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照乘呆呆眨眼，盯着两颗眼珠。


    “我的眼珠。”霍不染举到他面前，又问：“你要不要？”


    说来也是奇特，掌心的眼珠无论何种角度都能锁定在谢公子身上。


    谢照乘沉默无语，看起来十分平静。


    “你不要？”霍不染气急败坏地说道：“那便毁了。”


    “不要——！”


    无眼霍却已握紧拳头，只听“噗”的一声，白皙的指缝里溢出猩红血浆。


    做完这些后，她见谢照乘吓得捂住双目，顿时心中得意。


    然而这时一只手从后方伸来压在她的肩上。


    “装神弄鬼。”熟悉而又淡漠的声音响起。


    无眼霍心下一惊，立刻转身相迎。


    麻衣霍化掌为拳，先发制人。


    二霍顿时打得不可开交。


    而不远处的谢照乘显然还陷在迷境之中。


    此刻的他脑中一片空白，所有的法子都塞在心里，再开口只能苍白地安慰道：“莫担心，与我回药谷……我定能医——”


    “嗙——”


    一声巨响打断了谢公子的自语。


    他恍惚抬头，只见一身麻衣的霍不染正向他走来。


    观她神色不变，眉眼却带点怒气。


    谢公子不合时宜地感叹道：“她生气的模样也不错。”


    当然，如果是她本来面目，冷着雪白小脸不怒自威的模样就更……等等，她的眼珠怎么还在？


    谢公子傻傻看着她，刚想开口背后突然传来一个男声。


    “不好玩！一点也不好玩！”


    谢公子循声望去，只见半空的残骸上坐着一个人。由于背光看不清样貌，只约莫看到半截灯笼裤，露出的小腿上缠绕着金色的链条。


    随着他频繁地晃腿，链条相击发出清脆的声响。


    “你们是谁？为何来这里？既然来了又为何不陪我玩？”


    一连三问，少年音叠加链条声十分热闹。


    “是龙腾帮帮主叫我们来的。”霍不染说道。


    “胡说！”少年停止晃腿，说道：“我没叫过人。”


    霍谢二人对视一眼，默契想道：“原来这个少年便是孙小虎。”


    霍不染说道：“孙帮主贵人多忘事。您于几日前相中了我的姐姐，特意嘱咐今日上门拜堂。”


    “……唔，你怎么知道我是帮主。”孙小虎交叉双脚晃了起来，“这事我怎么没印象……你说说我是哪一日看上你姐姐的？”


    “十日前。”霍不染淡然道：“您下山那日于豆花摊前对我姐姐一见钟情。”


    孙小虎慢慢晃着脚，似在回忆。


    谢公子在盖头下听得心惊胆战，捏着玉符问她：“真是十日前？”


    霍不染答道：“随便说的。”


    “你就不怕他识破？”


    “还好。”


    “……那一见钟情呢？”


    “自然是编的。”


    她竟然会扯谎？


    谢公子内心讶然，不过细细想之又觉霍不染本就不是木讷之人。


    “哦！”孙小虎突然出声，“我想起来了，我确实去过豆花摊。”


    “眼下临尘不在，你们回去吧。”


    孙小虎说完便轻巧一跃站在了细长的肋骨之上，随后他张开双臂一个人在半空走来走去玩了起来。


    没想到孙小虎竟是这般孩童心性，霍不染有些拿不准如何回话，突然一声尖锐的啼哭从盖头下传来。


    “妾身——命苦！”


    声音之凄厉，语调之悲惨，吓得孙小虎差点栽倒。


    就连霍不染也望着轮椅上的身影，不知他又要做甚。


    吃了变声丸的谢照乘已然全部豁出去，学着戏本子哭喊道：“小妇人今日携全部身家上门求娶，如若帮主弃之实难苟活！”


    孙小虎道：“一点小事至于寻死觅活？”


    谢公子掩面而泣，“于小妇人而言清白被辱，这世间已无容身之地。”


    孙小虎看不懂了。


    但不妨他尊重他人意见，于是他大方道：“那便去死吧。”


    谢公子哭声一顿。


    半空中的孙小虎又不放心道：“可需要我助你？”


    “……多谢帮主美意。”


    孙小虎撩起袖子，“不谢。我最爱助人。”


    “可是——！”谢公子急忙伸手阻止，“小妇人求娶不成唯恐扰了帮主玩耍的雅兴。”


