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说程石榴，她沐浴更衣后以本真的身份和同学们见面，捧一杯清茶，听黑水寨的婚亲唢呐响彻山谷，也听到观察哨"盛情邀约"同学们去江慕镇歇脚的消息。


    同学们纷纷摇头，一箱土壤样本，加一只巨型瞬影魂兽，不过是包裹着糖衣的逐客令。


    孙芳菲一脸灰色只想赶快离开这个密林，一直盯着窗外的马车，只待准备好了，就想上车。


    云鹏也认为离开刀光剑影更好，谁知道黑水寨门口飘扬的婚幡后会不会又有一场明争暗斗。


    "不留我们吃婚席，哼，怕我们看到红盖头下压寨夫人的真容吗？听声音像是个泼辣的主儿，真想见识一下是小辣椒还是一朵大丽花。"


    曲长风一边屏退刚为他包扎伤口的老严，一边转头又问同学们："男的戴面罩，女的也戴。遮遮掩掩啥啊！这年头百废待兴，真不愿出风头，就不会被招安。"


    云鹏和方圆也附和，招安成都司，明摆着奔着挣军功去的。


    一般选这条路的，起点都属于天崩开局，才会执意用实力封住悠悠众口。


    这样的男子深谋远虑、心中自有一把衡量世事的标尺，往往会选择什么样的伴侣呢？


    云鹏又说："几个近卫也戴。倒是寨中弟兄一个个挺人五人六的，个个膀大腰圆，站如青松，坐似铁塔，举手投足间都透着股行伍气息，一看就是常年操练的主儿。"


    方圆附和道："我可听说了，这黑水寨里常年就没女的，怎么石头缝里蹦出来个女娇娘，你们想知道吗？"


    众人都瞪圆了眼睛，尤其是程石榴神色不安地望了一眼坐在角落喝茶的"苏晓"--明明是易容的曲长水。


    方圆在良渚一战时有幸得过宋御史的夸奖和专门表扬他的奏折。


    这次这般巧合相遇，从宋御史那儿也得知了黑水寨日后命运，对黑水寨自然少了几分敌意和恐惧。


    同时黑水寨也不再禁锢他们的自由，于是他借着整理土壤标本要清洗带来的器皿为由，后院后厨、水井和库房都被他逛了个遍。


    可黑水寨大当家没女人这事，倒不是黑水寨弟兄泄露出来的，而是来自青云寨的人。


    青云寨大当家飒爽英姿，当时大家在操练场上转移瞬影魂兽的时候，差点被魂兽攻击，是她和程艺芯联手潇洒制服，引得一阵掌声。


    参加婚礼的姜雯进黑水寨只带了三四个女随从，虽做男装打扮，但哪里逃得过方圆的火眼金睛。


    于是就有了值得玩味的消息与同学们分享。方圆偷感很重道："青云寨里人都知道，大当家这些年始终在等一个人。这次刚来就拂袖而去，你们说是不是她等的人，就是与她旗鼓相当的黑水寨寨主郭萧呢？"


    程石榴差点呛茶水，"苏晓"更显狼狈，不仅把拐杖碰落在地，弯腰去捡的时候，还磕到了额头。


    方圆继续道："听宋御史介绍，其实这个青云寨和黑水寨一样，都是灾年后半程才来的，一看就不是存心想落草为寇，也从未以劫掠为生--"


    云鹏此时插嘴："正经土匪谁干开荒种植这种事儿啊！"


    方圆："对!听说郭萧甚至让他们用马匹驼运种植的棉花到江慕镇集市贩卖。江慕镇上有一些因灾年流难至此的女子，好几位胆大的都与寨中男子投了姻缘。一来二去的、日久生情。"


    曲长风龇牙一笑："哪止寨中，我看这几家范大人的、姜大当家的，和郭萧都快要把江慕镇三分了吧。"


    方圆使劲点头："都结为夫妻了，肯定正常往来啊，每逢旬休还能团聚。"


    石榴闻言心头一震，看了眼"苏晓"，缓缓道："所以范大人这般拖家带口的架势，哪里会甘愿抽身。分明每个山头都想扎根于此。黑水寨和青云寨交界的地方是一片梯田，是目前瘴气最淡，生态恢复最好的一片区域。难怪范大人他们步步紧逼。幸好宋御史的批文来得及时，否则观察哨怕不是把整个遗落影域都圈成自家的钱袋子。"


    "苏晓"默默纠错："一区，二区。临近三区是倒转湿地，现在还是最危险的地方。"


    云鹏插话："老苏你说对了。对，这倒真要谢谢黑水寨，连倒转湿地的土样都替我们采集封装好了，省了我们不少工夫。"


    方圆："石榴你看你义愤填膺的，把话题岔到哪儿去了。那压寨夫人虽然也戴着玄铁面罩，却掩不住妖娆身姿。你们都听到吧，她骂我们的时候，眸光凝神，活像窜起的鬼火，说话时尾音总带着慵懒，偏吐字又极清透。"


    曲长风定睛看了看这间屋里的两个女性，轻浮地道："身高和孙，比芳菲矮；和程同学，比石榴你高大半个头，声音倒和你有点像。"


    还没等石榴反驳，孙芳菲先骂开了："他们笑着布置喜堂，你们也跟着笑！方圆你还想去闹婚房是吗！都疯了吧！他们晚上喝合卺酒前，会先倒一杯，祭奠余味他们嘛？"


    孙芳菲情绪激动，竟然扑到程石榴怀中哭了起来，程艺芯此时进来，孙芳菲还哭着指向云鹏他们。


    芳菲骂道："你们真的没心没肺！曲疯子你再乱瞟，看我抠不下你的眼珠子！"


