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 闻笛

作品:《大师姐只求飞升

    择院仪式过去,扶萤总算能真正开始她的修行之路。


    这条路她从前世走到今生,直到择院结束,她被重新分配到了新的独间院落,每日醒来便能看见窗外婆娑松影,才终于有了些许实感。


    此院名“泠弦斋”。泠泠七弦上,静听松风寒。扶萤心知这是晏参商在警醒她,需静心存想,不可骄狂。


    再过一段时日便是学院正式开课的日子,她一边继续尝试突破至金丹境,一边凭借晏参商私下里教给她的御剑术不时往返,从藏经阁借书来看,如此白日看书,夜里修炼,过了数日,扶萤察觉自己似乎有些着急了。


    筑基至金丹,乃是大境界的跨越,定然不会是她继续勤修下去便能有多大作用的,须得等待机缘。想通此处,扶萤索性便决定休息一段时日,不去管此事了。


    但不管此事,却有另一事一直萦绕心头。


    旁人看她能赢,或说是她不过侥幸,或说是洛呈没了心气。但唯有作为当事人的扶萤自己知道,她虽是修为提升,又重塑了法剑,但若洛呈真如先前那般招招奇诡,她未必能招架住。


    她能赢,最大的原因仍在于,洛呈的剑路乱了。


    这种微妙的混乱只有与之对战的人才能感受深刻,从前她也在许多人身上曾见过,但这种情况仅会出现在对手慌乱力竭时。


    洛呈明显离力竭还差很远——他甚至都没有真正动用灵力,但他的剑招气势就是飞速萎顿下来,像是被什么东西汲走了生命力。


    那种每招每式都仿佛出自不同兵器,又富于变化,透露些许邪异气息的剑术,扶萤从前即便阅读过成百上千的典籍,也只在一处地方看到过类似记载。


    传说凡世前朝有一帝王信奉“大欢喜佛”,此佛生着十二条手臂,分别持刀、枪、剑、刺等十二兵器。在欢喜教教义中,大欢喜佛手眼通天,武力超群,会为信众赐下无数金银财宝与宝屋美人。帝王闻之大喜,将欢喜教立为国教,又与妖僧共创了一个“十二天魔舞”,根据此佛的十二种武器使用形态建造舞姿。


    这舞本是令宫女跳来取乐的,但在不断演变中便为了剑舞,又随着王朝将倾,融入了些许巫教仪式,被用在战前的祈福祭祀中。以这样的舞来祈福,本是痴人说梦,但也不知是当真有邪神相助还是如何,跳过此舞后,战事总是顺遂无比。皇帝便愈发依赖众欢喜教妖僧的指点,甚至在祈福典礼中加入人祭仪式,只求能再延续几百年统治。


    但王朝气数已尽,即便能赢几场战役,终究无法扭转局势。起义军攻破了皇城,将所有宫殿庙宇付之一炬,这剑舞的谱子也便随之湮没在历史尘埃中,许多年未再出现。


    不过凡世一邪功,王朝已灭,此功法本该永封尘世。可忽然有一天,大欢喜佛的名字却再次在修真界暗中流传起来。


    不知是谁最先提起这个名字,也不知是从何处传开,总之,等到修士们发现时,信众已经于暗中纠集成相当庞大的势力,世家几次联手围剿,竟都无法将其连根铲除,只能放之任之,令其藏在暗处。


    与此同时,名唤“十二天魔舞”的剑法也重现于世,因本身脱生于邪佛信仰,又承载了王朝覆灭的孽力,因此此剑法被划分到阴诡邪术那一类,连她从前看的那本记载着天下武学的奇书也只是对此一笔带过,只说此剑法虽能在短期内取得相当可观的成效,但对个人气运有损,不可修习。


    洛呈虽然伪善,冷酷……扶萤能数落出他许多缺点,却也不愿相信他会修炼邪功。


    她想弄清楚那剑术的来源,如此,方能消除心中不安。


    扶萤于是成日往藏经阁跑,只是因着她那日好似凶神临世的做派,路上见到她的人大多神色躲闪,老远就避开,除却在阁中避无可避之时,其余时间竟像是在她身边自成一片空白地带。


    对此,红豆的评价是:“小姐太过厉害,将其他人衬得抬不起头来,自然不愿意在你的光辉下残喘度日。”