    孙小虎道：“怎么说？”


    “不知以往娶亲帮主可有拜堂洞房？”


    孙小虎茫然道：“这都是临尘的事，我从未做过。”


    “那便是了。”谢照乘循循善诱道：“帮主从未体验过拜堂成亲，这不是少了一件趣事。”


    孙小虎当即想到每次临尘拜堂都很开心，他之前眼馋也想一起拜堂，却被临尘以准备不足拒绝了。


    如今临尘不在，他孙小虎不就可以好好体会一把洞房花烛的乐趣！


    想到这里，孙小虎脚尖一点掠至二人面前。


    “我也要拜堂！你们两个随我来，今晚入洞房。”他一挥手，无尽的兽骨长道深处终于浮现一扇门。


    孙小虎蹦蹦跳跳在前头带路，霍谢二人紧随其后。


    三人走至门前，孙小虎喊道：“开门。”


    等了片刻，才有脚步声走近。


    “老大，你回来啦！”


    孙小虎点头，指了指身后说道：“给他们安排个房间，我晚上要娶亲。”


    这唯一的手下顿时有些傻眼。


    吩咐完之后，孙小虎又转身问道：“晚上才能娶亲，是这样的吧？”


    谢公子点头赞许道：“没错。”


    “好，我们晚上再玩。你赶紧通知其余人张罗起来，不能比临尘娶亲的场子差。”


    “是！”手下领命而去，可走了两步又为难道：“今日出城的人有些多，好些弟兄还在外头。”


    “那就把城门关了，夜晚摆上几坛好酒，就说我今日大婚请他们吃酒。”


    “这……”手下有些犹豫，却被孙小虎踹着屁股咕噜噜去通报了。


    “好了，你们先休息会儿。晚上再见。”说罢，孙小虎竟又出了门，一时间龙腾帮后院只剩下霍谢二人。


    谢照乘一开始还装模作样带着盖头，等走入房内他一扬手把红帕子扔在地上。


    “这龙腾帮倒是与想象中的完全不符。”谢照乘说道：“我看那些虾兵蟹将你一人足矣。”


    霍不染喝了口茶，说道：“孙小虎不简单，你晚上拖住他我解决其余人。”


    谢公子不置可否，只把茶杯送过去说道：“看来龙腾帮里真正拿主意的是那个临尘，也不知这人什么来头。”


    “你晚上从孙小虎口中多套些关于他的事。”


    “麻烦。”谢公子敲了敲茶杯，说道：“这么一来还不能把他迷晕，要不给他喂点致幻的药。”


    霍不染给他倒了一杯茶，摇头道：“他操控幻境的能力很强，还是不要冒险。”


    谢公子原本正在吃茶，一听这话斜睨了她一眼。


    霍不染却把茶壶推他手边，嘱咐道：“我先去外头打探情况，你在这里待着。”


    她动作很快，等谢公子反应过来之时，房内只剩下他一个。


    谢公子放下茶杯，恨恨道：“竟然嫌我被幻境所迷……要不是你突然掉眼珠子，我会心神不定让孙小虎有机可乘？我还没怪你，你竟敢怪起我来。”


    真是岂有此理！


    谢公子越想越气，当下茶也不喝憋着一肚子气坐等霍不染回来吵架。


    可他左等右等，直到夜幕降临霍不染才迟迟归来。


    还不等谢公子酝酿情绪就被她拿走茶杯。


    “该去拜堂了。”她熟练地推起轮椅，还不忘盖上红盖头。


    谢照乘懵懵被迫出门，刚想开口就被霍不染阻止，“别说话，容易露馅。”


    谢公子只好闭嘴装作木头人。


    等敲锣打鼓，拜了堂入洞房之际，谢公子猛然惊醒：“不是有裂纹玉符作为传音，怎么露馅？！”


    他立刻忍耐不住掏出玉符理论。


    可惜说得口干舌燥霍不染那头没有声音，但谢公子知道她能听到。


    反正屋内没人，谢公子正觉无聊于是捏着玉符开始闹个不停。


    不理本公子是吧？那我让你不得安宁。


    当谢公子背到第二本话本子的时候，霍不染终于受不住。


    “住嘴。”


    “我只是怕你演得太过。”


    谢公子何等聪明立刻听出她的话外之音，这是嫌弃他之前在龙骨道上的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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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现。


    他不乐意道：“要不是我，孙小虎能答应成婚？我们能灭了龙腾帮？赤金一族能答应帮忙？天玄派能得救？宁满能……”


