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嬷嬷，到底怎么回事，我姐姐她不可能做出这种事。”林女拉着她的手臂，可怜地哀求着。


    老嬷嬷甩开她的手，往前走了几步，但还是冷冷地丢了一句话：“九姨娘她今天早上勾引大少爷，我们少爷一怒之下踢了她一脚，这就早产了，老爷自然不会让大夫救这种贱妇。”说完便走了。


    林女当然知道事情不是这样。


    她一个人站在小院里，身上有些颤抖地走进房间，看见房间里只有几件简单的家具和一张较大的床。


    床上一大片鲜血，染红了床单和被子，她的小莲姐姐躺在血泊里，似乎没有动静。


    “姐姐。”林女轻轻叫着，不敢相信眼前惨烈的一幕，她第一次看见这么多血。


    小莲努力睁开眼，她已经没有力气了，明明是夏末，但她却只能感觉身上慢慢变得无比冰冷。


    她眼角流出一滴泪，绝望地说着：“妹妹……我真的没有……勾引他……是他自己来的……”


    “姐姐我相信你，你不可能做这种事。你坚持住，我去外面找其他大夫，肯定还有救的。”林女眼泪无意识地留下，她慌了神，毫不犹豫的往外跑。


    林女才七岁，也只有小孩才相信希望，相信只要有大夫就能治病救人。


    她朝刚刚的侧门跑去，但没跑几步，就被一个仆人抓住：“你是谁？负责什么活的？”


    “我……我奉老爷的命令出去。”


    那个仆人一眼就拆穿了她的谎话：“你不是府上的人，走吧，跟我去见老爷。”


    他的力气很大，拎着林女像拎着小鸡一样，走到了一个花园里。


    今天的天气很好，晴空万里，花儿在阳光下更显鲜艳美丽。


    花园很大，是姐姐房间的百倍大，一眼看去竟然看不到尽头。园子里都是林女从来没见过的花，千姿百态，万紫千红，对于这个没见过世面的孩子来说，这里仿佛仙境一般。


    不远处有一群人围着看一个东西，大家没注意到他们的到来，注意力都被桌子上的小东西吸引。


    其中一个二十多岁的青年满脸谄媚地啧啧称叹：“恭喜爹，这真不愧是花了三千两银子才买到的金边赤色珊瑚，真是好看，只有一小株就如此赏心悦目，实乃名品。过几日郡守大人来了肯定满意，等他献给陛下和黎时大祭司之后，封赏定会和流水一样来到府上，整个淮良郡的丝绸生意应该都会交到爹这里了。”


    一旁的那位衣着华贵、大腹便便的老男人脸上略微有些不满：“说话倒是好听，干的都是混账事。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今天早上到底是怎么回事，你对九姨娘非礼的事要是传出去，我的脸往哪搁？”


    青年拉着老男人的手，讨好地说：“爹，我知道错了，以后绝对不会了。”


    一旁衣着华丽的中年女子补充着：“老爷，儿子知道错了，以后会收回心思好好读书的。况且，小莲也活不了多久，死无对证。今天收到这件珍宝，我们就开开心心的，不提此事了。”


    老男人看着眼前的东西，心情好转不少，但仍感觉美中不足：“算了，放你一马。听说这金边珊瑚在的地方，可以极大增强海里龙妖的妖力，许多人都不是对手，因此极为罕见。但可惜这还不是最稀有的……”


    他还卖了个关子，顿了顿才说：“传闻东遥海中有一种琥珀珊瑚，那才当真是稀世珍宝，晶莹剔透，流光溢彩，重伤之人吃了可立即痊愈，一小株便值万金。若是能得到它献给宫里，说不定宰相之位都被我收入囊中。”


    林女心想着：这个又胖又老的人便是李老爷，中年女子应该是夫人吧。


    这时仆人直接把她推到老爷面前：“老爷，我在府里发现她鬼鬼祟祟的，似乎从九姨娘的院里出来，不知该怎么处置。”


    听到“九姨娘”这几个字，在场的人脸色一下子都不怎么好看。


    夫人上前，也不问她的身份，只是冷冷地质问仆人：“怎么现在什么人都放到府里了？快把她带下去。”


    “老爷，您大慈大悲，救救我姐姐，我可以给你当牛做马。”林女跪在地上疯狂磕头，额头渗出了鲜血。


    老爷面露不悦，斜着眼看了看跪着的林女，这时旁边一位稍微年轻一点的女子轻飘飘地说：“你姐姐她早产大出血，产婆说救不了的。”


    她大概也是一位妾室。


    “陈大夫能救，他是县里最好的大夫，还会有救的。”林女跪在地上，仰着头说，血顺着额头留下来，太阳很大，她看不清老爷夫人的脸。


    李老爷看都不看她，一边摆弄着珊瑚一边讥笑着说：“还想请陈大夫，陈大夫的诊金就要十两，你出得起吗？我记得买小莲也才买了二十几两，请大夫的钱加上买药的钱，都可以再买一个她了。”


