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姐妹茶话会


    正月初十的晨光透过纱帘，林舒婷对着穿衣镜将大红羊绒外套领口翻折整齐。黑白格纹针织衫勾勒出纤细腰线，黑色A字裙垂坠至膝，她单手抚过眼角若隐若现的鱼尾纹，对着镜中人轻轻叹息：岁月终究在眼角刻下了痕迹。


    拉开梳妆台抽屉，防尘袋里的彩妆盒泛着冷光。粉底刷扫过脸颊时，她想起怀孕那年被迫收起的化妆包——为了迎合婆婆"女人就该素面朝天"的观念，这些瓶瓶罐罐已经沉睡太久。哑光玫瑰色唇釉在唇间晕染开，她学着美妆博主的手法抿掉浮色，恍惚间回到少女时代偷偷试色的时光。


    定妆喷雾的细雾在晨光中闪烁时，手机突兀响起。免提里传来林沐阳清亮的声音："婷，直接去茶知味吧，老位置！"


    "等我化完妆，九点半到。把浩浩也带来，亮亮正好有伴儿。"林舒婷对着镜面调整耳坠角度，玫瑰金的流苏在脸颊投下细碎阴影。


    她踩着细高跟款步下楼，看见儿子亮亮正踮脚够桌上的肉包。转角处，婆婆端着空碗从厨房走出，浑浊的目光像扫描仪般上下打量："磨蹭到现在！打扮得妖里妖气要去哪？还得我重新热饭，败家玩意儿！"


    指甲深深掐进掌心，林舒婷想起上次涂指甲油被婆婆当众数落"不正经"的场景。她咽下翻涌的委屈，嘴角扯出僵硬的弧度："同学聚餐，中午不回来了。亮亮我也带走，省得您操心。"


    “滴滴打车？”婆婆将粥锅重重墩在桌上，腾起的热气模糊了林舒婷的妆容，“坐公交能要几个钱？败家精！”


    "孩子晕车......"


    "别带我孙子瞎跑！穿得黑黢黢的，咒谁呢？"婆婆突然提高嗓门，枯瘦的手指指着她的裙摆，"赶紧换喜庆点的！我跟你爸还没死呢！"


    林舒婷望着婆婆布满皱纹的脸——那些年为了融入苏家，她收起高跟鞋、藏起化妆品，连说话都要反复斟酌。此刻新买的套装被斥为"不吉利"，精心打理的妆容成了"狐媚子"，她深吸一口气，指甲在掌心掐出月牙：这场婚姻里，连呼吸都是错的吗？


    林舒婷反驳说："妈，您这话怎么说的？我这不穿着大红色外套吗？怎么就是诅咒您了？"林舒婷攥紧衣角，指节泛白。


    "谁家媳妇儿大过年穿黑白？晦气！"婆婆的指甲几乎戳到她鼻尖，院子里鸡笼里的芦花鸡被惊得咯咯乱叫。


    "实在赶时间..."林舒婷慌忙将外套扣子扣到顶，黑白色衣角被死死压在猩红布料下，"这样总行了吧？"


    老妇人冷哼一声，佝偻着背往鸡舍走去，木屐踢踏声惊起廊下积灰。林舒婷望着那颤巍巍的背影，突然想起结婚头年，她穿着碎花裙被骂"不像正经媳妇"，如今裹着艳红外套仍逃不过指责。灶台上重新热过的粥还冒着热气，她却只觉喉头发紧，舀起一勺喂给亮亮，自己却半点食欲也无。


    茶知味休闲吧的玻璃门被推开时，冷风卷着零星鞭炮屑钻进来。林舒婷一眼就看见角落那个蜷缩的身影——林沐阳穿着洗旧的运动服，棉服随意搭在肩上，平日里精心打理的卷发此刻乱糟糟地垂着。往日涂着烈焰红唇的明艳女子，眼下连唇膏都没擦，苍白的嘴唇紧抿成线。


