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第 28 章

作品:《别离枝

    谢闻当然知道,此时此刻,他不该出现在观棠的屋内,于是他硬着头皮开口:“你莫怕,我是谢闻。”


    女子的目光紧锁在他身上,这种毫无保留的凝视使得他周身不自在了起来,谢闻努力解释道:“我只是……从外头回来,见房前无人值守,进来看一眼。”


    他的话让观棠的身子动了动,见她半支着身子想要坐起,动作有些迟缓,便伸手过来扶她。


    男子的手十分自然地托着她的胳膊,隔着衣袖感觉到灼热的手掌心,观棠不着痕迹地收回手,低声说:“多谢。”


    谢闻也将两袖背于身后,回望了一眼她的屋子道:“我进来看见那个小丫头在睡觉,正巧听见你这边的动静。”


    顺着他目光的方向,观棠看见在榻上睡得正酣的采禾,随后迎向谢闻的目光,说:“齐康他们是我让回去的,这里是官驿,里三层外三层有你们的人守着,我想就算他们在外头站一个通宵,也不会发生什么。”


    仿佛话里有话。


    她不远万里来了广右,应当该被他照拂,却在梧州遇上这样的事。


    抬手揉了揉眉心,谢闻道:“我要向你说一声抱歉,没有及时派人来接你们,若非如此,你那丫鬟也不会……”


    观棠听他提及青红,肩膀立刻紧绷了起来,但谢闻却没有继续说下去。


    过了好一会儿,屋子里静得连卧榻上采禾绵长的呼吸声都听得见,女子清泠泠的声音在黑暗中响起:“我不太明白,你想听我说什么?说青红的死不是你的错,叫你不要自责?还是……你忘了你一早便同我定下的,秦晋之约?”


    她的语气充满讥讽,又仿佛是刻意用来掩藏她心底的悲愤,谢闻一下如鲠在喉。


    而她的说辞,也确实是大婚那日他亲口对她所说。


    “今日红烛高照,你便视作是秦晋之盟结成吧。从今往后,你守中馈之责,我尽庙堂之任。内帷不干外政,外务不涉深闺。相敬如宾,各安其位,便是对彼此最大的体面。”


    他曾在扬州学府的门前见她如何拿捏她的胞兄,又曾在陈府芥园里听说了她的舌灿莲花,原以为女子会立刻反唇相讥,不料那红烛映着红妆,凤冠的珠翠上流光溢彩,女子眼中却一闪而过一丝慌乱。


    只是一个眨眼的功夫陡然消散。


    谢闻觉得自己可能看错了,因为眼前之人已经敛身坐正,淡然一笑道:“我记下了。”


    后来他们合衣同塌而眠,两人都未睡好,第二日拜见母亲和舅舅时,他仍觉得她通身的世家陋习。因为隔日便要南下,午后他与她回门时十分仓促,一路上也未尽一丝为人夫的体恤。


    是啊,现如今,他说这些话又有什么意义呢?


    谢闻闪念其中,久久未开口回应,此时,窗外那抹幽蓝天光突然露出一抹亮色,像是江雾半笼在谢闻周身,观棠这才看清他身上穿着绛色官服,袍脚和皂靴还沾了不少泥。


    鼻息间涌来一股药膏味,混杂在他衣袍的土腥味里,观棠抬头目视男子,见他眉宇间倦色深沉,面上甚至还冒出了些胡茬,在破晓微光的映照下显得格外清晰刺目,他这是……彻夜都在外头?


    她想起昨晚林二同她说,整个衙城和罗城都被谢闻带来的兵马接管了,恐怕现在梧州事事都要他去拿主意。


    “我只问你,你要如何处置徐继昌,还有那个兵马营的头子?”女子淡声道。


    “兵马营的人我已经悉数拿下了……至于徐继昌,此人身上牵扯的案子不少,还需推司从旁协助,我会将他押解到静江府。另外……”谢闻微微垂眸,“你可知李通判已死?”


    他最后那句话让观棠十分震惊,她问:“是徐继昌所为?”


    见眼前男子颔首,观棠心想,此人真真是无纲无常、无法无天之徒。


    但想到李通判的下场,观棠忙问:“你可知护送我南下的殿前司虞候姜丕,他们有六个人,当初是我令他们进城说服通判去燃烽火的,若通判如此……”


    谢闻听她所言有些诧异,未料到她在其中做了这么多,但见她眼神愈发急切,很快摇头道:“他们无碍。殿前司这六个人在州衙的牢里被找到,身上没什么伤,只是饿了好几日,恐怕还需修养一段时日才能恢复。”


    观棠闻言长舒口气,若姜丕也惨遭不幸,她真真会后悔自己当初所做的一切。


    见她如此,谢闻思索再三,还是道:“徐继昌作恶多端,但他于京中那些人而言不过是一个再小不过的棋子。若能将他这枚棋子多加利用,牵制住他们接下来的行动,才有利于广右的局面。我必须说的是,此案的审理难度不小,也许……他会活得比你想象中要久。”


    本以为女子会即刻斥驳他,但就像大婚那夜一样,谢闻再一次想错了。


    片刻后,观棠开口,声音沉闷:“你若真打定主意要送徐继昌去静江府受审,我只想提醒你一件事,他与此地的水匪勾结颇深。”


    谢闻见她面上带着深深的恹恹不振,似是在其中亲身经历了不少。他其实很想问问她这几日在梧州的详细经过,但话堵在喉头,不知为何竟说不出口。


    过不一会儿。谢闻低声道:“我知道了,谢谢你的提醒。”


