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逗猫
作品:《三影云谣》 几日前,太香楼。
一名娇小少年快步踏入酒香四溢、人声鼎沸的酒楼。布衣素净,却自有一股不肯吃亏的机灵劲儿。
“掌柜的,我找司徒景曜。司徒府说他们家少爷该在这儿。”
掌柜正忙着指挥小二送菜,听到这话斜眼一扫,对眼前寒酸的小子嗤之以鼻,鼻音冷哼:
“少御史大人?你确定他想见你?”
“我管他想不想见,我是送信的。信送到人,我就走。”
掌柜再次冷哼,随手唤来一名小二:“阿三,带这位贵客去梅阁。”语气虽客气,眼神却满是不耐。
小二应声,却正忙着另一桌,根本无暇理会。
沈一逸翻了个白眼,不想等人伺候,自顾自摸上了二楼。
“梅阁、梅……在哪啊?”
他嘴里还在嘟囔着,刚拐过转角,忽见前方一间雅房虚掩着门。门缝间隐约可见屋内倒着什么人影。
沈一逸心头一紧,推开房门,屋内一片狼藉——桌上的酒菜散落,酒杯横七竖八倒地,一把小刀滚落在地板上,刀尖旁隐隐可见一抹鲜红,顺着桌边蜿蜒拖向窗下。椅子歪倒在地,显然这里刚刚发生过激烈的争斗。
地上躺着一人,沈一逸快速进入查看,面朝里倒着,身子蜷缩,脸埋在臂弯间,嘴角隐隐泛黑。她探了探鼻息,早已气绝。
忽然,门口传来一声尖叫:“杀人啦——!”
众人瞬间被这一嗓子惊得一震。
沈一逸回头,只见门口站着一名肥胖男子,满脸惊惧,扶着门框发颤:“这小子下毒杀人!快——快报官啊!”
掌柜闻声赶来,茶客食客纷纷围上,雅房外顷刻间围得水泄不通。
沈一逸从尸体边起身,眉头紧皱,发现自己已无处可退。
“我杀人?你这肥猪满嘴喷粪!”她厉声回击。
“屋里就你一个人,不是你还能是谁?”
“呸!你第一个出现在门口,怎么不是你?”
“我我我哪敢进去啊!我看见你杀人才吓得喊人!”
“你有什么证据我杀人?”
“你看他嘴角的黑血!你肯定是下毒毒死他的!”
沈一逸冷笑,双臂抱胸:“哦?你怎么知道他‘口吐黑血’被毒死的?”
“这不是明摆着嘛这…你看……!!”
胖男突然顿住,一时无语。
沈一逸挑眉:“说啊。”
男子汗流满面,说不上话。
“这位公子,确实是天赋异禀啊。”
人群中一道清润懒散的嗓音缓缓响起,众人齐齐转头,只见一名青年倚在门侧,一袭青衣如竹,风姿俊逸,手指轻摇酒盏,唇角带着淡淡懒笑,眼底却藏着锐利的光芒。
“尸体是面朝里倒着的,我与你同在门口,尚且看不清死者的嘴脸。公子却断言他‘口吐黑血’而亡,究竟是火眼金睛,还是千里眼呢?”
众人哗然,一时低语纷纷。
“认蠢了吧!”沈一逸冷哼一声,“地上有刀有血,我起初也以为是刀杀。可你偏偏一口咬定是毒杀,这不是亲眼所见,就是亲手所为。”
胖子脸色骤变,猛地转身想逃。
“慢着!”沈一逸眼疾手快,反手扣住他胳膊,掀起袖子,露出一道正渗着鲜血的新鲜划痕。
“尸体上没血,地上的刀却沾了血。这血若不是死者的,那就是凶手的。刚刚我就瞧见你袖子破了,现在这伤口,你打算怎么解释?”她字字逼人。
“你、你放开我!”胖男挣扎着扑上前,却被沈一逸一闪身巧妙躲开。
正当她准备反击,身子一个不稳,竟直撞进那风雅青年的怀中。
“唷,”那人低笑出声,“在下还是头一回被男子如此主动投怀送抱呢。”
“你——!”沈一逸脸色倏地涨红,还未来得及反驳,胖男已回头扑来!
