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王爷怎么会手语
作品:《笺年》 王熠桉见上面写着:妾室与当家主母名字相似,在王府里倒没什么,臣妾也容得下她,只是传出去不好听。
通过窥探白宵月的记忆,魏盈得知,这安国最看重的一个是面子,一个是礼法,故而绝不可能容许家里出这样的丑闻。
王熠桉捏着纸条的指尖有些发白,纸张分明被撵出些皱褶,他却轻笑:“王妃既赐名音希,明日便着人重铸府牌。”
“殿下!”
那妾室爬到王熠桉脚下,伸手攀住他的衣摆,头摇得像个拨浪鼓。
“月白”二字当初也是他赐的,如今王府有了新人,便说改就改,往后王府中人定会轻看她。
本就是个妾室,这便没法活了。
魏盈倒有些惊愕,怀疑他怎会如此轻易就答应了?总以为得理论几个回合才会作罢。
“此事不必再议,即刻起,你就叫‘音希’。”
说罢,王熠桉径直往书房去了。
魏盈想寻求一个答案,立刻起身欲随其后,抬脚前还瞥了一眼音希,居高临下的气势令人不寒而栗。
俯仰之间,魏盈又写了两张字条,一张给豆绿,一张给音希。
不待她二人反馈,便快步追着王熠桉去了。
见白宵月拂袖而去,妾室以为她是气急败坏才走了的,依然单手接过那张字条,只见上面写着:那便请姐姐回房好好养身体,不要轻易出来了。
而给豆绿那张纸上写的则是:多给她找些补品送过去,一定要大补,生产之前不可间断。另,我那笔坏了,换一支新的。
看了纸条上的字,豆绿瞥向音希,只见气得脸色发青,却一句话都说不出。
“王爷!”
王熠桉身长近八尺,走起路来比身长只六尺有余的魏盈快许多,若不是后跟上来的豆绿叫住他,恐怕魏盈的裙摆就要起飞了,身为王妃,这样的仪态让人瞧见,是要被耻笑的。
王熠桉停下脚步,这才发现白宵月跟来了。
“你还有事?”
魏盈点头。
“哦,那进来说吧。”
二人在书房案几两侧坐定,将戴胜和豆绿留在门外。
“何事?”
魏盈拿起桌上的纸笔,准备写字,却被王熠桉拦住,没想到他竟用手语道:“日后王妃尽量少用笔墨吧,容易留下把柄。”
这但是难不倒魏盈,她将纸笔归至原处,用手语道:“臣妾不知,王爷竟还会手语。”
手腕上的伤似乎没有好的迹象,只是随意一动,就像玻璃划破血管,锥心刺骨地疼。
她怀疑,那个荆藤还浸过别的药。
“宫里知道你不会说话,特意让孤学的。”
王熠桉应当是看到了她的艰难,可他却选择视而不见,宁可等着她艰难地比划完一句话,也不让她换一种方法,看来,接下来他要说的事很重要,不可以有第三个人知道。
“让学就学,倒不像你的性格。”
两日观察下来,王熠桉应当是个蛮横跋扈,脾气暴躁的人,让他为了一个不受宠的嫡女学手语,他便乖乖学,其中必然有不得不学的缘故。
“也没学多少,还在继续学。”
王熠桉并没有直接回答,而是用另一个答案岔开了。
“故,王妃找孤究竟有何贵干?”王熠桉又问了一遍。
“臣妾是想问问王爷,姨母赏给臣妾的镯子,为何会出现在那妾室身上?”
魏盈挺直了身板,用同样睥睨的眼神,审视着王熠桉。
“本王的东西,想给谁就……”
“那是臣妾的东西!”
魏盈一掌打在王熠桉的手背,一下子红了一片。
王熠桉垂眸看向手背上的那片红,目光中多了些戾气,像是被激怒的狮子。
“你是孤的王妃,你的东西就是孤的,你也是孤的,孤想将什么东西给谁就能给谁,想把你如何便能如何!”
他起身来到魏盈面前,掐住她的脖子,俯身在耳边说出这样一句话。
目光对上王熠桉的时候,魏盈发觉,这眼神和方才在宫中不太一样了。
“滚!”
