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第 5 章

作品:《重生后高岭之花放下身段把路走宽了

    女警小刘打开监房的门,对着严乐说:“有人来探视你。”


    严乐毫不意外,他只意外这个探视来得迟了——按照他妈的效率,很有可能是有别的事绊住了她。


    上辈子严乐和父母的关系一直不咸不淡,因为他爸严中维是个超级大富豪,浅水市最大的房地产集团的董事长,而他妈妈黎婉是红圈所的律所合伙人。


    而上辈子的严乐最讨厌别人叫他“富二代”。


    其实仔细想想就能明白他这人的矛盾之处——他明明有钱有权,可以躺着度过一生。但是他偏要自己出国读书,连学费都要自己打工挣。好不容易藤校法律系毕业回国,浅水市所有的红圈所都向他伸出橄榄枝,去哪里只是点个头的事。


    可这个头他偏就不点。


    他和高中同学陈明远合伙办了个律师事务所,正经律师只有两个,就是他和陈明远。


    坦率地来说,前几年他基本上没有收入,因为需要刑事律师的家属几乎掏不出什么钱来,只有陈明远偶尔能挣点律师费,但也是杯水车薪。


    起步阶段的花销都是陈明远自掏腰包出的,陈明远的爸爸倒是还算支持他的事业。但是严乐就只能提供劳动力了。


    其实,儿子要自立门户,做爸爸的怎么会不开心?虽然严乐要立的门户和自己的事业毫无联系,但年轻人有理想总是好的。


    严中维曾经提过要给他投资,让他安心做自己的事业,不用为资金发愁。就连最反对他的黎婉,看到儿子铁了心的要独立,后来也提出过可以给他介绍一些事少钱多的业务,既不影响主业,又可以拿些补贴,不至于真的毫无依靠。


    但是严乐统统拒绝了。


    一方面是出于他那点金贵的自尊心,不想让别人觉得自己是个靠父母的二代,陈明远说他的自尊心“比太阳底下的肥皂泡”还脆弱,但凡和他父母沾边的场合他绝不出现;


    而且,浅川市治安很好,平时其实并没有太多的刑事案件需要处理,很多时候,严乐会帮陈明远处理一些他来不及处理的小案件,特别是劳动仲裁类的案子。


    他发现被欠薪最多的,往往是工地上的那些工人。


    工地不比公司,往往是按照施工进度发放薪水,有时候甚至一年半载没有薪水,只发生活费也是常事。


    运气好的话,碰上负责的包工头,工人们能在年底或者项目结束后拿到自己那份工钱,运气不好的话,开发商或者包工头拿钱跑路,半年甚至一年的薪水就这么消失了。


    而且幸运的工人也不一定能领到足额的薪水——偷工减料是常态,有些包工头或者开发商还会巧立各种名目,扣掉一些薪水,让本来就不多的工资更加稀薄。


    这些最需要律师帮助的人,往往连起诉状三个字都不会写。


    他们住在工地的铁皮房里,在烈日下工作到月上柳梢,唯一的盼头就是年底结了钱回老家过年,给家人孩子买点好东西。


    这其中的弯弯绕绕,当时的严乐不敢也不愿去想清楚。他只是力所能及地帮助那些工人拿回自己的工资。


    其实他真的不知道症结在哪里吗?


    浅川市最大的房地产开发商就是他的爸爸。


    他不接受家里的资助,也有这一重意思。


    我不会拿你们压榨的血汗钱再去盘剥受害者。


    可现在的严乐不是以前那个不谙世事的严乐了。


    在他为了任永的案子四处奔波,求爷爷告奶奶地想让知道内情的人透露哪怕一点点线索时,没有人在意他的想法。


    他不再是个受人尊敬的律师,因为他放弃了自己的事业。他的父母也无法再庇护他了,他们伤心透顶,把家产留给了严乐的堂弟,移民去了加拿大。


    他成了一个无人在意的人,成了他曾经帮助的对象。


    那个时候,他才意识到,一个有能力帮助这些群体的人,会有多重要。


    一个有能力,有权力的人,只要存在,就远比一百个乃至一千个籍籍无名的“严律师”更有意义。


    这一世,他不会再在意那些虚名假衔,那些无病呻吟的愤世嫉俗的情绪。


    他要任风活着,而且要好好的活着。


    他要站在属于自己的位置上,让所有深陷泥潭不得解脱的人知道——有人在意,而且他有能力解决。


    他要成为严家的主人。


    黎婉年近六十,眉眼间岁月的痕迹像泥石流一样侵蚀着她的肌肤。她年轻时醉心于事业,年近四十才有了这一个独子,她又是雷厉风行的性格,教养严格,严乐小时候一直很怕她。


    上辈子,在知道严乐和一个男警察搞在一起后,黎婉只问了他一个问题:“那他的事业怎么办?”


