞粉！


    玄之鱼一下就有了答案，随后陷入死亡的短暂长眠。


    -


    玄之鱼站在405号房间内，熟悉的信息挤入脑中——


    【蝴蝶鳞粉】


    他的实验成功了。


    玄之鱼忍不住轻笑一声。


    太好了。


    实在是太好了。


    原来死亡真的不能束缚他。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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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3章 蝴蝶酒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