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第 30 章

作品:《别离枝

    然而,不等她反应过来,这人竟径直往屋外走了。


    几乎是下意识的,观棠上前一步伸手攥住了谢闻手腕。


    女子的指尖温热,像是一块暖玉贴在了肌肤之上,力道不轻,莫名有一种坚石之感。


    “你当真要这么做?”观棠道。


    隐约感觉到身侧伤口传来疼痛,谢闻停下了脚步,回头看向女子。


    她的神情并不如他所想那般激愤,一双清亮的眼睛,蕴藏着一种令人难以忽视的毅然,仿佛在说她定能挣脱来自他的桎梏。


    不光是他,也是这世间的任何人。


    谢闻想,是啊,她是能从徐继昌封锁的梧州城里逃出来求得一线生机的人,又岂会依他所言好好地待在这官驿中。


    想到这里,他微微闭了闭眼,再次抬眸的时候,开口道:“你们都先退下,我和……夫人要单独相谈。”


    众人便纷纷离开屋内,钟嬷嬷向观棠投来一缕担忧的目光,随后阖上了屋门。


    周遭蓦地安静了下来,光线也变得晦暗不明,方才激烈的言语对抗像被抵在那门扉外头的光线,只留下二人有些急促的呼吸声,在这片狭小的空间里清晰可闻。这种突如其来的静默反倒比先前的争吵更令人心慌,仿佛有什么东西在他二人心中无端地拉锯着。


    “我想和你说一件事。”似终于下定决心,谢闻开口道:“若你同意我的处置,我可以让你去兵马营里寻人。”


    观棠听了心弦一紧,问:“什么事?”


    屋外,德庆倒十分识趣,一人远远走到了廊庑下头站着。杨季安狠瞪了他一眼,撇了撇嘴对齐康道:“齐大哥,听说那日抓青红姐走的有五六个人,就连这几个人谢经略都要护着?那以后夫人治家,岂不是事事都得听他的了。”


    “内帷之事是内帷之事,你才几斤几两,就敢在这里妄言!”钟嬷嬷喝止道。


    杨季安不忿,正要回嘴,正巧栾慧进了院子。


    栾慧一早起来便被观棠叮嘱去安排车驾,未料到这梧州官驿竟没有可用的。他在衙城转了许久终于赁到一架,这个时辰才回来,远远看见众人都堆在门口,便阔步走了过来。


    他环视了一圈,见钟嬷嬷和采禾等都在屋外,正觉奇怪,齐康朝他使了个眼色,将他拉到昨日谈话的屋檐下,将方才发生的事情说了。


    “我看你昨天和谢大人说的那番话,实在是适得其反了。”齐康叹了一声。


    栾慧被他这么一说,心头更加不安,望向了紧闭的屋门。


    屋内,说完昨日岑禄误伤她一事,谢闻迎着女子的目光了看过去,然而,他预想中的愠怒却并未出现。女子片刻怔愣后,眼神甚至里带上了几分茫然和疑惑,仿佛方才听见的只是一件与自己全然无关的事。


    “怎么,难道这其中另有隐情?”他忍不住追问了一句。


    过不一会儿,观棠缓缓开口:“你的意思是,昨日伤我的是你身边之人?”


    沉默片刻,谢闻点了点头。


    观棠没有再说什么,只是静静地看着他。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滞,旋即,一股难以名状的感觉出现在谢闻的胸口。就好像被幽凉的郁江江水一点一点从脚踝攀上腰际,眼前女子看他的眼神,竟使他感觉到了一种被江水淹没的窒息感。


    女子开口,声音清冷:“所以,你是想同我做交易。”


    舌尖抵在下颚,竟带来一丝苦涩感,谢闻道:“若你愿意将此事就此揭过……”


    “好。”观棠打断他的话,很快又补了一句:“条件是,那些抓走青红的人将任我处置,你不会再过问。”


    她情绪骤转,应得如此干脆利落,反而让谢闻有些措手不及,甚至产生了一种错觉,仿佛她一早就料到了他要说什么。难道说,栾慧已经同她讲了这件事?不会,否则刚才她拦他时就会趁机发难。


    一种强烈的不安感瞬间击中了谢闻。


    明明这场交易是由他提出来的,但不知为何却有种被观棠反客为主,掌握主导权的感觉。


    于他而言,这是一种就连在波谲云诡的朝堂之上都未曾体会过的滋味。百转千回间,谢闻一时不知说什么,只好再次点头。


    这时,观棠说:“我虽为经略使夫人,但提兵马营的人走,到底还是需要你的手令。”


    她这是要他的文书保证了?


    倒真是……事事周全。


    见眼前的男子久久未回应,观棠蹙眉疑道:“难道你想反悔不成?”


    深看了观棠一眼,谢闻说:“不用手令。你既然要提走这些人,并且不想让别人知道下落,最好不要留下任何痕迹。”


    他的话让观棠更加疑惑,但很快,谢闻便解答了她的疑惑:“我亲自陪你走一趟兵马营。”


    只是当观棠带着钟嬷嬷等人出了官驿,正要上马车时,却见谢闻跟在她身后,看样子竟是想要和她同乘一辆马车。


    有些惊讶,观棠张口道:“他们没有给你备马吗?”