终于等到王熠桉放手,魏盈扶着一旁的书架喘气,才缓了两口气,指尖在王熠桉的案几上敲得“哒哒”响。
“还不滚?”
“臣妾还有一事,今日之事王爷处理得不太妥当。”
魏盈继续手语。
“哦,有何不妥?”
看起来,王熠桉是真的没觉得有什么问题。
“王爷以这样强硬的方式让妾室接受我起的名字,她恐怕会不高兴……”
“看不出来你还会关心她,”没等魏盈说完,王熠桉便将话茬抢了过去,说道:“他们都说你生性温吞,过去孤还不信,如今看来或许应当称为‘愚蠢’。”
温吞?愚蠢?
长这么大,魏盈倒是第一次听别人这么评价她。
转念一想,若不是她现在在白宵月的身体里,恐怕也不会听到这样的字眼,某种意义上来说,魏盈还要“感谢”白宵月。
“臣妾只是忧心那位会搅得家宅不宁。”魏盈浅笑。
她一向不喜欢职场政治,如今在王府中,等与职场无异,大家井水不犯河水,各过各的日子便是最好。
“那是你的事,你自当处理好,与孤何干?”
他说这话的时候眼皮都没抬一下,看得出,他并没有将她放在眼里。
也对,一个大婚之夜将正妻关进地牢的人,又怎会将这个所谓的“妻”放在眼里呢。
魏盈不禁冷笑。
“王爷,臣妾也只是想提醒您。”魏盈手语道。
“孤知道了……”
说话间,他将一本书打开拿在手中,魏盈看到另一侧的字,大概是写权谋的。
多说无益,魏盈意欲离开,从早晨到现在,她粒米未沾,脑子实在转不动了。
“对了,你进府之前,王府里诸多事务都是音希在管,如今你是当家主母,理应负责这些,所以从明日起,家里大事小情就都归你管。
“另外,张嬷嬷从孤在宫里的时候就一直在孤身边管事,是一把好手,你有什么不会的,可以请教她。”
王熠桉没抬头,只随便提了一嘴。
这话却让魏盈有了一些不太一样的看法。
按照原主的记忆和妾室的行为,她推测,妾室应当是被他惯成这样子的。
既然他这么宠溺妾室,如今让她掌权又是为何?
难道,是害怕皇后吗?
以原主的性格,若是王熠桉不给她掌管王府的权利,她无非就是一哭二闹三上吊,再不行就告一状。
以太后和皇后如今的态度,结果无非就是劝她隐忍,后随便将她打发回来,她也就不会再因此闹事了。
这样的结果于王熠桉而言并无损失,他没理由选择一个有明显瑕疵的选项。
除非……
“未盈,未盈?白宵月!”
直到听到王熠桉毫无情感色彩地直呼她大名,才觉得,是她多虑了。
“知道了。”
魏盈手语道,后再次行礼退出书房。
“哎!”
行至门口,她刚要开门,王熠桉又将她叫住。
“金疮药,早晚各一次涂于患处。”
王熠桉将一瓷质小药瓶扔给她,她本能伸手去接,一时没用对力道,伤口因撕扯,又疼起来。
她不禁倒吸一口凉气,蹙着眉,毕恭毕敬地退出了书房。
魏盈离开之后,王熠桉瞥了一眼西南边窗口的地方,隐约看到一个人影,一下子又消失不见了,又看了看魏盈方才站过的地方,眼底多了一些忧虑。
回到房中,魏盈扯开浸血的锦缎,剧痛攀至顶峰,神魂忽如脱线的纸鸢四处飘荡。
“王妃,可需要奴婢帮忙?”
