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断情丝

作品:《掀飞天上的恋爱脑!

    江月笙并没有见客的心情,本想让霖晗去应付一下,几声清脆的呼唤将她从思绪潮水中拉出。


    “弦姝姐姐!”星岚带着梨落进了门,衣摆带起清风,额上涔涔汗水,喘息两声,才平复了话语。


    “阿娘让我们来看看你,可还好些?”


    被冤枉杀人可是大事,两个丫头凑到她身边,摸出一包桂花糕塞给她。


    “吃些甜的,心情就好了。”


    昨日喝酒上头的厉害,江月笙没什么胃口,对着两双直勾勾水灵灵的眼睛,还是揭开纸包,尝了一块。


    “林夫人还好吗?”她不禁发问。


    苍鳞死得仓促,昔日战友久别重逢,却没想到是永别。


    作为中间人的江月笙都愁的大醉,何况是有着生死之交的刑曜。


    梨落恹恹摇头:“阿娘哭了很久,还求阿爹要什么东西。”


    星岚补充道:“是阿娘放心不下以前的战友,觉得魔尊是要寻仇来,找阿爹问那些人的下落。”


    “对,可是阿爹说他不知道。”梨落拍手道:“所以阿娘更不开心了。”


    江月笙咬唇,想到昨晚自己琢磨许久却被墨无泽早已看透的猜测,忍不住问起星岚:“你的伤……”


    星岚拍拍肩膀上的伤处,笑:“好了,都好透了,疤都不留呢!”


    “云泽神君的香囊也该还回去了。”星岚伸手拆向腰间,却被制止。


    “多戴两日,我说摘才能摘。”


    星岚知道弦姝姐姐从不害她,上次练剑,这次学射艺,都是她在帮自己,心底早已生出了依赖,也不管墨云泽会不会生气,只乖乖听话照做。


    墨云泽自然不会生气,只是会趁机讨要些报酬。


    十二天方各派人手自天宫日夜巡逻搜索,火把照彻,月夜亮如白昼,战靴踏破石板,此起彼伏,震耳欲聋。


    江月笙整夜整夜的睡不好,张牙舞爪的枯枝划着窗框,发出刺耳的声音。


    霖晗白日里剪断枯枝,这声音又好似印在她心里,吱吱喳喳,尖利的要将胸膛刺破。


    或许扎在心口的不是枯枝,而是那日染血的匕首。


    她的梦魇终于由十几年不变的江寒换做苍鳞局促谦谨的那张脸,还有蓝若憔悴的面容。


    服了退魇丹,不仅没好受些,反而彻底睡不着了。


    她缩在柔软被褥里,眼前闪过一瞬瞬影子。


    白日里,墨云泽看着她眼下的乌青,将剩下半块桂花糕填进嘴里,在她眼前打了个响指。


    “我要求太过分了?”


    江月笙木然回神望他:“你要……”


    “借狗。”


    “不行!”她答得干脆,上次借狗惹出的祸端她可一直记在心里,说什么都不松口。


    本想借着她正迷糊时坑她一把,见忽悠不成,也便没了兴致,墨云泽低头,安静吃糕喝茶,视线时不时落向满院子乱跑的云团一般的小白狗。


    “香囊只说好了借到秋日狩,你要多借几日,不能什么都不给吧?”


    还没感慨一声,刑宿天的仙官前来将他唤走,将本该休沐的墨云泽薅起来加班。


    江月笙幸灾乐祸地将人赶走。


    少年神君三步两回头,一回头和守在茉疏宫门口的墨无泽打了个照面。


    玄衣肃穆的清冷神君淡淡挑眉:“不舍?”


