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道的。”那人说道。楚淮心里一松，却听那人话音一转，“只不过，姑娘即便找到了，也只能在山脚下，登不上云山。”


    “这是为何？”


    “入山者不可踏出云山半步，自然也不容外人进去。”他解释道，说完又想起什么，补充道：“却有个例外。”


    “什么例外？”


    那人目视她：“除非云山之人带你进山。”


    楚淮沉默了好一会，也不知道想什么，许久，抬起头，诚恳地道：“我知道了，多谢公子了。”


    那人笑笑：“举手之劳。”


    “对了。”楚淮盯着那人，将自己的疑惑问出：“这位公子，我们是不是哪里见过？”


    那人眼中闪过一丝慌乱，立刻扯出一个从容的笑：“哦？可能是某日擦肩而过时见过吧。”


    也许吧，楚淮也没深究，又道了一声谢，那人才离去。


    楚淮将桌子还给茶摊，付清今日的茶钱，将写着灵枢子的幡子一并送给了收垃圾的阿婆，立刻背起行囊出发。


    刚才那位白衣素衫的男人，站在一处茶楼的二层，透过窗户的缝隙，看向街头。眼眸中平淡如水，直到亲眼目送着楚淮离开了镇子，这才关上窗子。


    照着那人说的，只有云山之人才能带人入山，她认识的便只有裴钰了。此番她又返回和裴钰分开的镇子去找他。


    自从她同裴钰分开后，到今天也有整整七日了。依照裴钰的性子，若是醒来后看不到她，想必又该破口大骂她是个骗子，那两眼冒火的模样，她的脑子中都可以直接想象出来。没办法，她若是想要回家，这泼天的怒火她必然是要承受的。


    眼下唯一的问题是，已经过去这么多天，兴许他去别的地方找她了，不一定还在原地。但是她也不知道裴钰会去哪儿，天大地大，找一个人的很是不容易。只能抱着侥幸先去之前住的客栈问问，万一能有他的消息呢。


    等楚淮刚回到之前的客栈，客栈的小二曾给她送过药，一眼便认出了她，连忙对低头算账的掌柜说了两句什么，那掌柜猛地抬起头，指着她道：“快抓住她，别让她跑了！”


    店里两个小二，一前一后将她拦着，楚淮警惕道：“你们要干什么？”


    掌柜从柜台绕出来，越过小二，走到她面前：“你回来的正是时候！还不快把欠下的银子付了！”


    楚淮惊讶，欠下的银子？难道裴钰走的时候，没把钱付了？他会做出这么没品的事情？她认命道：“我付。欠你多少银子？”


    “十两！”


    “多少？”


    “十两！”那掌柜又重复一遍。


    楚淮气急：“你当我是傻子吗？我们一共住宿不过三天，即便是最贵的客栈也不过二两银子，你开口却敢要十两！奸商！我要到衙门去告你们敲诈！”


    “二两那是开始的价钱！”掌柜转身，从柜台上拿了账本，又走回原位。将账本翻过几页，开始逐条念道：“五月十八、十九和二十日这三日是一两银，二十一日往后，除去房费和饭费，剩下的六两多银子，全是买酒的钱！”


    掌柜怕她不信，反手将账目递到她眼前。果真如他所说，这一笔笔银子皆有出处，记录得十分清晰。裴钰竟然花了这么多钱！真是败家！


    “同你来的那人……”掌柜哼了一声，十分嫌弃：“每每问他何时结账，他也不说，只会向我们要酒，每日喝得酩酊大醉！若不是今日你回来了，等天黑便将他扔出去！”


    楚淮瞪大眼睛：“他还在？他没有走？”她心中欣喜，欲上楼找裴钰，却被小二拦下，掌柜脸上铁青，掷地有声地道：“先结账！”


    楚淮将身上最后的十两都给了掌柜，他们这才放她上楼。


    楚淮推开房门，浓重的酒味裹着沉闷的气息扑面而来。屋中不甚明亮，半掩的窗外漏进几缕残阳，斜照射进来，映在地上东倒西歪的酒坛上有几个被踢翻的坛口还在渗出酒液。裴钰向来饮酒有度，如今却喝了这么多。楚淮皱了皱眉，抬脚踢开挡路的酒坛，缓缓走向屋内。


    裴钰正蜷在床榻前的脚蹬上，衣襟浸透了酒渍，一条腿随意伸展，另一条腿屈起，旁边滚落着小酒壶，另一手搭在酒坛上。他的头低垂着，凌乱的发丝遮住了大半张脸，看不清是醒是醉。


    楚淮走近，蹲在他面前，轻声唤了两声：“裴钰。”见他毫无反应，便伸手轻轻推了推他的肩膀。裴钰这才动了动，却只是挥了挥手，似乎将她当作了店中的小二，嘴里含混道：“再来一壶酒……”


    楚淮重声道：“裴钰！”


