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第 26 章

作品:《别离枝

    “郎君,”屋外突然传来德庆的声音:“栾慧求见。”


    谢闻听见,并没有第一时间从观棠的卧榻旁站起身。


    他用了半日时间才将徐继昌制住,但此人垂死挣扎,将祭水一事通通归咎于黎夏族祭司和兵马营都监伍潼,谈及闭城数日时,便用舍小为大作说辞。


    日色西沉后,谢闻知道徐继昌的竹篓里再抖落不出什么东西,准备起身离开关押他的幽室。这时,不知是知道自己死期将至,还是笃信谢闻手中没能拿捏他的罪证,徐继昌半笑半慑道:“大人,经略使夫人乃厄母娘娘,由她的丫鬟替她祭水岂不是再合适不过?”


    原先冷静自持的男子在听到此言后,面色骤变,但他不愿与徐继昌继续费口舌,最终抬脚离开了幽室。


    谢闻离开以后,徐继昌打量起四壁,此处是他与李诚昭最后相见之地,想到此人临死之前说日后要将他一并带走,徐继昌突然打了个寒战。


    官廨幽室外,一直候在院子里的岑禄见谢闻出来了,迎上前道:“大人,司理参军交代了,李诚昭确实是被他们谋害的。这李诚昭是因在鄂州治河有功才调任梧州的,三年期满或可再升知州,没想到最终结果竟是这般……”


    他们控制州衙的时候便寻不到通判,却很快找出他的尸身验状,谢闻当时扫了一眼验状便说这验状是虚作的,命人即刻将司理参军、推吏等人分屋收押。


    尽管心里已经有预设,但当李诚昭被害死的真相摆在眼前时,谢闻怒火中烧,甚至想立刻命人将徐继昌拖出去在镇南门下斩了,突然,想起方才徐继昌说的关于观棠的那番话,谢闻转身问:“有观氏那边的消息吗?”


    州衙被封,诸官吏也都被暂囚于此,谢闻将观棠等人安置在了数日前她们本就该下榻的官驿内。此处离州衙极近,若有什么变动,抬脚的功夫便能赶到。


    他叮嘱了观棠的随从栾慧,若她醒来,第一时间来报信。


    见岑禄摇头,谢闻心中愈发沉闷,岑禄见状道:“大人,伍潼该如何处置?”


    谢闻听出他话里有话,皱眉道:“你有何想法?”


    岑禄微微躬了躬身,道:“虽说他做下不少伤天害理之事,但都是受那徐继昌指使。咱们来以后,伍潼助咱们稳定衙城局势,更何况徐继昌连通判都敢谋害……”


    “不必说了,”谢闻听出他的意思,打断道:“此人带兵封闭镇南门,害死成百上千人,又助那巫觋行生人祭之事,他的案子我自会报呈枢密院。”


    历来只有军官的死刑案件才需要报呈枢密院,岑禄知道,这意味着谢闻动杀心了。若要处置徐继昌这样的文官,谢闻还需与静江府知府刘弢等人斡旋才能最终裁决,但像伍潼这样的武官,以他经略安抚使的身份去检法议刑,实在是太过容易。


    见他心意已决,岑禄不再相劝。


    到了戌时,谢闻才回到官驿。


    单看此地修葺的官驿便知梧州官府财库充沛,一个州府官驿,竟由二十余间屋子并大大小小七八个院落,厅堂、居室无一不全,好似富人家宅。


    听说徐继昌最初拿官驿墙毁搪塞观家诸人,将他们赶至罗城,没想到观氏女竟也乖乖听从安排。在谢闻心中,汴京贵女总给他一种非奢不用之感,且她这一路南下走走停停,用时颇久,看样子是吃不得一点苦头……但这样娇贵的女子,竟愿意为了一个丫鬟纵身跳进江水里,这点也不得不叫他叹服。


    走进院子,隐约闻见空气中飘出的药味,谢闻思索了片刻,还是到了观棠所宿的东厢房前轻轻敲门。


    过不一会儿,一个中年女子过来开门,他开口道:“钟……嬷嬷,你家娘子如何了?”