    二人如今虽然仍是主仆关系,但已得大掌院首肯一同在人道院修行,扶萤拿她当自己师妹,按照自己前世的知识开始教她基本的吐纳之法,眼看小侍女一天天进步,也一天天开朗,半点没有初到别庄时那般天天劝她嫁个好人家的模样,竟隐有“吾家有女初长成”之感。


    而与此同时,山中却不大太平。


    先是不时有弟子被发觉夜里在山中游荡,人们将之拦下后,发现其中了离魂术,不得不满山为其找魂。而后情况变本加厉,不仅是弟子,连一些教习的夫子也时常着道,被一些设在山道上的陷阱捉弄得满身狼狈。


    这日,当扶萤从藏经阁出来时已经是傍晚时分,她将以她此时身份能翻阅的书籍玉简都看了个遍,依旧没能发现与十二天魔舞有关的记载,不由将目光落在更高的楼层上。


    藏经阁分六层,最上两层乃是少许资深弟子已经夫子掌院们才能进入的地界,所储藏的也是高阶的功法典籍与绝密案卷,以她目前资历自然不够涉足。


    正当她驻足仰头的时候,背后响起熟悉的声音。


    “怎么,下面没有你想要找的书吗?”扶萤回头一看,来者是晏参商,她背后还跟了两人,一个是红衣的魁梧青年,另一个则是青衣的瘦弱公子。


    扶萤目光在二人脸上一过,见晏参商没有为他们互相介绍的意思,便主动朝他们微微一点头。


    红衣人傻笑着,青衣人回她一个点头。


    “这是我的腰牌,可入最上两层楼阁。”晏参商看着扶萤,手一伸,掌心出现一个木牌子,“不过……”


    她“不过”后面的话还未来得及出口,便听阁外再次闹起来。


    这热闹样子扶萤这几天已经很熟悉——想必是又有魔修前来捣乱,左右闹不过一会儿便消停了。


    可这次,吵闹没能平息,反而愈演愈烈,脚步声与法器的长啸嗡鸣声交织在一起,将藏经阁中许多弟子的注意力都吸引过去。


    “又是那贼人!”枯荣真人尖利声音传来,颇有些气急败坏,“所有弟子,皆去捉拿此魔!”


    他声音响彻云霄,话音一落,许多弟子便开始往阁外跑,知道是出大事了。


    “请问晏夫子,枯荣真人为何如此生气?”扶萤几人也往外走去。可就她的看法,魔修与仙门向来不对付,来仙门的地盘作乱自然再正常不过,何况此魔分明未曾害人,不过是搞些恶作剧罢了,也无伤大雅。


    晏参商便笑道:“约莫是从你们来之前的半月开始,山中便时时有魔修前来作乱,那魔头法力高强,护山大阵对他形同虚设,可那贼子也不杀不抢,只专挑弟子吓唬……”说话间几人出了门,只见头顶夜空中正漂浮着无数纸鸢,纸鸢如活物般,正追着弟子们四处跑,不时还幻化出妖魔形态,天际可说群魔乱舞。


    “又时而如今天这般,放满山的逐魂鸢惊扰众人。”晏参商慢慢把话说完了,拢着袖子,看着空中这难得一见的景象。


    扶萤挑了挑眉:“逐魂鸢?”


    “乃是一种专用于恶作剧的纸鸢,会变幻形态吓人,将人吓得魂魄离体后方罢休。”青衣人好心为她解惑,“虽是无多大害处,但数量一多,便很烦人。”


    像是为了印证他的话,枯荣真人的怒吼再次从云上传来。


    “魔修大多心思诡谲难测,或许枯荣真人是担心其乃放松我等警惕的试探,前几次无伤大雅,之后再动真格。”晏参商道。


    扶萤了然,心说这担忧也不无道理。说话间一行人走到崖边,只见西南方位的火光滔天,正有无数弟子往那处赶去。


    “那是枯荣真人的九重宝塔。这一烧起来,不知有多少宝贝要遭殃了,真是可惜啊。”晏参商目光落在那片橙红天色上,见扶萤看来,又对她眨眨眼。


    扶萤忍不住笑起来,只觉近来心中莫名堵塞的郁气稍解。


    笑过后,却见晏参商仍是盯着她:“你生得好看,也该多笑笑才是,平日里总是板着脸,许多弟子都不敢来找你说话呢。”


    嗯?扶萤留了个心眼。晏参商不是会信口胡言之人,她会这么说,想必确实有人曾向她说起此事。


    “不好了!不好了!”有弟子御剑落在几人身前,朝晏参商一作揖后,气喘吁吁道,“宝塔的火势止不住,枯荣真人大发雷霆,要所有弟子都去搜寻此魔下落呢!”


