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你的就是孤的
作品:《笺年》 “王爷,戴胜有一事不解。”
“说。”
王熠桉偶尔会从马车上补觉,而今晨,也不知是否因为昨夜的事,他一直睡不着。
“昨儿夜里,您为何又从地牢里……”
“莫须有之事,休要再提。”
王熠桉制止了戴胜,显然,他不希望这样的话被旁人听了去。
戴胜虽有疑虑,却也遵照王熠桉的意思去做了。
入宫之后,魏盈与王熠桉在太后宫门外汇合。
到了永福宫,皇后拉着魏盈的手寒暄了许久,临别之际将自己陪嫁的一个翡翠手镯送给了她。
那手镯通体透紫,水头很足,比她手腕上那个品相好几百倍。
远远地看去,镯子自然显出油润质感,无一点杂质,类似的东西魏盈只在执行任务的时候见过,可以确定是上好的翡翠。
不愧是皇后的东西。
相比于她们的关系,魏盈倒是更在意这个镯子。
不过她也不能表现得太干脆,于是提笔在纸上写了一句话:“姨娘,这礼物太贵重了,未盈受不起。”
近一个时辰之前,魏盈通过白宵月的记忆将宫里这些人与她的关系梳理了一遍,而这种从小就知道的关系,像是一种肌肉记忆,刻在白宵月的唇齿之间,是无论如何都不会忘的。
故而魏盈也不敢出半点差错。
眼前这位“皇后”正是她生母的亲妹妹,亦是她父亲白粟的远房堂妹,白禾。
“孩子,你受得起,”果然,皇后将手镯硬塞给白宵月,又说:“今日这里都是自家人,我就不跟你们客套了,你不能说话,小九又有些上不了台面,你们二人要相辅相成,日子才能过好。”
她微笑着点头答应了,偶然的一瞥看见一旁的王熠桉,那位脸色瞧着不太好看。
从皇后那出来,魏盈拿着那个手镯爱不释手,在阳光底下左右端详。
还没等看够,就被王熠桉一把夺了去,见他用手帕将其包好,收入怀中。
魏盈愣在原地,只与他四目相对,好一会儿才掏出纸笔写:王爷这是何意?
“白宵月……”看着她的字条,王熠桉眉头微蹙,说道:“……素来听闻白相嫡女对女子八雅颇为精通,而如今看来,似是谣传了。”
他的注意力却完全被那一手字吸引,倒是没再说那镯子,很像是在转移话题。
原本白宵月的字还算娟秀,可是自从魏盈进入到她的身体之后,为了追求速度,便龙飞凤舞起来。
尤其是不习惯写繁体字的人,字的大小也会非常难控制,即便白宵月身体里的肌肉记忆也难救。
魏盈没说什么,白了他一眼,兀自往前走去。
刚走没两步,远处便来了两个衣着华丽的人,她知道一个是王熠桉的妹妹,安平长公主王汝林;另一个则是当朝太子侧妃,也是白宵月同父异母的姐姐白安月。
白安月本是白相妾室的女儿,从哪论都不可能排得上号嫁给太子,更不要提成为太子妃。
然而白家与皇家有婚约在先,本应该成为太子妃的白宵月却突然哑了,当时白粟的继室李婧柔膝下只有一子,无女,故而白家能嫁就剩白安月一个。
尽管白粟娶李婧柔做续弦的时候,李婧柔才十六岁,却也在生了一个男孩之后便无法生育。
白粟对亡妻生产而亡的事心有余悸,故不敢逼迫李婧柔再在明知危险的情况下硬生出一个嫡女来。
一来二去的,竟让妾室的女儿占了便宜,将她过继给李婧柔,成了嫡女。
当然,她现在仅仅是太子侧妃,却依然在品级上压了白宵月一头。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
“妹妹好福气。”
白宵月与王熠桉拉扯镯子的动作让白安月瞧个正着,她绛色披帛拂过魏盈手腕,腰间香囊垂着的明黄流苏逾制半寸,是东宫特许的规制。
魏盈不是白宵月,不会任人宰割,遇到这种故意找麻烦的,便觉得肺疼,不免有些想念那个草菅人命的杀手组织。
这倒是给她提了个醒,若是这个地方还没人做这个行当,她做了,或许生意也会很好。
只不过原主毕竟是丞相嫡女,又是贤安王妃,总要有一些端庄和大度,就是装也要装出一副落落大方的模样,故而当四个人在这里撞见,还是毕恭毕敬地相互行礼。
为了抑制动手抓白安月头发的冲动,礼毕,魏盈便想拽着王熠桉赶紧离开这个是非之地。
当她偷偷摸摸终于抓住王熠桉的衣袂时,白安月顶着伪善的微笑挡在她们面前:“妹妹这是来给母后请安的?”