    霍不染受不了他越扯越远的设想，直接屏蔽了联系。


    “阿呆姑娘，来来来多吃点！”


    霍不染笑了笑，转头一看酒席之上已经倒了大半。


    恐怕她还未出手，这群人已经醉了。


    洞房之内，谢公子叫唤了半晌却没有得到回应。


    他正疑惑，房门突然打开了。


    “我来洞房了！”胸前戴着朵大红花的孙小虎走进来一把掀了盖头，乐道：“接下来是不是该吃交杯酒了？”


    谢公子立刻调整表情，装作害羞地点了下头。


    孙小虎拿来两只杯子，正要送入嘴中却被谢公子阻止。


    “帮主，这样干喝可不好玩。”


    玩大概是孙小虎的死穴，他亮晶晶地看着谢公子问道：“那应该怎么喝？”


    不得不说孙小虎长得乖巧可爱，满怀信任看人的时候总有种小动物的懵懂感。


    可惜谢公子不吃这套，早已把“擒虎”一事布置妥当。


    他特地赶走其他人，并在门窗处布下符咒以防孙小虎逃走。


    而生擒孙小虎之前，他需要尽可能多地把临尘的事套出来，毕竟不清楚孙小虎与临尘的交情如何，若之后再问总会夜长梦多。


    谢公子对自己的安排很满意，除非孙小虎真是神龙降世，否则他绝出不了这间屋子。


    “这样吧帮主，我们一问一答，答不上来的喝口酒如何？”


    孙小虎想了想说道：“好啊。不过为何有两只酒壶？”


    谢公子一边倒酒一边回道：“帮主头脑聪慧酒量又好，我的这壶特地讨巧兑了点水。”


    这是骗他的，其实谢照乘的酒壶里压根都是清水。如果孙小虎精明一些可以事先尝一尝，但他看起来没什么城府，于是谢公子光明正大把骗局摆了上来。


    孙小虎也不负众望，非但没发觉还乐呵呵道：“我酒量好，是该多喝点。”


    谢照乘微微一笑先劝了杯酒，问道：“临尘此人如何？”


    “呃。”孙小虎张嘴打了个酒嗝。


    这个问题过于宽泛他一时竟有些答不上来。


    谢公子趁机又续上一杯，善解人意道：“要不先说说他的来历。”


    孙小虎送了杯酒点头道：“我刚跑出来——成立龙腾帮之时，正缺得力干将。当时我派人贴了张帖子，隔日他便找来。我原本还觉得他一身白袍抱着个拂尘定是招摇撞骗的术士，结果他打开乾坤袋给我看了眼，你可知道——”


    谢公子勤快倒酒，一脸期待。


    孙小虎几杯下肚，愈加兴奋。


    “我和你说！”他拍了把桌子，力道之大把胸前的大红花震到了腰间。“紫品法器，他的袋子里竟然有两件紫品法器！”


    “这么厉害。”谢公子奇道：“帮主可问过法器由来？”


    孙小虎得意道：“当然。母亲从小教我不能轻信人类，我立刻问他这是偷来的吗，他听了后告诉我嗝、那是——”


    说到这里他连打了三个酒嗝，随后如同软脚虾一般滑倒在椅子里。


    “帮主？”


    孙小虎迷迷糊糊说着胡话，“耳朵……耳朵要长出来了。”


    “……”谢公子无奈收起酒壶，没想到才喝了一轮他竟然醉了。


    就在他考虑是否把孙小虎扎醒继续套话的时候，外头突然传来打斗的动静。


    想必是霍不染和那帮醉鬼动了手。


    谢公子想了想还是心中不定，于是抛下醉倒的孙小虎出去寻她。


    只可惜等他走到大厅之时，霍不染的战局已然结束。


    谢公子看了眼地上捆成一团的龙腾帮帮众，问道：“他们如何处理？”


    这些帮众虽然仗着龙腾帮作威作福倒也没干出伤天害理的事，杀了太重，放了又太轻。


    这一点霍不染似乎早已有对策。她简单地说了句交给她之后，问道：“孙小虎人呢？”


    “醉死在房中。”


    二人赶到后院厢房，谢公子边开门边说道：“门窗我都放了符咒，他绝对出不来。”


    霍不染抬眼望去，酒壶与大红花孤零零散落在地上，而孙小虎却不见踪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