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刚完全看不懂，但他能从这些专家的表情中，读出那份惊骇。他拿起一张最外围的，关于简易发射架的图纸，仅仅是那上面标注的力学结构和液压系统，就已经超出了他的认知范畴。


    钱处长的手也在抖。他颤巍巍地拿起那张陀螺仪的设计图，揉了揉眼睛，又看了一遍，再揉了揉，仿佛怀疑自己出现了幻觉。


    周怀安将所有人的表情尽收眼底，他冷冷地开口，声音不大，却带着一种俯瞰众生的漠然。


    “基础差？人才缺？我没指望你们能理解所有原理。”


    他指着桌上那摊开的，如同天书般的图纸，一字一顿地说道：


    “你们不需要理解宇宙是怎么运行的，你们只需要按照我给的图纸，用我给的工艺，把这个‘小世界’给我原封不动地造出来！你们，只需要成为最精密的执行者！”


    “给我钢材，我给你们配方，你们就去炼！给我机床，我给你们参数，你们就去车！每一个零件，每一个步骤，都写得清清楚楚！照着做！做不出来，就是你们的问题！”


    话音落下，整个会议室鸦雀无声。


    所有人都像是被施了定身法一样，呆呆地看着桌上的图纸，又看看眼前的周怀安，脑子里一片空白。


    会议室内的死寂，仿佛凝固的沥青，沉重而压抑。


    那一张张摊开的图纸，不再是希望的蓝图，而像是一叠叠滚烫的山芋，没人敢再多看一眼，仿佛那上面精密的线条会灼伤他们的眼睛和理智。


    终于，一位头发全白，在龙国机械领域德高望重的老专家——孙学谦，颤巍巍地站了起来。他一生都奉献给了龙国的机床和精密加工事业，此刻，他的声音里带着一种近乎绝望的沙哑。


    他没有指责周怀安，只是伸出枯瘦的手指，点在那张陀螺仪核心部件的图纸上，那上面一个不起眼的角落，标注着一个让他灵魂都在颤抖的公差要求：±0.001mm。


    “周……周总工……”孙老的嘴唇哆嗦着，他扶了扶鼻梁上的老花镜，仿佛想看得更清楚一些，又仿佛希望是自己眼花了，“这……这个精度……微米级……别说我们，就是把北极熊国最好的机床拉过来，也……也做不出来啊！”


    他抬起头，浑浊的眼中满是痛苦和无力：“我们全国所有工厂，最好的老师傅，用最好的车床，夜以继日地磨，能达到的极限是‘一丝’，也就是百分之一毫米！您这个要求，比我们的极限，还要再精细十倍！这不是造零件，这是……这是要让凡人去雕刻神迹啊！我们做不到，根本做不到！”


    孙老的话，像一盆冰水，浇在了刚刚被钱处长那一巴掌点燃的些许火苗上。


    绝望感，具体的、技术上的、无法逾越的鸿沟所带来的绝望感，瞬间笼罩了整个会议室。


    是啊，图纸再好，画得再天花乱坠，造不出来，就是废纸一张！


    所有人都看向周怀安，他们想从这个年轻人的脸上看到一丝动摇，一丝犹豫。


    然而，他们失望了。


    周怀安的脸上，依旧是那种近乎冷酷的平静。他似乎早就预料到了这个问题，甚至，这个问题在他看来，根本就不是问题。


    他的内心，一个属于二十一世纪项目经理的灵魂正在冷笑：“完美主义是项目推进的最大敌人。还在纠结实验室里的完美样品？老子要的是能上战场的‘测试版’！先用最烂的装备打出新手村，再去考虑刷神装的事！”


    “孙老，您说得对。”周怀安开口了，他的语气出乎意料地温和，但内容却比刚才的导弹计划更加惊世骇俗。


    “我们确实做不到所有零件都达到图纸上的完美精度。所以，我们不那么做。”


    他走到图纸前，拿起一支红蓝铅笔，在上面飞快地画了几个圈。


    “陀螺仪的转子、框架和轴承，这是核心中的核心，精度决定了导弹能飞多远，会不会飞到自己家。所以，”他看向钱处长，“我要求，立刻从全国最好的几个兵工厂，抽调你们最高精度的机床，不管是什么德国货还是北极熊援助的，集中起来，组成一个‘核心攻坚组’！再把全国手艺最好的车工、铣工、磨工老师傅，都给老子请来！不计成本，不计代价，三个月内，就给我死磕这几个核心部件！用一百个零件，筛选出一个合格的也行！”


    不等众人消化，他又用笔在图纸的其他部分画上大片的斜线。


    “至于这些，非核心的支撑结构、外壳、连接件，精度要求没那么高。怎么办？”他咧嘴一笑，露出一口白牙，笑容里带着一丝“野蛮”的匪气，“不用铣！直接铸造！铸出来，毛坯件！然后，让手艺好的钳工，拿着锉刀，对着图纸，给老子硬生生地手工打磨！我相信我们龙国老师傅的手艺，几十年练出来的手感，比那些破机床稳！”


    “轰！”会议室里所有人的脑子又炸了。


    手工打磨导弹零件？！这……这简直是疯了！这是对现代工业的侮辱！


    周怀安完全不理会他们的表情，继续说道：“燃料？我知道我们没有大规模合成高能燃料的设备。没关系！”他转向那位化学专家，“按我给的配方比例，先简化工艺，就在你们实验室里，用烧杯和试管，或者干脆搭个土法作坊，先给我合成出几公斤的样品来！我们先用这些样品，做小推力发动机的地面试车，验证配方的可行性！”


    “还有电子元件！”他指向赵刚，“我知道我们没有晶体管，更没有集成电路。但我们有电子管和继电器！让后方的电子厂，用我们现有的、最皮实、最可靠的电子管和继电器，给我组合出一个控制系统！我不在乎它体积有多大，哪怕最后做出来有口棺材那么大，我也不在乎它有多耗电！只要它能稳定地执行‘点火’、‘关机’这几个简单程序就行！先解决‘有无’问题，再谈‘好坏’问题！”


    他一口气说完，整个会议室鸦雀无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