    “我知晓了。”晏参商应下,待那弟子走远后,才对扶萤三人一点头,“既如此,你们便也去山中四处转转,若有其踪迹,即刻来报。”


    那二人应声后看向扶萤,似是想等她一同行动。可扶萤不习惯与人同行,于是朝几人点头后,便独自离开了。


    身后,红衣青年欲言又止,长吐一口气。


    **


    扶萤独自漫步在山中。


    对于找魔头,她并没有很大意愿。但能借此在山中四处逛逛,倒也不坏。


    远处天际闪烁的火光与不时有弟子被逐魂鸢追赶发出的尖叫是最美妙的散步佐料,扶萤慢慢走在山路间,嗅着草木清气,几乎想要哼一首曲子。


    她这时便有些想自己的笛子了。


    扶萤前世曾有一支自己削的竹笛,独自在山中练功觉得憋闷的时候,便会摸出竹笛吹奏一曲,算是一个鲜有人知的小爱好。


    要是这时有笛子在身边,她真想吹奏一曲。


    几乎是这样想完的瞬间,一道悠远笛声便于山间响起了,像是为了满足她的诉求而特意为她演奏的一般。


    扶萤先是下意识停住脚步,觉得自己幻听了。


    可笛声不歇,低处幽咽断续,高处清远悠扬,吹笛人虽然不算十分工于技巧,但富于感情,令听者为之神往。


    她不由听了片刻,察觉出这似乎是某个民间小调,而且当中似乎还有曲调错误。


    冥冥中像是有某种吸引,扶萤不由顺着声音寻过去,想要探究吹笛人究竟是谁。


    怎会将这等简单的小曲都吹错呢!


    她顺着声音走,穿过山涧,拨开树丛,过了许久,走到了一处断崖边。


    崖边空旷,只得一棵扭曲枯槁的不知名树木,从树木的形态来看,应当是中了雷击成的这幅模样。有一紫衣青年背对着她,斜着身体倚靠在枯树上,从扶萤的角度,只能看见他露出的半截玉笛,与执笛的,冷白的手。


    她谨慎地停下了,没再前进。


    已经走到如此近的地方了,她对此人修为竟还全无感知,而这人也就这般继续演奏,对于身后来人也毫不在意。


    心中不安,面上也就下意识带出了些警惕。于是待男子回过头来时,所见的便是少女双目晶亮,停在几步之外直勾勾盯着他的样子。


    “你倒是面生,之前从未见过。”青年柔声道,没人看轻他如何动作,人已经到了扶萤身前,凑近她轻道,“你叫什么名字?”


    扶萤没动,任由那玉笛挑起了自己胸前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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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缕发丝:“宋楹。”


    “宋楹。宋楹。”那人将她名字念了几遍,似乎在思忖着什么,正巧此时有一只萤火虫飞过,他目光在那点幽绿上微微一停,续道,“是流萤之萤?”


    扶萤心说此人怎得和晏参商问同样的问题,又想,反正二人之后只怕也不会再见,自己的名字究竟为何也与之无关,索性懒得再多解释,只道:“是。”


    男子看她的目光有些奇异,顿了良久方道:“那我便唤你阿萤罢。”他说着,放过了扶萤的头发,像是很高兴。


    扶萤皱了下眉,为他话里的亲昵有些不适应,缓了下才硬起语气道:“阁下便是今夜于山中作乱之人?”说话间,手已经背到身后,握住了剑柄。


    “作乱?”男子重新直起身,走到崖边,负手看着脚下苍莽群山,语气冷寂,“这山中上下皆是道貌岸然之辈,我便是当真了解了他们,也只是为所谓修真界铲除一堆蛀虫罢了。作乱二字,可担待不起。”


    扶萤不得不承认他的“蛀虫”之言还挺合自己胃口的,但不免辩解几句:“即便不乏你所说的蛀虫,但总也有许多真正良善,一心向道之人。阁下将他们一概而论,未免有失偏颇。”


    “你竟不反驳‘道貌岸然’这一词,倒是第一个。”男子回头看她,挑了下眉,随即笑开来,狭长凤目眯起,很是愉快,“看来,你我果然有缘。”


    没等扶萤有所反应,他却又很快收起笑容,作悲戚状:“其实我在此处,是为缅怀一故人。”


    他以袖掩面,擦试了下并不存在的眼泪:“我不过有事离开些时日,回来竟已物是人非。我心感悲戚,这才雨夜吹笛,聊寄思念。”


    听到他前半句时,扶萤心道怎得自己前些日子梦到故人,昨日见到故人,今天又来一个缅怀故人的,这覆羽山风水是否有何问题,故人开会呢?