    听见他的话,似有一丝决然地,观棠抬起头道:“不,你不知道我的意思。我当然希望徐继昌死,我恨不能马上提刀去将他千刀万剐,生啖其肉,但是……此刻他沦为阶下囚,希望他死的人决计不止我一个。”


    此刻,慢慢转暖的天光洒在女子面庞上,她的声音落在谢闻耳中微微发颤,但她的眼角并无泪光,晓色拂面,将她的眸子照得清亮慑人。


    谢闻沉吟许久,最终只道出一个“好”字。


    见他如此,观棠心中突然涌上一股倦意。


    “若没有旁的事,你……还是早些回去歇息吧。”她将头偏到一旁不再看他。


    她的逐客令很快见效,谢闻并未再多说一句话,转身走了。


    轻阖上房门以后,谢闻站在廊庑之下,不知为何始终迈不开步子。


    半个时辰前他回到官驿,鬼使神差地,他想去看一眼观棠。


    不光是他在床前对她说的那牵强的理由,谢闻没有道出口的是,今夜他在罗城听说了一些她的事。


    他听说徐继昌当初打着保护经略使夫人的旗号开了镇南门,又射杀冲关的百姓,幸而观棠早走了一步,并未落入他的圈套。


    为了保护世族而去戕害平民,若这种罪名真扣在了观棠的头上,只怕悠悠众口,浩浩骂名,足以将她生生逼入死地。


    没想到她走了,却又折返回来,甚至还带回了援兵,固堤疏水,控粮施粥,使得城内没有大乱。


    至于徐继昌有意借题发挥,散布她为厄母娘娘的传言,又再次利用她的名声去行祭祀典例,想要令她成为一个愚昧无知的典例,但观棠宁愿跳江救人也不愿献出自己的婢女,自然破了徐继昌的歹计。


    更何况,这一切的一切,根源其实都在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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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的身上。


    观氏是经略使夫人,是他谢闻的妻子,徐继昌为了对付他,才对她步步紧逼,一次比一次狠绝。


    想到这里,谢闻仰头深吸了一口气。五更天湿凉的空气渗入肺腑,将他方才在自己妻子屋内感受到的钝痛撕开了一道细微的裂缝。


    若可以像之前那般,只是直勾勾地去厌弃有着世家背景,又间接害死自己老师的观氏女,谢闻自然是一身轻松。


    可是偏偏,偏偏他亲眼看到她为了救自己身边人舍出性命,又听闻她在城内苦苦支撑时的遭遇。


    从前的那些迁怒和恨意,竟都化作了一个无形而清冽的耳光,甩到了他的面上。于是,这份隐痛只能咬着牙去承受,无法为外人道。


    突然,谢闻意识到,伤她之人是岑禄一事还未告知她。


    他回身看了一眼那自己亲手阖上的房门,犹豫片刻,还是转身往西屋去了。


    观棠直觉谢闻在屋外又站了许久才离开,一直提着的心慢慢放下。


    抚着脖子上的伤处,她摸到了纱布的扎带处,将其解开,这才觉得心中的憋闷真正散去了一些。


    只是回想起方才谢闻在屋内说的话,想到无法立刻为青红报仇,她心头又涌起剧痛,喉间也仿佛添了一丝腥甜。满腔愤懑,最终只能化作锤击身侧床榻的一锤重拳。


    床榻传来的沉闷响声像是一声雷鼓,激出她的泪水,观棠将自己埋入被褥,嚎啕大哭了起来。


    过了不知多久,一只手轻轻搭在她的肩上,观棠转身见是采禾,擦了擦眼泪道:“吵醒你了。”


    采禾犹豫了一下,小声说:“姑娘,其实我早醒了。但是您放心,您与姑爷在里间说话,我并未听清。”


    观棠坐直了身子,平静了一下心绪道:“采禾,对不起,我没有护好你们。”


    采禾连连摇头:“这些坏事都是旁的人做下的,为何姑娘你要揽到自己身上?”


    见采禾的眼中满是关切和心疼,观棠不再说什么,抬手抹去了脸上的泪痕。


    她们主仆二人坐着又说了一会儿话,采禾去屋外给观棠烧水打水,隔壁间的钟嬷嬷听见响动也很快起来了,收拾好后来到观棠屋子里。


    她一见观棠便道:“夫人,您怎么把纱布取了。”


    观棠侧了侧头,说:“这样敞着舒服些。”


    “这样可容易留疤了……”


    她絮絮叨叨,又重新给观棠涂药裹纱布,不厌其烦的模样令观棠也有一些感怀,她低声道:“好了好了,已经系得很紧了,我不会再拆下来了。”末了又补了一句:“您放心。”


    这三个字不知令钟嬷嬷想到了什么,却见她马上红了眼眶,站起身道:“我去给姑娘看着点早膳。”


    见妇人快步离开了屋子,观棠轻叹口气,采禾端着水盆进屋道:“姑娘,来洗把脸吧。”


    只是服侍观棠梳洗时,采禾说了一嘴,那日兵马营的人在她们这群仆妇里要抓人走,钟嬷嬷本护着她们几个丫鬟,拉扯间,青红见兵卒要押走年纪最小的核桃,便冲上去阻拦,不小心挠伤了一个人。那人被激怒,最后将青红打了一顿带走了。


    观棠听到这里,呼吸渐促,采禾却小声说:“姑娘,我还记得他们几人长什么样。”


    观棠立刻明白了她的意思,说:“我定将他们找出来。”


    接下来用早膳的时候,观棠便一直在想这件事。


    若想抓捕兵马营里的人,总得经过谢闻之手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