    话中仿佛带着刺,短短两个字将墨云泽扎得像刺猬,知道兄长这是嘲讽他过于安逸,摇头:“那桂花糕也没有多好吃,不如捉魔尊自在。”


    墨无泽轻哼一声,乌发自肩头滑落,步伐从容,抬手将七弦院修好的白扇丢还给他。


    “不好吃,就别往别人院里乱跑。”


    墨云泽收好白扇,不知兄长言语中为何透着警告的意味,快步跟上。


    霖晗透过门缝见一行人走远,回头见江月笙拿着一本自今早便未翻开的书册往屋内走。


    桌上由无泽神君谴人送来的桂花糕一口未动。


    明明这是明秋桂渍的花蜜所做,味道比一般桂花糕更要清甜,最最重要的是,秋日狩上公主只是随口提了一句,神君便照着她的喜好送了过来。


    可见她似乎并没有多么喜欢的样子。


    霖晗不解,神君平日里孤傲疏离,从来没有这么对谁上心过,怎么自家公主却避之不及。


    若是她曾经侍奉的祺宁公主得到墨无泽送的桂花糕,恐怕都要直呼兄长被夺舍了。


    江月笙看自家仙侍直勾勾盯着那盘桂花糕,大方开口:“想吃就拿走吧,闻着挺好吃的。”


    说罢,将自己关在屋里。


    霖晗受宠若惊,公主不惯拘礼,平日里饭食糕点都有她一份,却不想就连神君送来的糕点都能随手送她。


    看样子确实不把神君当回事儿啊。


    “一日夫妻百日恩,你就因一个小小天兵就反目成仇了?”


    缥缈的魂灵从书页里飘出,宛如一张薄薄的剪纸皮影,裴炀毫不客气地坐在椅子上翘起二郎腿。


    江月笙揉搓着手中的玉珠,九重天上初见魔尊时便心有不安,果然他清楚她的身份。


    “就?”她捏紧珠串,指节泛白,“他会死,是你动的手。”


    “那又如何,这群神仙都挺开心。”裴炀满意地瞧着她愈发阴沉的神色,笑:“我死了,你也会如此。”


    江月笙撇过脑袋不看他,若不是还想利用他,真想把珠子全砸他身上。


    在那些地位不凡的神仙眼里,苍鳞只是一个可以被利用的小兵,只有江月笙清楚,他如那弱水中万千生灵,只是想好好活着而已。


    “你将我的身份告诉墨无泽了?”


    裴炀嗤笑一声:“我干嘛做那种令他高兴的事?我还等着看他日日吃寻梦丹等人入梦的笑话呢!”


    她回忆着那晚他将她横抱起送进客房的那抹柔色。


    依他如今对“江月笙”这个人的态度,是绝不会做这般亲昵之事,不排除他对弦姝有异样之情。


    江月笙险些扯断珠串。


    绝不能让他成为弦姝退婚路上的绊脚石。


    天庭抓魔尊抓得热闹,七弦院也前所未有的热闹。


    也不知是什么好日子,正午日头正晒,像是秋日里最后一次回暖,几尊仙气飘飘的帝君和上神齐聚一堂。


    仙气缭绕,云雾袅袅,一**神仙像蒸腾的热茶,一滾又一滚,踏入七弦院,又满面遗憾地走了出来。


    墨云泽站在兄长身后,目睹仙台之上的神器破月被一次次尝试拿起,却佁然不动,犹如高傲的神鸟,不因任何不称心之神而抖落半根羽毛。


    魔尊集万怨于一身,不死不消,唯有神器破明能削其怨念,真正意义上杀死魔尊。


    然此神器唯有无情断念,且最赤忱之人才可拿起,自战神刑曜解甲归田后,破月尘封许久,也再无人将其拿起,归还其真名。


    有名有姓的神仙都试了个遍,众神惋惜。


    若说神界最无情断念之人,只有高冷果决的无泽神君,又是刑宿天之主,秉持公正,自然也称得上赤忱。


    一道道目光落在墨无泽身上,而他只是抬步,为身后的墨云泽让路。


    少年神君顶着纷杂的视线硬着头皮上前,学着前边几个大能的样子对着神器注力。


    没有反应。


    神器依旧安稳立在仙台之上,散发出银白色的光芒。


    空气中传来嘘声。


    仿佛只要墨云泽真拿起了神器,那才叫真正的如临大敌。


    等了许久,终于轮到了墨无泽,黑衣神君从容踏上层层台阶,自仙台前站定。


    众神屏息凝神,生怕错过神器被唤醒的刹那。


    只见墨无泽抬手,注入仙气,一举一动敷衍至极,不等神器起什么反应,转头离开。


    众神目光聚集在一动不动的神器上,墨无泽已经要踏出殿门。


    “诶诶诶,神君。”见神器没反应,有仙官拦住墨无泽,请求道:“您……再试试。”