    “对了，那个死胎处理了没有？”李老爷想起什么，转头问夫人。


    “处理了，我已经命人扔到乱葬岗了。小莲连老爷的孩子都保不住，实在无用，大出血还给府上添了血气，真是晦气，我们能让她的家人来收尸已经是做善事了，不然现在她早就在乱葬岗和那个孩子团聚了。”夫人这话似乎是说给林女听的。


    一时间一片安静，所有人都看着这个跪在地上的孩子，老爷、夫人、下人都是一副冰冷淡漠的表情。明明是大太阳，林女身上却觉得发冷，绝望和无助将她包围，来自周围的目光像是一只只利剑刺进她身上。


    这时，那个老嬷嬷经过，看见了这一幕，她冲上来，直接扇了林女两巴掌：“都叫你不要乱跑了，你还不听，真是该死。夫人，让老奴处理她吧。”


    夫人面无表情地挥了挥手，像是处理垃圾一般，让嬷嬷把这个孩子拖走。


    林女透过人群的缝隙，看见了桌面上的珊瑚，确实很美，小巧的红色珊瑚株上，描着一圈自然形成的金边，看起来喜庆热烈，满是生命力，可她此刻脑中却浮现出躺在血泊里，生命即将凋零的小莲姐姐。


    老嬷嬷把她带到刚刚的院子，恶狠狠地说：“你要是再乱跑，我就打断你的腿。”


    说着，用力推了一把，林女踉跄了几步，老嬷嬷走了出去，锁上院子大门。


    林女走入房间，她哭着趴在床边，拉着小莲越来越冰冷的手说：“姐姐对不起，我没用，对不起……”


    小莲早就知道结果，她根本不抱希望，只是静静地等待死亡的降临，或许也是一种解脱。


    她用最后的力气，温柔地说：“妹妹……姐姐怎么会怪你……以后的路要自己走了……要好好活着，好好吃饭……”


    其实刚刚她就很困很困了，但她一直撑着，等林女回来。她知道，如果林女没看见自己最后一面，一辈子都会遗憾痛苦。


    可是啊，小莲的遗憾却没有人能帮她弥补了。阿娘的病又要加重，她的孩子一出生就离世……


    她抬起手，想要摸摸林女的头，替她擦去额头的血。


    可是还没碰到，手就重重地落下。


    吴小莲短暂的一生就这样结束了，她才十六岁。


    林女瘫坐在地上哭了又哭，最后连眼泪都流不出来，只能呆呆地坐在地上，紧紧握着小莲的手，看着窗外的天一点一点变黑。


    屋子里的窗很小，连月光都透不进来，只有一片漆黑。


    不知过了多久，直到交谈的声音从屋外响起，才打破了这一片死亡的安静。


    “老爷，我家小莲好歹也服侍了您快两年，我这腿脚也不好了，您看看这丧葬费能不能给一点……五两银子就够了。”听起来，似乎是小莲她爹的声音。


    “她大出血弄脏了床铺被褥，这钱我还没和你算呢。”李老爷不悦地说。


    “老爷您是数一数二的大好人，给一点吧，三两银子也可以，我这实在没钱了。”


    “一两银子，爱要不要。”


    “要要要，老爷宅心仁厚！”


    “今晚就把你女儿的尸体带走，房间也清理干净，别脏了我的眼睛。”


    这时，一个熟悉的声音响起，似乎是林女阿爹：“老爷，您看我家这个女儿，您能不能收了她？”


    林女听见后，拖着身子爬到房间的门口，想要听清楚一点。


    李老爷依旧高高在上的样子：“我的府上也不是什么人都收，这个丫头我不喜欢，留着当丫鬟也惹人烦。”


    顿了顿，李老爷眯着眼说：“但其实……倒有一个去处。翠霞楼的老鸨前几天还说，这两个月都没找到新货源，听说有的人就喜欢这样六七岁的孩子。你要是愿意，应该可以卖个好价钱，大概能值十五两吧。”


    翠霞楼是城中最有名的青楼。


    林女的阿爹想了想，觉得有些不划算，进了青楼和做丫鬟做妾不一样，这十五两等于是一笔买断钱，她在青楼里活不了多久，不能给家里带来持续的收入。


    王老爷似乎很喜欢看到底层人因为钱而纠结的样子，他像逗狗一样说：“不要算了，我忙的很，没空弄你们这些破事。”


    林女的阿爹一咬牙：“好好好，十五两，今晚就可以拿钱吗？”


    “管家！你去拿十五两来，顺便叫两个人把这个孩子绑了，然后去翠霞楼和老鸨说，我给她找了个好东西，后半夜送过去。对了，你回来的时候顺便把郑姑娘带到府上，好久没看到她，我想得不得了。”


    林女心中恨极了外面的人，她一定要报仇，为小莲姐姐，也为自己。


    她打量着房间，然后打破了一个碗，挑出一块锋利的碎片藏在手里。一会之后，果然有两个下人拿着绳索走了进来，她没有反抗地任由他们把她的手脚绑起来。


    套上麻袋后，她感觉自己被运上了一个车。她努力地用碎片磨着绳索，不到一刻钟的时间她就成功了，随后又悄悄在麻袋开了个小口，观察了一下形势。


    当她发现自己在一辆空的马车上，稍微放了心，将麻袋整个割开，坐在马车上悄悄打开帘子观察外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