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看见只有那个管家在前面骑着马。


    管家没有坐在马车上赶马，而是直接骑在马上，看起来有点着急。马车速度较快，似乎已经出了城，四周是平坦的大路，没有商铺和房屋。


    林女看到前方有一片茂密的竹林，她觉得自己的机会来了。但她将头和身子与窗子比了比大小，发现窗子出不去，只能从马车前面下去。于是，她提着气，悄悄移动到马车前部，等马车驶入竹林后，她一鼓作气，飞快地从一旁跳了下去，摔倒在地上。


    声响不出所料地惊动了管家，他完全没想到这个小孩会挣脱绳索和麻袋，他甚至以为她已经昏迷了，想着等会怎么把她弄醒验货。


    管家反应很快，立马跳下马想要抓住她，林女顾不上身上的疼痛，往竹林深处跑去。


    管家跟得很紧，好几次都差一点碰到她。林女毕竟是孩子，体力渐渐跟不上，只能挑竹子最杂乱的地方跑着，想要甩开管家。


    管家的胜负欲被激起，他不信自己连个孩子都抓不住。


    突然，竹林不远处似乎有打斗的声响，林女立刻往声音的方向跑去，或许那里有人能救她，哪怕拖延时间都好。


    声音越来越近，前面是一旁较空的平缓坡地，竹子稀疏。


    就在林女跑出来的那一刻，她看到了震惊的一幕。一个穿着深色衣裳女子站在五六具尸首中，周围环绕着黑气，这几具尸体迅速干瘪，直到只剩下皮包骨。


    林女吓得一动也不敢动，但这时，她的肩部突然被人抓住。


    “看你还能跑到哪去。”管家大力地将她一把抱起，林女拼命挣扎，大喊道：“救命！”


    她看到那个女子的动作一滞，好像发现了他们，但没有想要插手的意思。


    林女此时想起来手中还捏着碗的碎片，手里被碎片的边缘磨得出血，她狠狠地用碎片朝管家身上刺去。


    管家吃痛没站稳，把她扔到了地上。


    小女孩赶快踉跄地站起来，跌跌撞撞往女子的方向跑去：“姐姐救救我，救救我，他要把我卖到青楼。”林女带着哭腔，话差一点都说不清楚，但人已经跑到女子的身边。


    管家上前，警惕地看着站在一群尸体中的女子，他心中有点害怕，直觉让他赶快跑走，但要是人没送到，这十五两银子就要他来赔了。他正在心里编着借口，打算说这个孩子疯了，满口胡话。


    林女抬头，结果对上女子冰冷的墨色眼眸，一种来自心底的寒意被唤醒，小女孩身上止不住地发抖，她很怕这个女子，但更怕被管家抓走。


    那个女子没有说话，转过头看向管家，他甚至没有开口的机会，下一秒便被一支不知道从哪里飞出的剑割开脖颈，甚至没感觉到疼痛，直接倒地身亡。


    女子一抬手，剑便飞了回来，寒光四射的剑上一滴血也没有沾染，但她并不想吸收管家的血肉，好像根本看不上凡人的东西。


    “你走吧。”冰冷刺骨的声音从四面八方传来。


    但对于林女而言，她心中害怕至极，但莫名有一种激动和崇拜。


    小小的她知道自己已无处可去，眼前这个看起来冷漠但愿意出手救自己的女子，是她生命里的希望，是她复仇的光。


    林女鼓起勇气，用忍不住颤抖的声音说道：“姐姐，你……你可以收我为徒吗，或者你可以告诉我哪里可以学法术吗？我一定会很努力，还可以给您端茶倒水、洗衣做饭，我……我现在没有钱，我也可以帮别人做一些事来攒钱当学费……”