    墨无泽抬起眼睫,眸色漆黑如夜,绷紧的眉头微微一挑:“没这个道理。”


    “您不一样。”仙官僵笑,欲哭无泪,天君特意吩咐过的,他也不敢不从。


    墨无泽是个聪明人,似乎察觉到有一股盘踞在暗处的视线在他身上萦绕,转身回去极为虔诚认真地和神器共鸣一番。


    众神才真正相信满载期望的墨无泽确实拿不起神器。


    远在天宫内的天君撤去传来画面的水镜,摇头。


    江月笙趴在七弦院外的树杈上,所幸玉珠里的障眼法连帝君以上的神仙能瞒过,助她神不知鬼不觉的观了全程。


    裴炀藏在她旁边的树冠上,拨开树叶,边看戏边递给她一枚青果。


    江月笙推了回去,魔尊笑笑,魂体愈发透明,“你知道它有毒?”


    她不说话,白了他一眼,裴炀不觉得冒犯,反而笑眯眯要找她借火。


    一簇神火烧得正旺,明灭晃动,宛如潮水。


    仙侍点燃殿内檀香,合上炉盖,低着头退了下去。


    偌大的云霄殿内,玉白游龙花雕攀附剔透白柱,隔着层层纱帐缠绕香雾袅袅,宛若流云。


    棋盘边摆着一盏菡萏琉璃灯,叠叠花瓣拥簇其中燃烬的香蜡,几滴蜡泪顺着花瓣凝滞其上,宛若盈盈流泪的端方女郎。


    天君抬手落下一枚黑子,见棋盘上寥寥无几的白子气数将尽,长指扣扣桌面:“不必让吾。”


    墨无泽捏着一枚棋子两指间把玩,沉思颇久,拱手认输。


    天君抬手撤下残局,连同那盏枯竭的琉璃灯。


    换子真相水落石出那日,天后便像被魇住了一样,终日将自己困在房里。


    惋惜眼前这个教养了千百年,终于功成名就、名扬四海的养子,又心疼亲子做了被忽视许久的蒙尘珠玉。


    千百年的心血全部付之东流,奈何墨无泽实在优秀,无论是天君还是天后丹凝,都恨不起来这个孩子。


    唯一能恨的,只有冷宫里那疯魔的罪魁祸首。


    可偏偏这样毫无污点的神界典范,竟被凡人糟蹋了。


    天君望着窗外一树秋色,问:“你可曾怨吾抽了你的情丝?”


    “不曾。”他没有半分犹疑,“红尘往事,皆是负累。”


    答案标准得挑不出破绽。


    红尘姻缘,皆由情字而起,神仙动情,生出情丝。


    凡人到底是凡人,哪怕救命之恩,夫妻相处整整五年,也只令他生出半根情丝,丝毫不足以左右他的道心。


    抽情丝时,他也如往常那般冷静自恃,仿佛被操纵的提线木偶终于摆脱了碍事的丝线。


    知道他绝不是有什么余情未了,天君更难猜出他到底为何拿不起神器。


    “那就是有执念了?”


    墨无泽垂眸不语。


    天君了然:“是飞天镜。”


    清风带起一阵树叶萧瑟,见喜怒不形于色的墨无泽微微滞眸,一副被猜透心思的模样,天君不禁发笑。


    他这个孩子看着一副云淡风轻的样子,有时候格外较真。


    “正好,秋神帝君意外得了飞天镜的线索,吾将此事交予你,免得神器流落,也了你这番心结。”


    墨无泽应下:“何处?”