    亮亮早已欢呼着扑向儿童区的浩浩，两个孩子的笑声在大厅回荡。林舒婷在好友对面坐下，瞥见桌上空了的青柠檬水杯，碎冰渣在杯底折射着冷光。


    "怎么？改行当林妹妹了？"她故意挑眉，却在看到对方红肿的眼睛时，语气软了下来。


    林沐阳抓起纸团砸过去，动作却绵软无力："烦死了..."话尾带着不易察觉的颤音，随即又垂下头，指甲深深掐进掌心。


    林舒婷轻拍对方手背："我去续杯青柠檬，再给孩子们点雪梨汤。"转身时余光看见好友将脸埋进臂弯，单薄的肩膀微微发抖。服务台前，她盯着菜单的手突然顿住——三个月前聚餐时，林沐阳还满脸幸福地炫耀陈春送的限量口红，说"婚姻就是要保持新鲜感"。


    半小时后，林沐阳的声音突然响起，平静得令人心惊："陈春有女人了。我决定离婚。"


    "什么？！"林舒婷猛地起身，椅子在地面划出刺耳声响。她冲过去握住好友冰凉的手，触到腕间未消的针孔，"什么时候的事？浩浩还那么小..."


    "快一年了。"林沐阳盯着杯中的柠檬片，气泡咕嘟咕嘟炸开，"以前出差回来像饿狼，现在倒好，不是冷暴力就是挑刺。我早该发现的..."她突然冷笑，笑声里带着破音的颤抖，"他把脏病传染给我那天，我就该明白的。"


    林舒婷问：“你婆婆怎么说？”


    "她说一个巴掌拍不响。"林沐阳突然仰头，眼泪在眼眶里打转，"说我不该和他分房睡。可笑吧？结婚三年，他没给过家用，我的嫁妆快被掏光了，现在还想哄我拿十万''支持创业''。我拿什么和他睡？拿我剩下的半条命吗？"


    林舒婷将人紧紧搂进怀里，闻到对方发间混杂着消毒水的气息。儿童区传来孩子们欢快的笑声，与眼前这压抑的场景形成荒诞的对比。她望着好友后颈新添的淤青，指甲深深掐进掌心——原来幸福的婚姻都是相似的，不幸的婚姻各有各的残忍。


    林沐阳望着在儿童区追逐打闹的浩浩，眼眶泛红："我做梦都想带他走，可拿什么养？没工作没帮手，孩子上学得迁户口，就算办妥了，谁来接送？"她苦笑一声，指甲深深掐进掌心，"婆家就等着逼我要回那十万嫁妆救急。我爸公司资金链断了，弟媳刚生完孩子，娘家自顾不暇..."


    林舒婷轻抿冷透的茶水，玻璃杯壁凝着水珠："你们家那片要拆迁，户口转回去，怕是要闹翻天。"


    "可不是吗？"林沐阳声音发颤，"我爸妈年纪大了，我不能离个婚还把娘家拖垮。浩浩跟着陈家，至少能读县重点。他爷爷奶奶再刁钻，对亲孙子总还有几分真心。"


    "可你想过浩浩的感受吗？"林舒婷握住好友冰凉的手，"六岁前和妈妈分开，会影响他一辈子。等陈春再婚，浩浩有了后妈，只怕......"她顿了顿，想起自己在苏家受的委屈，"爷爷奶奶又能护他多久？"


    林沐阳沉默良久，突然别过头："那我能怎么办？天天看着他在外面鬼混？听婆婆冷嘲热讽？"


    "为了浩浩，要不再试试沟通？"林舒婷轻声劝道，"陈家再精明，也该算清再婚的彩礼酒席要花多少钱。你把利弊摊开，陈春不至于连亲儿子都不顾。实在不行，等浩浩上小学再做打算？"


    "两条腿的男人多的是！离了他我能过得更好！"林沐阳红着眼眶反驳，声音却透着底气不足。


    "找男人容易，过日子难。"林舒婷叹了口气，"你带着儿子，哪个男人愿意轻易接手？就算遇到条件好的，能斗得过年轻小姑娘？再婚之后，为了孩子的资源争来吵去，还要防着小三小四，这种日子，你真受得了？"


    林沐阳渐渐泄了气，将头轻轻靠在好友肩上。窗外的阳光斜斜洒进来，映照着儿童区里嬉笑的孩子们。浩浩正举着积木，脆生生地喊着"亮亮哥哥"，发梢还沾着糖果碎屑。林舒婷望着无忧无虑的孩子们，心中泛起一阵酸楚——年少不知愁滋味，成人世界里，连婚姻的抉择都充满了无奈与挣扎。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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