    待听完后半句,扶萤却又微微一愣。


    雨夜?


    她抬头看夜空。深蓝天空不染纤尘,月明星稀,分明是个晴夜,没有丝毫要落雨的迹象。


    扶萤狐疑地观察半晌,就要重新低下头时,一滴水滴在了她眉心,冰凉冰凉。


    几乎是瞬间,绵绵雨丝落下来,将她衣襟微微沾湿,


    “怎么?”男子重又笑了,“我说得不错罢。这雨说下就下,也真是不懂怜香惜玉。”


    他说着,手一伸,手中竟多出一柄油纸伞,又攥着伞柄,朝着扶萤抛过去。


    纸伞旋飞着飘来,扶萤下意识跃起抓住伞柄,落地时心中一动,忽地直直看向青年漆黑眼眸中。


    这是他以法力降下的雨!


    青年身形挺拔,负手站在微雨中,意态潇洒至极。他本就生得俊美,长眉斜飞入鬓,眼眸深邃,薄唇不语,尤带三分笑意。


    但扶萤此刻看着那张可称艳丽的面容,却觉那笑有些邪异了。


    能一念之间便令晴空降雨,且不惊动山中上下成百上千的修士……男人修为,可称近神。


    可偏偏此人说着“心感悲戚”,面上却也不见多少悲色,一时假作落泪,一时又展颜嬉笑,神情转换之快,比夏夜晴雨还要难测。


    扶萤又默了片刻:“便是为故人而来,也不应惊扰其他修者。他们有不少都是寒门子弟,来此不过是想寻一清静地。”


    出乎她意料的是,男子这次倒是从善如流,一点头应承下来:“既然阿萤如此说,那我离开便是。”


    说完,他身形一动,提步踏在崖外虚空中,如履平地。


    “且慢。”眼看青年真就转身便走,须臾间已经在数十丈外,扶萤提声叫住他,语气有些不豫,“你已知晓我的名字,我却不知道你的。”


    青年回头,他背对明晃晃月光,面容隐在幽暗中,只余周身雪亮轮廓。


    带笑的声音传来,却是轻描淡写:“你我不过萍水相逢,不必知晓我的名字。”


    扶萤还要再说什么,待追到崖边一看,千峰随雨暗,哪还有那人的影子?


    然人虽不见,笛声却依旧从不知何处的远方传来,先前曲中错处还是未改。扶萤摇摇头,心道自己本想提醒他错漏之处,但先前说起话来,竟全然忘了。又暗想这魔修真是古怪至极,也不知是哪路魔头,又有何目的。


    她自然不至于就信了对方那番故人之说,只道他频频来山中查探,定然有着更深远的计谋。


    男子走后不过片刻,雨停了。扶萤抖了抖油纸伞上雨珠,将之收起后放回了住处,只等若之后还能再见,再将伞还给他。


    此夜兵荒马乱,待到天明时,分散寻觅的众人才陆续回到璇玑阁处,只是除却洛呈找到了只犹带魔气的小纸鸢,其余人皆一无所获,枯荣真人气得又打骂了一众仙侍,但怒归怒,却拿那魔头毫无办法。


    “从今日起,覆羽山实行宵禁制度,入夜后除却巡逻弟子,任何人不可未经许可随意在山中行走!”枯荣真人冷笑,“我倒要看看,下一次你再露面,我还会不会失手!”


    “宵禁”二字一出,不少人难掩沮丧,可大掌院轻易不露面,他不在,山里最厉害的便是枯荣真人,其他夫子和学生都免不了要听他命令。


    扶萤神色平淡,仿佛事不关己,可心中到底对那紫衣青年的身份产生了好奇。


    能那般悄无声息操纵云雨,又令枯荣真人也吃瘪数次……当世又能有几人?


    下次再见面,她非得问出他名字不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