本是逃之夭夭的动作,这么一挡,竟成了躲到王熠桉身后,因为害怕才抓着他的衣袂的画面了。
既然如此,她便将计就计,微微垂首,轻蹙眉头,直勾勾瞪着她,并没有做出回应。
“正如太子侧妃所言,”不知王熠桉是否感受到了她那份装出来的恐慌,即便他悄悄甩开了白宵月的手,却依然上前同白安月对峙:“不知皇妹和侧妃是否有要紧事,若没有,我夫妇二人不宜在宫中逗留,便先回府了。”
王熠桉已然封了王,有自己的府邸,按律当是非召不得入宫的。
今日他们是按礼节来请安,此刻事毕,自当要即刻出宫。
“本位与妹妹许久未见了,好不容易在此相遇,倒是很想和妹妹叙叙旧。”
白安月当然不会这么轻易地放白宵月离去,她定是要明里暗里对她羞辱一番才肯善罢甘休。
“安侧妃,我二人昨日方才成婚,府中还有诸多事务须得处理,今日不便与您叙旧,改日得空,本王定带着王妃到您宫里拜会,今日便先行告退了。”
看着魏盈摸索纸笔的动作,王熠桉赶忙接过话茬,婉拒了白安月的“邀请”,不顾其阻拦,拖着魏盈离开了。
直到两人坐上马车,魏盈才终于将纸笔掏了出来,写了一行字给王熠桉。
“你为何不让我与她辩驳?”
“你见过用笔与人吵架的吗,等你写完,气势早就败光了,如何还能赢得了她?”王熠桉话里带着三分讥讽。
“你倒是挺好胜。”
尽管魏盈心中多有不满,可王熠桉说的非常在理,她反驳不了,只好送了这六个字,又白他一眼,不再看他。
彼时白安月早就气得脖子都红了,听王熠桉一口一个“侧妃”似乎是在嘲讽她当不了正的,再看白宵月那副故作委屈的嘴脸,她便气不打一处来。
瞧着两人得意洋洋地离开,白安月嘟囔着:“一个天煞孤星还神气上了……”
一旁的王汝林倒是个神经大条的,并没有感受到气氛里的剑拔弩张,还拽着白安月去她宫里游玩。
白安月彼时兴致全无,便对王汝林行礼道:“长公主殿下,本位有些乏了,先行告退。”
王汝林不明所以,她看不明白这一个个的都是怎么了,只觉得奇怪,却也带着满心疑惑回宫了。
马车停在王府门口,王爷径直下车,并没有顾及魏盈,步履匆匆,似是有什么急事。
她也懒得管那许多,由豆绿扶着下了车,踱着四方步也进王府了。
眼看到了晌午,她饿了一路,一进府便闻到饭菜香,只想赶紧回房里大快朵颐。
谁知刚走到一半,那妾室不知从何处杀出来,拦住了她的去路。
“大胆!王妃你也敢冲撞?”魏盈说不了话,一旁的豆绿便替她训斥,道:“见了王妃还不行礼?!”
这并非魏盈授意,瞧着怒气比她还要盛的豆绿,便觉得此人不简单。
再看那妾室的架势,同大婚那日一样的趾高气扬,却不知道在趾高气扬些什么。
“呦,王妃去了趟宫里,竟得了这么好的东西!”
她故意将手腕露出,又装作不经意的模样,伸出手指,划过手镯的光泽。
魏盈认得,那是今天皇后刚送她的那个。
原来,王熠桉回府时步履匆匆,是给妾室送手镯去了,魏盈感到心脏却莫名抽搐了一下。
“放肆!王妃的手镯也是你配得的?!”