    她知道这是个无礼的恳求，在自己身上没有任何可以让对方收徒的好处，她的声音越来越小，绝望和不知所措将她笼罩。


    但开口总比没开口好，说不定就成功了，被拒绝也没关系，反正她本来也就什么都没有。


    “为什么要学法术？”冷冷的声音从上方传来，女子的神情和周围的冰雪一般平静寒冷。


    “我想报仇。”林女的声音哽咽了，她咬了咬自己的下唇忍住泪水：“我的姐姐被他们害死了，我要有很厉害的法术才能亲手让这些坏人得到报应。”


    若是换成别人，看到一个七岁的小女孩眼里满是仇恨地说报仇，肯定会劝她放下仇恨，过自己的生活，或者更有甚者，让她以德报怨。


    但林女眼前的女子，是魔界七位大将中的一员——秋白，她双手沾满无数鲜血，不在乎、也不相信仁义道德。


    秋白看着小女孩眼中的坚定、不甘与愤恨，沉默许久后，终于开口：“你知道我是谁吗，万一我是坏人，把你带回去就杀了呢？”


    “不会的，你刚刚救了我，你是好人。”林女摇摇头说道，此时的她才表现出孩子的简单和天真。


    听到“好人”二字，秋白忍不住嘴角微微勾起，不屑地嗤笑一下。这么多年以来，她第一次听见有人这么称呼她。


    “我来自魔界，你想好了，一旦跟着我，就再也没有回头路了。我是说永远，你都只能是……魔界的人了。”秋白站在漆黑的夜里，月光洒在身上，她的身影如同月亮上的神女，对人间的信徒发出最后一次警告。


    林女看着她，坚定地点了点头。


    “闭上眼。”秋白冰冷地说。


    林女听话地照做，她感觉手被人握住，周围一阵风声，似乎在以极快的速度移动。


    等秋白让她睁眼时，她们来到了一个宫殿门口，周围视线开阔，可览群山。


    这一整片连绵的山脉都是魔界的领地——幽冥山。


    秋白没有看她，声音从林女上方传来：“等一会你将见到魔尊，你的去留只有他能决定。记住，进入大殿后你要向他跪下，而且无论他问什么，你都要说真话。”


    “魔尊？”


    秋白缓缓开口：“对，魔尊名为无上，是魔界之主。”


    林女有些害怕，但她知道自己没有退路：“我记住了。”


    秋白走到大殿里，林女跟在她身后，等秋白站定后，林女听话地乖乖跪下。


    “拜见魔尊，您交代的事已经完成，玉嶂宗派来的那几人都被我杀了，没有活口。”


    “很好。”一阵威严但又带着几分满意的声音传来。


    林女被秋白挡在身后，她看不见魔尊的样子。


    秋白继续说：“回来时，在一个郊外我碰巧看见了五个苍云门的弟子，不知道在干什么，我便顺手杀了。”


    魔尊不在意地说：“知道了，这种小事，你自己有分寸就好。”


    秋白犹豫了一下，继续说：“在那里，我还遇到了一个孩子，她说想入魔界。不知魔尊的意思如何？”说着，秋白向一旁退了一步，露出跪在地上的林女。


    “噢？”坐着的无上魔尊难得来了兴致，缓缓站了起来，端详一番后戏谑地问：“这么小就想进入魔界？”


    “我想为我的姐姐报仇。”林女声音有些颤抖，但却鼓起勇气，抬起头看着这位魔尊。


    在她眼里，魔尊穿着黑金色的衣袍，身型魁梧，但容貌清秀，肤色白皙，眼角眉梢里满是不屑与轻佻。座椅四周，鲜花环绕，颜色搭配很是好看，赏心悦目之余亦有清香扑鼻。


    魔尊盯着这个孩子，他看到了她的眼睛，里面有他想要的恨意。


    无上走上前几步，带着几分思索地睥睨着眼前这个浑身脏兮兮、缩在地上的小女孩，但一瞬间，他眼中竟有些柔和之色。


    但也就一瞬间，他就恢复平时的高傲，用手掩鼻，满脸嫌恶地说：“这么脏的东西就带到这里，真是没规矩。先带下去沐浴干净再说，从头到尾洗七次，这身衣服全部拿远点烧了，别脏了我的宫殿和空气。”