她反手抄起青年手里的酒杯,“啪!”地砸在胖男额头上,砸得他一个踉跄,直挺挺倒地,被几名小二一拥而上死死按住。
沈一逸叉腰,指着地上的胖男,气焰高涨:
“你这肥头大耳狗胆包天人模狗样鼠目寸光贼眉鼠眼脑满肠肥的杀了人还想栽赃老子?!当老子是醉趴街头的酒客还是脑子缺弦的傻子?就你那点拿去熬汤都嫌腥的智商和演技还敢在这儿抖包袱满嘴喷粪?咬我?我都替你祖宗脸疼!”
技惊四座,连掌柜都惊得筷子掉地上。
靠门的青年眉梢一挑,失笑啧啧两声道:“好利索一张嘴啊。小朋友不但好身手,嘴上功夫更是一绝,句句不重样,可再赏我一段?”
“你才小朋友!老子我五尺还多一寸!”沈一逸白了他一眼,“谁啊你?戏都散了还杵这儿等挨刀呢?”
青年不怒反笑,眉眼温雅,唇角弯弯:“在下,司徒景曜。”
这时,掌柜带着官差赶来,满脸堆笑:“司徒少爷,官差来了,是否交由——”
司徒景曜一挥手:“带下去吧。”
转身迈入隔壁春香阁,眼角余光不动声色地扫了沈一逸一眼。见她追了上来,他唇角微翘,悠然踏入厢房。
刚一落座,包厢内两名浓妆艳抹的女子便扑了上来,娇声嗲语地缠住他。
沈一逸紧随其后,一眼扫见那腻人的画面,忍不住翻了个白眼——登徒浪子。
她懒得多说,几步上前,将一封信推到他面前:“司徒景曜是吧,信给你,收好。”
他怔怔看着她,始终没有动作。
“……干嘛啊?收信啊。”
“谁送的?”
“不知道。”
“内容?”
“我哪知道啊,你自己看啊!”
“重要?急件?”
“我管它急不急!你这人怎么这么烦啊!”
司徒景曜唇角微扬,眼神刻意偏向身旁女子,避开她的视线。
“不收。”
“——哈???”
“来历不明的信,不收。写信的人不清不楚,送信的人也不明不白。”
沈一逸咽了口口水。师傅让她送信,却一句解释也没有,连信里写了什么都不曾提起,只交代一句:必须亲手交给“司徒景曜”。
她咬了咬牙,语气却硬邦邦的:“我只是接了份送信的活儿,写信人我真不知道。你要问送信人——”
她抬头看他一眼,目光坦然,“我叫沈一逸。”
“沈一逸。”司徒忽然转头,语气意味深长,“好名字。”
沈一逸脑子里瞬间警钟大作,她最不擅长应付这种笑脸虎。
她飞快地将信扔到桌上,一副恨不得马上撤离的架势:“你爱收不收,反正我送到你面前了!”
“行啊。”司徒景曜慢条斯理地拿起酒杯,语气懒懒,“你要是扔下就走,那我就当你路过。要是有人捡走了,信丢了,可不关我事。”
话音刚落,身旁一名妆容艳丽的女子咯咯娇笑,伸手就拿起了那封信:“既然司徒大人不收,那我代劳也成?我帮你念念看里头写了什么,好不好呀?”
女子刚想拆封,沈一逸手疾眼快,啪地将信夺了回去。
“没你这只花蝴蝶的事!这信必须司徒景曜本人收,我才好交差!”——她才不想被师傅叼一顿。
看着她竖起尾巴般焦躁炸毛的模样,司徒景曜眼底的笑意更浓了。
啧,新鲜,真新鲜。
沈一逸嘛,活脱脱一只还没学会收爪的小猫。有点聪明,有点机灵,就是火候嫩了点,遇事就炸,急就跳脚,叫人忍不住想伸手逗一逗。
就这么只尾巴都藏不住的猫,还想在他监察御史眼皮底下混水摸鱼——女扮男装,也不知道多下点功夫。
更别提那封信,说得不清不楚,送得不情不愿,却又不得不送。像只被人捏着后颈拎过来的猫,小爪子还在空中乱蹬。
司徒景曜的笑容一点点往下压,眼里却透着兴味十足。
“好啊。”他慢悠悠开口,“我可以收。”
沈一逸眼睛一亮。
“你来当我随伺,我就收。”
“!?你个臭花貂凭什么???”
司徒景曜笑得人畜无害,指尖轻掂着她手上的信封。
沈一逸趁机一把递过去,他却偏偏一笑避开,轻轻拨开她的手。
“凭我是——司徒景曜。” 他说得轻巧,像在陈述一条天经地义的真理。
沈一逸没差点咬碎后槽牙。
司徒景曜看她跳脚的模样,笑意微深:“明天辰时,司徒府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