豆绿也认出那个镯子,说话间便要去夺,被魏盈拦下。
如今她连对方名讳都不知道,就是打骂好歹也得知道打的是谁。
她便给豆绿使了个眼色。
豆绿果然是个聪明的,一下子就领会了她的意思,便对那妾室说:“王妃命你进屋说话!”
两人越过妾室,径直往正堂去。
这回妾室倒是听话,也跟着过去了,只是依然不跪不行礼。
“你……!”
豆绿又要斥责妾室,还是被魏盈拦下了,只见她不紧不慢拿出纸笔,一笔一划地写着想说的话。
这个朝代日子过得慢,她有的是时间与那妾室磨。
不料,才写到第三个字,那妾室便等得不耐烦了,上前一步将纸抢过去,嘴里还念念有词:“我倒要看看你这哑巴在写些什么?”
只见纸上写着:报上名……
“王妃可记住了,我名叫……”说着,她将笔从魏盈手中抢过去,笔尖划过魏盈手心,留下一道黑漆漆的墨迹。
正值冬日,那道墨迹画在掌心凉凉的,倒是消解了她心中些许烦躁。
“月白。”
这二字一出着实令魏盈叹惋。
依照安国礼节,妾室的名字与她相冲,须得更名。
可这原本是王爷婚前就该改好的东西,可见整个都城,几乎没有人是真正把白宵月当回事的。
方才在宫里,看王熠桉的种种作为,魏盈还以为他终究还是会维护她的,这么看,倒极有可能单纯是为了他自己的面子罢了。
她拾起被月白摔在桌上的笔,瞧着笔杆上镂空雕花碎了一块,刚好形成一个锋利的切口,轻易便划伤了她的手指。
指尖渗出的血液与红木笔杆相融,倒将她受伤的事隐去了。
她并没有形于色,亦没有声张,心中只有一个念头,那便是杀手组织必须尽快成立了。
这是她一直以来的梦想,如今身处这般境地,却显得越发重要。
这一次,她写得快了些,为的是不让月白有机会再夺她的纸笔。
须臾之间,那行字跃然纸上,一旁的豆绿立刻奉起那张纸,递给妾室。
妾室是单手接过去的,只见上面写着:月白一名冲了我的名讳,往后不能再叫了,赐你新名,曰音希。
音希,大音希声。
并不是魏盈觉得她配得上“大音”二字,只是希望她能“希声”。
“呵,”看起来,妾室并不服气,“倘若我就要叫‘月白’呢?”
意料之中。
她没再提笔,只是给了豆绿一个眼神,示意她将早就该落在妾室脸上的一巴掌补上。
妾室的脸肉眼可见的红肿起来。
“你!”
还没等她说出什么,豆绿第二巴掌便落在她另一侧脸上。
“我怀有王爷的孩子,你们这般欺我,就不怕伤了我的胎气,惹王爷动怒?!”那妾室怒吼。
魏盈没想到这妾室竟然是靠孩子上位的,仔细一看,才发现她隆起的腹部。
想来,这妾室若无靠山无权势,想进王府,靠孩子倒也合理。
“何事吵嚷?”
王熠桉不知从何处来,未见其人先闻其声。
他看到堂上坐着白宵月,堂下跪着月白,似是当家主母在教妾室做事。
“月白还有身孕,先让她……”
如今魏盈听见“月白”二字,实在刺耳,便抬手示意豆绿。
豆绿领命,替言:“启稟王爷,王妃有言,妾室名字冲撞了王妃名讳,故方才王妃已经赐了妾室新名,曰希声,还请王爷莫要叫错了。”
有了“嘴替”,魏盈便可以装作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悠闲地喝盖碗里的红茶。
她还是第一次喝到这样的红茶,入口甘甜,茶汤醇厚,很合她的口味。
此时恐怕只有魏盈一人的注意力还能放在在茶汤上。
“我来就是为了说这事,”王熠桉倒是没有气恼,顺着豆绿的话,说:“孤以为,一个名讳,改与不改,又有何妨。”
“殿下!”
此话一出,豆绿欲先替白宵月不平。
魏盈再一次拦住了她,写了一张纸条命她递给王熠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