    “我身上有伤,不方便骑马。”谢闻淡淡道。


    她上下扫视他一眼,回想起清晨谢闻来时,屋子里那阵若有似无的膏药味。


    原来并非错觉。


    但她还是很快皱起眉头道:“能否再备一辆马车,我要带着钟嬷嬷和采禾,若与你同乘,实在有些不便。”


    谢闻侧头看向德庆,后者道:“郎君且稍等,我找人再去赁一辆。”


    见谢闻竟毫不反对地朝德庆颔首,观棠怕再等下去又生变数,提议道:“那……那不如我骑马吧。”


    她会骑马他倒不意外,京中不少贵女都流连马场,但谢闻知道,观棠是实在不想与他同乘马车。


    “经略使坐在马车里,夫人却孤身骑马。到了兵马营,倒是能让这些人说上三五日。”谢闻淡淡道。


    她知道谢闻说得在理,他二人的姻缘乃天恩御赐,便是为着官家的颜面,也得在外人面前粉饰太平。


    于是观棠只得对钟嬷嬷道:“嬷嬷,得劳累您和采禾了。”


    * * *


    他们一行人在数日积水的坑洼路面上走得十分慢,又有仆妇和兵马随行左右,整个队伍行进间得极其缓慢。


    狭小的车厢里,谢闻坐在正朝着车门的位置,观棠坐在他的右手,身子与他挨得极近,却以一种截然相反的姿态将头扭向车门那一侧,只留给他一个疏离的侧影。两人之间好似隔着一道无形的墙,比方才在屋内还看不见彼此。


    明明他二人都达成了彼此的目的,却都有种无法宣之于口的感觉,仿佛食不知味。


    更令观棠费解的是,为何谢闻要亲自陪自己去兵马司。明明他提笔写几个字,自己去提人便好,何苦来和她挤在这闷热逼仄的车厢里。


    思来想去,却还是拿不准此人。


    这谢少行因连中三元名动天下,在京中待阙不过两月,旋即被授为昭文馆直学士,足见圣眷隆重。然而在观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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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看来,他也因此被推到了风口浪尖上,成了明晃晃的对付新党的靶子。


    新政若有功,功在朝策,新政若有罪,罪便只在他一人。


    若谢闻真有大才,当蛰伏多年的新党将他猛然推到众人面前时,他也应当有所保留。但按照此人今晨来自己屋内所说,观棠直觉,他是真的愿意舍掉自己,去当官家和新党手中最锋利的一把刀,在广右的土地上划开一道口子。


    可惜,这样的人下场往往都很惨烈。


    她一陷入思考,身子便不由自主地放松了,这时,马车轱辘翻腾滚过一个水坑,车厢内陡然颠簸。


    观棠平日里总是坐在如今谢闻的位置上,自然习惯性地向后去贴着车厢壁,然而,身体带来的下意识反应却让她撞上了一个坚实的胸怀。


    却听身后男子闷哼了一声,仿佛吃痛。


    观棠这才想起来,他先前说他有伤,于是赶忙移开身子坐到了另一侧,面朝着谢闻道:“对不住。”


    “无事。”


    男子的声音似在隐忍不发,观棠见他脸色骤然变差,忙道:“你先前说你受伤了,难道伤在了胸前?”


    见他并不言语,观棠心道,这人带着这么大队人马来的梧州,又没有听说兵马被匪患拦截,怎会受伤?除非……有人行刺?


    想到这里,她猛然抬起头。


    阴雨连绵多日,此刻竟意外放晴。几缕日光透过车窗照在男子面上,在这光影流转的半明半昧间,观棠惊觉,她与谢闻之间竟只有不到一臂的距离,而方才那堵树立在二人之间的墙,竟好似也无声无息地消散了。


    但她很快坐直了身子,并收回了目光。


    这时,身侧的男子似乎才缓过劲儿来,低声道:“是在胸口,不过并无大碍。”


    观棠抿了抿唇,说:“我还以为……你是左臂受的伤,先前拉到你的左手,感觉到你似乎有些不适。”


    这下谢闻真有些诧异了,他未料到观棠竟如此敏锐,仅凭一个动作就猜到他受伤了。过了一会儿,他低声道:“岑禄一事,实在抱歉。”


    他这番话出来,观棠却转头看了过去。


    “谢少行,我恐怕将你想错了。”


    两人四目相对,看着女子澄澈的眸子,谢闻竟由一瞬的失神,仿佛突然回到了在广陵书院的那日,他第一次见到观三娘的那天。她在兄长观晏身后闻声抬眼望来,也是用这样一双清透如水的眼睛,在他脑海里烙下了连自己都未曾觉察的印记。


    “我去兵马营,是为了全我心中对青红的亏欠。岑禄一事,是他对我亏欠。即便我不是经略使夫人,我是个无名百姓,或是个流民乞丐,在那种情况下,你的手下也不该肆意打人。若你将我视作你的发妻,自然会在告知我之前先严惩此人,再替他寻个机会求得我的谅解。”


    “我想,你我的这桩婚事,实在已经很难做到相敬如宾了。”她语气太过平常,仿佛只是在讲述一件再普通不过的小事。


    谢闻闻言,身形几不可察地一僵,伤口深处也在隐隐作痛,连带着他的头顶好似被一根线拽着,生疼。


    “你同我只相处这短短两日,恐怕都觉得很是勉强吧?既如此,不若抛开这夫妻虚名,从今以后,我们各行其是,便如那商贾,银货两讫,目的分明,反倒轻松。你觉得呢?”


    女子声音愈发轻快,相较而言,谢闻却觉得自己的下颌愈发绷紧。他想说些什么,但素来能言善辩的他此刻竟哑口无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