    钟嬷嬷听他这样唤观棠,心头不悦,不说观棠情况,只是侧过身示意谢闻亲去看看,说:“郎君进屋再说吧。”


    他迟疑了一瞬,最终还是抬脚迈了进去,留了德庆在屋外。


    屋子里燃着醇厚的沉香,这特殊的香气立刻让谢闻意识到,他正在步入一间女子的屋子。


    在汴京大婚那夜,恰逢观氏小日子,他二人并未行夫妻之礼,后来他仓促南下,诸事繁多,观氏女来了以后该如何面对,他半是刻意半是无意地抛之脑后。


    当初狄叔劝他派人来接观氏,若他依狄叔所言,是不是观氏就不会遇上这些事了?


    思及此,好似鼻尖那若有似无的香味,谢闻心中也涌上了一种难以言说的愧疚,使得他靠近观棠卧榻的脚步愈发迟缓。


    但屋内短短几步便已到头,谢闻已经能够清晰地看见那张卧榻,被子浅浅束了个轮廓,显得躺在上面的女子分外单薄。


    他想到这里,走到床边,俯身去碰女子的额头。


    倒没有发烧,手心里的肌肤甚至还有些冰凉。


    “大夫来瞧过了?”


    谢闻没有转头,只是看着观棠低声问。


    “看过了,说应当只是一时昏迷。”


    谢闻闻言,想到先前黄笤曾说,溺水或呛水之人刚刚上岸看不出什么异常,但或许在几个时辰后便会陡然生变,藏着一丝愠怒道:“几个时辰了还这样,再去找大夫。”


    未听见身后的动静,谢闻转身扫视了一圈,屋子里立着的两个小丫鬟正面面相觑,那钟嬷嬷又拧着眉不说话,谢闻突然意识到,她们几人才被放出来,在此地人生地不熟,又去何处寻靠谱的大夫?


    双眸微阖,谢闻起身走到屋外寻德庆找大夫。


    “郎君,是否你的伤……”德庆低声道。


    谢闻白日里将观棠一路带回衙城,肩上伤口崩裂,又重新上药包扎,这些都由德庆操持。


    “不是,是请人来看看观……”谢闻忽觉他不能在德庆面前如此喊观棠了,德庆不像岑禄,他是府内之人,日后也要听命于观棠这个谢夫人,于是他转而道:“黄笤如今尚在府中?”


    “是。”


    谢闻敛目道:“先去寻大夫,若梧州城内的大夫不行,过一日我安排一队人马,你护送夫人回静江府。”


    德庆点了点头。


    再回到屋内,看着榻上的观棠,谢闻突然心绪万千。


    连日的鞍马劳顿与负伤似已耗费掉他大半心力,这趟未知前路的梧州之行,在郁江畔与观棠猝不及防的重逢,以及那一团乱麻的州府,更像是一道道偏离了轨道的车辙印子,与他最初的谋划背道而驰。


    轻叹一气,谢闻在床沿坐下,静静地望向观棠。


    女子紧闭着眼,长睫在眼下投出一片浅淡的阴影,随着屋内的烛火轻轻跳动,好像松针被山风吹得不停摇摆。她的呼吸很轻,唇色淡得几乎和苍白的肤色融为一体,唯有抿着的嘴唇还绷着一丝不肯松懈的力道。


    几缕乌发被薄汗濡湿,贴在她的额角和颈侧,谢闻的目光看向她脖子上的伤处,上过药后被纱布包裹得严严实实。


    听栾慧说,这伤口是被马鞭抽出来的。当时他们一路往江边赶去,路遇一伙穿着统一的马队,观棠想要借马,话还未出口便被那马上之人挥鞭赶走,若非赵令羽眼疾手快,毁了容貌不说,怕是真有性命之忧。


    现下看着观棠,他突然想起白日里栾慧的话。


    “夫人一定非常自责,若再快几步,赶上青红被送入江心之前便能救下她的性命。”栾慧恨恨道,“郎主能否在城中寻到这伙人?”