    程石榴一边抚摸着孙芳菲的头发，一边不慌不忙打圆场："我倒希望是我。这样就能摆脱烦人的婚约。郭萧敢和范大人作对，还能得到宋御史青睐，让朝廷重用，确实有本事。他能带兄弟们在啃下这块地方生存，大家自然会讨论他--说他胆识过人，说他前途无量，说他在危急时刻还选择完婚，敢兑现对女人的承诺。若这压寨夫人真是我，绝对饶不得你们这些乱嚼舌根的，一个都跑不了，一人一坛酒，灌死你们。"


    曲长水暗自庆幸，赶来得及时，得以看清这些人的虚伪面目。


    待他真的摇身一变成为黑水寨寨主后，面对这群两面三刀之徒，不知要耗费多少心思周旋。如今既已识破，倒省了日后许多麻烦。


    此刻他正独自一人，以苏晓的面容和伤情坐在马车中，被客气地接去江慕镇旅馆歇下落脚。


    这次书院考察之旅算是以伤亡惨重而落幕，不知程艺芯会如何向书院交代。她此时此刻正在以书院代表的身份，留在黑水寨，参加郭萧的婚礼。


    而她并不知道，顶替结婚仪式的人另有其人。


    面罩的用处不就在于掩盖真实意图，便于暗中行事么！


    这次的风波中唯一他没算到的就是少河龙竟然有这层身份。


    未来甚是棘手，光眼下仪式结束后，程艺芯和范大人一定会有新的动作。


    这不，程艺芯以要打捞同学们遗体为借口，先压住同学们在江慕镇等待，并不急于启程。


    曲长水猜测她更想要将少河龙神不知鬼不觉地偷运出遗落影域。


    只不过今晚她和范大人都不敢轻举妄动，一则宋御史和刘县令都在寨中，黑水寨全寨警戒。


    二则，目前云鹏他们知道的少河龙乃钦犯身份，让同学们帮助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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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齐心协力偷一个钦犯出来，简直痴心妄想。


    曲长水闭上眼睛回想程艺芯和少河龙见面时的场景。是的，七鹰是只灵猫，双眼有隔空取景，传递情境的妙处--那时他待在书房都能将他二人会面的一举一动尽收眼底。


    范大人果然将所知往事和盘托出，程艺芯与他的同盟就此结成。


    随后少河龙便惊闻他竟然还有一对同母异父的孪生兄弟尚在人世。


    程艺芯试探道："那两位王爷，想必也正在某处韬光养晦。"


    少河龙轻蔑道："昔日叫野种，如今倒将未婚生子说得如此风雅。找到他们，除之而后快，毕竟皇嗣正统，帝王血脉，断不可杂染。"


    曲长水怒不可歇地捏碎了手中的茶杯，碎片四溅。


    想到娘亲的血脉竟被养育成这般自私狠毒的模样，他心中怒火更盛。更令他震怒的是，自己尚未起杀心，对方却已毫不掩饰地展露杀意。


    再说石榴那边，自打孙芳菲听闻同窗坠崖的噩耗后，整个人都变了。


    往日骄纵的样子如今脆弱，常含泪水，待人接物来了个一百八十度的转变，带着小心翼翼得善意。


    原本与石榴同乘一辆马车的她，突然执意要让石榴照顾苏晓去。


    "石榴，麻烦你去看看苏晓的伤势，腿伤耽误不得，苏公子其实隐忍得很，大伤都不爱提。马上出了这遗落影域，最多一柱香就能到江慕镇，赶紧去请镇上最好的大夫配药。"


    石榴便踏上了"苏晓"的马车，一上车目光便锁定了他手上那道狰狞的伤口。


    她眉头紧蹙，眼中闪过一丝心疼，动作却利落地翻找马车上的药箱。


    "我没事。"


    "别动。你当然没事，现在是苏晓有事。"


    她小心翼翼地为他清理伤口内的碎瓷屑，她睫毛微微颤动，声音里明显带着压抑的怒意："你现在顶着三重身份，每时每刻都要费心周旋，不露破绽。尤其是身体特征，藏还来不及，难道要飞书传信，让苏晓也立刻割破这只手吗？不然怎么圆。"


    曲长水看着程石榴穿回了她自己那身衣服，青衫清雅的模样，眉宇含怒，活脱脱一副惹人心疼的小娘子；再想起她说着愿意嫁给郭萧的话，他心下雪亮。


    那番话，他知道是说给同窗们听的，让他们明辨是非，保持清醒；也知道是说给程艺芯听的，表明她对少河龙再无半点旧情，早已恩断义绝。


    那厢，幸好孙芳菲转了性子，温柔对受伤的"苏晓"，转头横眉冷对曲长风云鹏方圆那三组，她称之那三个没不心没肺的东西还要去逛夜市呢，现在太阳都没落尽。


    这厢，曲长水望着眼前这个姑娘，她周身都散发着令人心安的气息。


    马队已到江慕镇，他看着她沉稳地叮嘱孙芳菲，"到了客栈记得关好门窗"，又转头对他表弟交代，"务必看牢那些虫兽"，举手投足间尽是从容。


    他怀念的没错。他心口涌上难以言说的自豪！这些年，他从未忘却，记忆里那个倔强又善良的女孩，如今出落得这般令人倾心--眉目如画坚毅，温柔细致又果敢。


    只是这份美好，当真能属于他吗？


    他咬了咬后槽牙，也没压住心口的悸动："石榴，若郭家郎君三书六礼来聘--"


    石榴分明被他惊着了似的，却又仰头看着他，似乎在等他说下去。


    他固执地补完后半句："你……可愿点这个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