    “人间,昆仑。”


    昆仑仙山算是人间唯一与神界有所瓜葛的仙门,究其原因还是青华大帝借神乌弓换其镇宗之宝玉心竹之事。


    神乌弓虽是神器,却只能用凶兽混沌右翅第二翼的骨骼制成箭矢,方可发挥其神力。


    凶兽混沌自魔渊之战被斩杀,神乌弓也不过成了漂亮的摆设,卖给人族送青帝一个人情何尝不是件美事。


    可飞天镜不一样,除了魔族,任何种族都可以驱使,绝不能放其被人族滥用。


    “那倘若,昆仑不愿归还呢?”


    天君起身,留下一个淡漠的背影,嗓音沉重有力。


    “还用吾教你吗?”


    枯叶沙沙作响,暮色织纱将天幕笼罩,寥寥几枚星子孤零零挂在天上,不比冥界那般霞光异彩,也不比人间星河绚烂。


    月色亮得逼人,渐渐盈满。


    江月笙时常觉得天界的夜色太孤凉,褪去白日里的热闹恭维,敛起獠牙的野兽在暗处滋长,时不时露出锋利的爪牙。


    她一时间有些欣赏不出这样的月色何等的赏心悦目,只将心思落在茶点上。


    坐她对面的刑曜勾着唇,眼眶还有些泛红,瞧着细碎的星斗,半撑着下巴,不知道在想什么。


    她来青华府上拜访,本想是说些劝解的话,如今却难以开口。


    良久的沉默后,刑曜收回视线,先行打破沉默:“别那么拘谨,我知道你的心思。”


    “谢谢你,弦姝。”她弯弯眸子,这句话早该宣之于口。


    无论是救了星岚还是帮她缓和母女关系,冥公主一直都不厌其烦地帮她,包括这次苍鳞一事。


    哪怕结果不尽人意。


    不怪她,怪她自己,以为远离了战场便能做个甩手掌柜,对昔日战友的声音不闻不问。


    “我这辈子打过不少仗……”她低喃着,像是在自言自语,“可是神死得仓促又干净,人族尚有灵魂轮回生机,可被送去战斗,被誉为英雄的他们,只有一块冷冰冰的牌位。”


    “魔渊之战是我打得最吃力的一战。”


    天边有星斗陨落,刑曜抹了把脸上凉凉的液体,喉咙里仿佛被塞进一团棉絮,哑声道:“赤帝啊,他拖了有多久,每天都有战士死去。”


    赤帝于她有提携之恩,她也不想那么怨他,可实实在在死去的战友让她不得不恨。


    “只有青华,只有他排除万难将神器送来前线,只有他告诉我,战争该结束了。”


    他答应她会妥善安置归来的战士,也只有他站出来将赤帝的罪名公之于众,为阵亡的将士伸冤。


    他像沙漠旅人濒死前到达的绿洲,像逆流中坚韧的藤蔓,令她紧攥不放。


    从此,疲惫麻木的自己终于找到了一颗值得追寻的启明星。


    江月笙静静聆听,涩着嗓子开口:“可是,七遐星君的案子是由青华大帝结案的。”


    也是他要将她的战友全部流放。


    “谁还没有犯错的时候?”刑曜自然而然的偏袒道:“如今不是也重查了吗,交给无泽,我也放心。”


    “那假如,当初调换神器的另有其人呢?”


    刑曜笑了,望着她那双纯粹的杏眼,像是对待无知的孩子:“还能有谁?”


    见冥公主不回答,她又叹道:“不管是谁,我都要让他付出代价。”


    江月笙离开时心事重重,撞上抱着一坛新鲜石榴汁的星岚,鲜红的汁水撒了一身,星岚及时侧着身子,只有手臂上的衣摆被浸湿染色。


    她一时急得忘记使用仙法,掏出帕子给她擦拭,星岚利落摆摆手:“别管我,师兄来接你了,别让他等久了。”


    小姑娘笑眯眯将她往外推,像极了急着撮合人的媒人,将她推出门外毫不客气地关上了门。


    神君今日着了月白色衣袍,点缀仙纱薄如蝉翼,中和了黑眸间的冷意,望向她的神情也是清如泉水,随后优雅地向她伸出了手。


    江月笙丝毫没有要将手搭上去的意思,挪开视线。


    他又勾勾手指,说:“魔尊,交出来。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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