    他应下了栾慧此事,但到了州衙后忙着审讯徐继昌,此刻才想起来。


    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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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眼前女子似被困于梦境,口中嘤咛,眉心也拧作一团,谢闻见她面色愈差,忍不住伸手去她抚了抚她的眉头。


    这时,德庆来报栾慧一事,谢闻心头烦闷,一时想推了让明日再见,但他是最清楚观棠这几日在梧州城内发生了什么的人,有些话他也想和栾慧细聊一二。


    思索再三,谢闻起身对钟嬷嬷道:“大夫来以后,派人来同我说。”


    得了钟嬷嬷的应诺,他快步走出了屋子。


    谢闻不知,自己前脚刚走,后脚观棠便醒了过来。


    睡梦中的观棠感觉一只手拂过自己的额头,那宽大的衣袍在耳畔窸窣作响,有些恼人,然后她便从梦中脱离。


    人虽然醒了,但一时半刻却好像还陷在什么中间,身体又沉又重,无法睁开眼。这时,耳朵里隐约听见一个男子的声音,有些熟悉,她拿不定主意,却听房门一开一合,又无声响了。


    因为想听听此人在说什么,思绪像是被拉紧的线,观棠刹时睁开了眼,呼吸也急促了一两分。


    这时,正好钟嬷嬷上前来看她的情况,见观棠睁开了眼睛,惊呼道:“夫人,您醒了!”


    观棠感觉自己脖子发紧,想要开口却带来牵扯感的疼,但她还是哑着嗓子道:“钟嬷嬷,青红呢?”


    像是将先前的一切都忘得一干二净。


    然而,钟嬷嬷悲悯的眼神像翻涌着的海浪兜头拍到了她的身上,观棠猝然回想起白天在江畔发生的一切。


    当时她纵身跃入水中,带着一丝决绝,但很快被水流卷袭着,像是一枚飘零的落叶在江水里翻滚。


    观棠感觉自己双手在水中上下起伏,就在她以为自己会葬身江水时,突然找到了一个着力点,原来是那系住木筏的绳子还未被岸上诸人解开。


    攀着绳子,观棠得以从水中探出头喘息一口气,随后继续往前游。


    绳子被拉拽着往江心深处,愈绷愈紧,说明那头还连接着木筏。


    当时她脑海中诸多闪念,知道此时游回岸上,叫人拽着绳子将木筏拉回去才是最稳妥的办法,但她也知道,这一去一回青红再无获救的可能。


    于是心一横,顺着绳子往前处游,万幸那木筏囚笼只是没入江水,她再次换了口气,潜入水中,在一片混沌中终于摸到了那囚住青红的木牢笼。


    也许是承载了她的身体重量,那木筏在水势的带动下竟一点点与其上的牢笼分离,随后观棠在江水中抓住了青红的手。


    她以为,她握住的是唯一的一线生机。


    另一边,观棠所居院落的西厢房内,谢闻随意拣了张屋内圈椅坐下,将后背轻抵椅背,听着面前的栾慧不卑不亢道:“郎主可还记得我先前同你说夫人是如何受伤的?”


    “记得。”


    “我想问问郎主,若发现其人,该如何治罪?”


    “是何人?难道你寻见了?”谢闻沉声道。


    “我想先问问郎主要如何治罪。”


    谢闻将手搭在扶手上,手指状似无意地轻叩了两下,随后道:“她是我妻,对捍制使,而无人臣之礼者,当除以重罚。但若当时你们没有表明身份,此人为了维护自身出手伤人,我恐怕只能施以小戒,无法真正问罪。”


    栾慧听见他最后那句话,眸中愤怒得仿佛要冒出火花,随后他冷笑一声道:“看来大人您早就知道那人是谁了。”


    谢闻听了一头雾水,抬眸道:“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若非如此,大人怎会这么相护。”


    谢闻的身子微微前倾,离开了椅背道:“你将话说清楚。”


    “那个您带回官驿的亲从官,岑禄,就是今日打伤夫人之人。”栾慧怫然盯着谢闻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