    凌乱的发丝后，他的眼睛倏然睁开，四目相对，他的眼神却出乎意料地平静。轻笑一声，嗓音微哑，随手拿起一旁的酒壶，再次抵到唇边。


    “别喝了！”楚淮一把夺过他手中的酒壶，“我回来了！”


    裴钰眼中微微一颤，直直地盯着她，他缓缓伸出手，指尖轻轻抚上她的脸颊，细腻的触感让他恍惚了一瞬，嗓音干涩：“这梦……做得很真。”


    果然，他还是没醒。楚淮心中无奈，握住他的手，低头在他手背上咬了一口，力道不重，只想让他清醒过来。这一口咬下去，也没听见他呼痛，像是毫无反应。莫非这酒喝多了，连知觉也麻木了？


    楚淮抬起头，撞上裴钰那对逐渐清明的眸子，她立刻松开嘴，讪讪开口：“这回可醒了？”低头看见他手上的牙印。她这一口咬的也不轻。


    裴钰虽已清醒，却依旧沉默不语，只是静静地看着她。楚淮被他那灼热的目光盯得有些不自在，心虚地低下头，轻声道：“那个……你喝了这么多酒，想必不太舒服，我去叫小二送碗醒酒汤来。”


    她本以为已经做好了面对裴钰的准备，却没想到重逢竟是这般尴尬的局面。或许，给他一些时间冷静下，等他彻底酒醒后再谈也不迟。她转身欲走，手腕却突然被一股大力拽住。裴钰的五指紧紧扣住她的手腕，每一寸指节都在用力。


    “既然走了，还回来做什么？”他的声音低沉，带着一丝压抑的情绪。


    楚淮对上他的眼睛，诚恳道：“我要去云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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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裴钰眼中闪过一丝讥讽，嘴角微微扬起，仿佛听到了什么可笑的事情。他被她骗过太多次，光是这句“去云山”，她便说了三次。前两次都是谎言，而这一次，她虽说得真心实意，他却已不再相信。


    楚淮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的忐忑，继续道：“裴钰，我不是这个世界的人。我想回家，云山的灵枢子可以帮我，所以我要去云山。”


    她本可以继续欺骗他，或许他会带她去云山。但是她去了云山，见到灵枢子，离开这个世界，然后呢？她一走了之了，裴钰怎么办？给他希望后，再亲手将它打碎，对裴钰来说何其残忍。她情愿承担他的愤怒，也不想骗他了。


    裴钰的眸色骤然一沉，眼底仿佛有惊涛骇浪在翻涌，无声却汹涌。片刻后，他松开了她的手，重重地靠在身后的床榻上，自嘲般地道：“我就知道……你不是因为我回来的。”


    这句话像一把锋利的刀子，直直刺入楚淮的心口，胸口处腾起一片被撕扯的酸涩，喉咙仿佛被什么堵住，半晌才艰难地挤出几个字：“你能带我去云山吗？”


    裴钰冷冷地看着她，一字一句道：“我为什么要带你去云山？”


    楚淮张了张口，却发现无言以对。


    “我想起来了，没有人带你进去，你是入不了云山的。”裴钰的唇扯出讥诮弧度，目光落在她身上像是一眼就能看透，“原来是有事求我。”


    楚淮沉声道：“是，我需要你带我进云山。”


    裴钰倾身逼近，浓烈酒气随着扑面而来，楚淮皱眉后退，却停在他收紧的指节间，他扣住她后颈的力道大得生疼。他低声轻语，“你想要的，我从未拒绝过你，是不是？”


    楚淮被困在他的桎梏，仍抽出一丝清明回忆了下。裴钰说得不错，不管她提出什么要求，他从来都没有说过一个不字。这么一想，便越觉得亏欠他良多，许久，咬牙吐出一个字：“是！”


    “既然如此，那我的想要的，你也该满足我是不是？”他突然发力将楚淮拽至身前，她踉跄着扑在他屈起的膝头，扣住后颈的缓缓下滑到她后背，隔着衣料都能觉出他掌心的滚烫。


    这就是他想要的。


    “其实有一件事，我也骗了你。”他贴近她的耳廓，气息灼得她呼吸紊乱，唇若有若无地擦过她发烫的耳尖，“那一夜，我们什么也没做。是你误会在先，而我将错就错。”


    他的声音很轻，却仿佛在楚淮头上敲了一棒，大脑一片空白，反应过来，同他拉开距离，狠声道：“你怎么能这样！”


    裴钰忽然低笑，笑意未达眼底：“我怎样？只许你骗我，就不许我骗你，这是哪里来的道理？”


    这句话怼得楚淮哑口无言，倒是看的裴钰心中畅快许多。


    裴钰垂眸，拾起来她胸前一缕长发握在手中，缓声道：“我可以带你去云山。”


    楚淮一愣，没想到他就这么答应了，又惊又喜，还没来的急高兴，便听得他继续道，“既然注定无法在一起，那么能短暂的拥有你，也是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