一旁的豆绿看着那血肉模糊的伤口,不免一惊又迅速掩住了口鼻。
魏盈摇了摇头。
一阵秋风吹过,院子里落叶均被吹到墙角去,褐色干枯的叶片在青砖地面上翻滚,一副垂死挣扎的模样。
“王妃,起风了,奴婢帮您将房门掩上吧?”豆绿询问。
魏盈已经将伤口重新处理好,昨晚的香灰与血浆混合粘在皮肤上,让她确信,她记忆里那一部分内容是真实发生过的。
然而那一把香灰并没有让伤口愈合,似乎溃烂得更严重了,她用从府医那里得来的细纱布擦了许久,才终于将那些蜿蜒扭曲的血痕处理干净。
回过神来,便随意将手一挥,进里屋去了。
午饭过后便是午休,魏盈是没有午休习惯的,原主却有。
她如今“鸠占鹊巢”,为免遭他人怀疑,倒是不好改了,故而一到午睡时,她便将身边人遣走,再乔装打扮,从探好的路出府去探查都中形势,等看着时辰差不多,再原路返回到房中。
“王妃,起床了。”
魏盈刚躺下,豆绿的声音就从外屋传来,时间刚刚好。
“王妃今日的发髻,倒没怎么乱呢。”
梳妆时,豆绿不禁感叹。
她声音虽小,魏盈也听得真切,原还在闭目养神,突然抬眼看向豆绿映在镜中的影。
豆绿透过镜子看发型的时候,注意到魏盈的目光,手上突然抖动,揪断一根头发。
“王妃赎罪,奴婢……”
她“扑通”一下跪在地上,魏盈便任由她跪着,不疾不徐,拿过一旁的纸笔,仔仔细细写下:管好你的嘴,不该说的别说。
魏盈将那张纸条捏在手里,悬在豆绿头顶,轻轻松开指尖。
那张纸便像羽毛一般在空中划出数条优雅的弧线,最后斜斜落在豆绿眼前。
“是……”
见豆绿长跪不起,魏盈又写了一张纸条扔下去。
“还要我等到什么时候?”
“奴婢这就替王妃梳妆。”
瞥见豆绿瑟缩着鼓捣着白宵月的头发,魏盈暂且闭目养神,不再看她。
“王妃,好了。”
不知过了多久,闻声,她再次抬眼看向镜中的自己,一个中规中矩的同心髻,这几日倒是一直都梳的是这个发髻。
魏盈觉得挺好,至少不会出错。
她将一张纸条递过去,豆绿毕恭毕敬接过,只见上书:往后,午后更衣的规矩便省了吧。
本来古装穿着就很繁琐,连妆发一起要一个时辰,中午还要再换一次,每日竟有两个时辰都要花在梳妆上,麻烦又浪费。
豆绿却朝她躬身行礼:“回王妃,这是天家都不曾省去的规矩,为了王府的颜面,您还是忍忍吧。”
魏盈本想反驳些什么,笔尖接触纸面,绽出一朵墨莲,却临时改了主意又收了回去。
罢了,既然是人家的风俗,那便如此吧。
收笔时,偶然指尖略过笔杆,又划出一个小口子,仔细一瞧,还是那个被妾室摔碎雕花的地方。
她将那处破损举到豆绿眼前,目不转睛地盯着她,等待一个解释。
“回王妃,新笔已叫城东砚雪堂去做了,还需几日才能好,这几日,王妃且先将就用吧。”
方才她跪在地上,魏盈瞧不见她的神色,如今她站着,倒是让魏盈看清了豆绿那副爱搭不理又不敢过分招惹的模样。
色厉内荏四个字原是如此写的。
她勾起嘴角,将那支笔放在梳妆台上,不再随身带着了。
等魏盈从房间里出来,已经申时正。
午后闲来无事,魏盈并没有按照王熠桉说的去管理家宅事务。
此时王熠桉在大理寺当职,她在家中孤立无援,便不会自讨没趣去招惹那些不好惹的货色。
想起早晨在轿辇中瞥见的都中繁华,自认此刻是闲逛的最佳时机,便命豆绿备车去了。
到了东市,一切对魏盈来说都是新鲜的,香飘十里的香粉铺,眼花缭乱的成衣店,趋之若鹜的胭脂店……
除此之外还有街边摆摊的小商贩,售卖的大多是手工艺品和自家做的吃食。
挨个逛过来,等魏盈回府已然子时了。
还以为会面对王熠桉的冷脸,或者挨一顿诘问,没成想,王熠桉也未曾回府。
接连几日均是如此,都中大街小巷魏盈几乎逛遍了,却连休沐日都不见王熠桉踪迹,若不是中途觉得忐忑,去大理寺门外蹲到过他,她真的会以为原主年纪轻轻就守了活寡。
新鲜劲儿一过,魏盈对街上的东西再提不起兴趣,便真成了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大小娘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