    “我们偷偷谈。”严乐回答道。


    任永是警察,他不可能大张旗鼓地到处宣扬自己是个同性恋。


    他知道他让妈妈失望了。不是因为他放弃父亲的事业,也不是因为他跟随母亲在法律行业的脚步却不愿意和她并肩作战。


    他连光明正大地谈一场恋爱都做不到。


    黎婉性格刚强,她是书香门第出身,父亲在浅水市的政法系统很有地位,当初严中维还只是个装修公司的小老板,靠包工程赚点小钱,和黎婉完全不在一个世界。


    当年的黎婉和严乐一样,爱上了一个不该爱的人。


    黎婉不会允许自己成为为爱私奔的无知女孩,她需要一个依靠,一座不可撼动的山,可以支撑她做任何她想做的事,包括嫁给一个不被接受的男人。


    她把自己当成了那座山。她不动声色地结交父亲的好友,在自己的事业上节节高升,终于在她父亲退休那年,成为了浅川市最大红圈所的合伙人。


    严乐很像他的妈妈。不仅长得像,连性格也像。他选择从事法律行业,完全出于黎婉的耳濡目染——不当律师,他就只能去要饭了。


    可他和黎婉最大的不同,也是从他父亲身上继承到的为数不多的东西,就是他的自尊心。


    严中维爱黎婉,爱到不允许自己配不上她。


    黎婉愿意和他在一起,哪怕他一穷二白,兜里只有预支工程款的借条。黎婉愿意隐忍不发,把自己堆积成茁壮的山,但是他不允许黎婉嫁给这样的他。


    一石为山,二山成岭。


    饮冰十年,严中维和黎婉终成眷属。


    而严乐犯的最大的错误,就是他太清高,太年轻。觉得情比金坚,有情饮水饱。任永爱他,他爱任永,还有什么比这个更重要吗?


    当然有,比如一个光明正大的拥抱,一场精心布置的婚礼,或者只是亲朋好友间一个简单的点头认可。


    这些,他统统做不到。


    任永爱他,所以任永不会在意。任永最了解他了。


    他不会让自己的爱人为难。任永总是这样,永远模糊不清的笑,藏在心底的秘密和过往,他通通自己消化,不会透露给严乐半分。


    因为他知道说出来也只是徒增烦恼。严乐没办法解决。


    长久以来,严乐一直觉得自己和任永之间存在一道单向玻璃。任永似乎知道他所有的情绪,不满和焦虑。而他对任永一无所知。


    他从来没有过多地思考过这些问题,现在想来,也许任永那些多得数不过来的秘密和心事,藏在柳瑜巷里的过往,曾经在某个时刻向他展露过痕迹,而他并不在意。


    他这么想着,心里生出一股自虐般地疼痛与纠结来。


    女警把他带到探视间,黎婉背对着她,坐在那张无法移动的椅子上,背影显得跟干练利落,身上穿的是行动不便的礼服,是刚从某场宴会上匆匆赶来的。


    他被带到桌子对面,黎婉的神色宁静,看不出异样:“明天你就能离开。”


    没有任何问题,只是一句轻飘飘的陈述。


    严乐知道自己很快就能离开这里,“尤利娅”的监控完善,警察很快就能查清他根本没有杀人的条件。不可能一直关押他。


    黎婉只是让这个过程运作得更快,更具体,或许她把电话发给了某个正在焦头烂额的相关人士。总之,严乐明天就能离开。


    黎婉镇定自若,她不害怕自己的丈夫或者儿子出事,因为意外是必然的,就像黄河总会决堤,唯一能做的,就是不断地加高堤坝,高到不可能被淹没,高到伸手遮天。


    这样,在面对决堤的洪水时,她就可以问心无愧地说:我不能违背天意。


    “妈妈,我想回家。”他直视着黎婉的眼睛,他很久没有这样做过了。


    黎婉第一次显露出讶异的神情——在她被通知严乐因为涉嫌杀人被逮捕时,她都显得相当平静。


    “家一直在。”她说。


    “你能来接我吗?”


    “傻孩子。”黎婉笑了,眼睛眯成一条修长的线条,眼尾现出一点岁月的痕迹来:“我明天有事,让老吴来接你吧。”


    “爸爸在家吗?”


    “你晚上才能见到他。”黎婉似乎对丈夫有些头疼,皱了一下眉头:“你要见他?”


    “对。”严乐没有多说。黎婉觉得他沉默的神情像极了年轻的严中维,带着些倔强和迷茫,似乎永远都在人生的分岔路口。


    而面前的这个年轻人在刚刚下定了决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