    魔尊背过身，轻嗅一旁的鲜花，露出舒缓的神情。


    “是。”秋白应道，语气中似有一丝喜悦。


    她低声对地上的小女孩说“跟我走”，但小林女可能是太久没吃东西了体力不支，也可能是跪着太久了走路不稳。


    她下大殿台阶时双脚一软，不慎跌倒，手掌处原来的伤口又被蹭破，渗出鲜红的血丝。


    和林女现在身上的其他伤口不同，这是新鲜的血。


    淡淡的血腥味几乎无人察觉，但霎时，花丛中闲适的魔君，脸色突变。


    “站住。”如果说秋白的声音如同冰雪般清冷，那么无上魔君此刻严肃低沉的声音如同万年的冰窟。


    下一秒无上的身影便出现在跌倒的孩子面前，移动速度之快已经是肉眼无法捕捉。


    秋白知道，无上两种时候最可怕，一种是发疯的时候，另一种便是面色凝重的时候。前一种状态时常发生，后一种不常见，但却最骇人。


    她此时心跳得很快，立马跪地低头，努力思索如何才能救这个孩子。


    小林女被魔君周身散发的幽暗之气吓得不敢动弹，呆呆地跌坐在地上，手上的血蹭倒了衣物上也不知道。


    没有任何多余的话，下一秒魔君周身真气大开，将这个身形小小的孩子包围在内，不远处的秋白都感到了强大的压迫感重压在胸口、背部，几乎喘不上气。


    此刻，秋白心中一阵后悔，早知魔君是喜怒无常之人，她就不应该把这个孩子带回来……


    但是不过片刻之后，强大的真气就被瞬间收回，殿内仿佛什么也没发生一般。


    无上此刻脸上不再是刚刚的严肃，而是仰着头思索，双手叉腰，喃喃自语道：“怎么会呢，居然还有一个孩子……”


    “你几岁了？”无上斜眼看了一眼小女孩，挑了挑眉。


    小孩对于刚刚经历的一切如同大梦初醒一般，她嘴里干涩，怯生生的说：“七……七岁。”


    “说清楚一点，是足七岁，还是虚七岁，算了，你生辰是什么时候？”无上依旧双手叉腰，满是不耐烦。


    “我……我不知道。我不是爹娘生的，我爹把我从育婴堂抱回来，没人知道我的生辰，每年过年长一岁就是了，今年是第七年了。”


    “哦豁，抱养的，七岁……年纪倒是差不多。”无上弯下身子，仔细打量着小女孩的模样，然后退了几步，绕着孩子看了又看，随后再次仰头思索，似在回忆什么：“啧……是有点像，眼睛像，整个感觉也像。”


    突然，这个喜怒无常的魔君爆发出一阵大笑，眼中是前所未有的欣喜与激动：“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天下当真有如此巧合的事，这绝对是上天助我！黎时啊黎时，我就知道你不会这么好心！”


    无上春风得意地大步走到他的座位上坐下，满脸期待地对着小林女问：“小孩我问你，你喜欢这里吗？”


    小女孩朝着魔君的方向跪着，她下意识想迎合魔君撒谎说喜欢，但她想起秋白的叮嘱：无论如何都要在魔君面前说真话。


    于是她小心翼翼地摇摇头，用很轻的声音说：“不喜欢。”


    “哈哈哈哈哈哈哈无妨，以后你就会喜欢了。”无上发出爽朗的笑声，他对小孩的坦诚很满意。


    “我再问你，你当我的女儿怎么样？”


    小女孩震撼了，她不敢相信自己听到了什么，她抬头，结果眼睛对上的是魔君满含期待的双眼。


    一旁的秋白低着头，但是也猛地瞪大了眼睛，不知道这个魔君又在发什么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