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第 3 章

作品:《重生后高岭之花放下身段把路走宽了

    任风下了电梯,出门往东走。


    他的家在香湖区城中村的巷子里的一个小铺面,离这栋看起来很体面的写字楼有七八公里。他决定步行回去。


    随后把那些在巷尾打印店用廉价A4纸打印的文件扔进垃圾箱,他竟然有种诡异的轻松感——其实这个结局并不难猜到。严律师青年才俊,找他的案子多得数不过来,怎么会有闲心关心这种小案子?


    可是心里总是有些难过的,就像下雨。雨总是要下,这不代表着猫淋湿以后不会伤心。


    走出去大概五百米,一辆黑色的奥迪追上了他的脚步,用不快不慢的速度跟在他的旁边,车窗摇了下来,是一张熟悉的脸。


    “小孩!”严乐出声叫住他的脚步,潇洒地一个急刹,停在路边,常年不见阳光让他的皮肤白得亮眼,放在方向盘上的手腕尤其白,袖口处若隐若现一只表盘翠绿的腕表,即使任风没见过,他也知道,这块表的价值远超他心一横拿出的那一百万。


    他的眼神暗淡下来——自己怎么会觉得能用钱打动严乐?


    严乐却是一副想开了的样子,表情很轻松:“你怎么不坐地铁?这里到你家还有好远,上来吧,我送你回去。”


    “你怎么知道我家在哪里?”任风很警惕地问。


    “这里写着呢。”严乐从副驾驶的位置上拿出那份卷宗朝他摇了摇:“我可是浅川活地图——快上来吧,外面太热了。”


    时值夏日,一年中最热的时候,太阳像熔炉一样悬在空中。只他摇下车窗的这一会儿工夫,热浪就已经卷进车里,让严乐额角出了一层薄汗。晶亮得像一层漂亮的糖壳。


    也不知道这小孩怎么想的,竟然要走路回去。


    任风摇了摇头:“感谢你的好意,严律师,你能见我,我已经很高兴了。”


    严乐拧起眉毛,心道这小子还真是一如既往地倔。


    “你的案子,我接了。我也不收你的钱。”严乐说:“唯一的要求是你得听我的,不能乱来。”


    “严律师,其实你不用……”


    “我说,我接了。”他的语气更重了一些,带着不可反驳的意味:“而且,我要送你回去。”


    他干脆把车停在路边,开门下车,解开衣袖的口子把袖口挽上,露出结实白皙的手臂,意思很明显:你不上来,我就和你一起走。


    任风几乎就要投降了。他无奈地说:"我衣服太脏了,不方便上你的车。


    说完,他还展示了一下自己衣服上蹭到的污渍和油漆,试图打消严乐的念头。


    然后严乐毫不在意地把手往他衣服上一蹭,非常顺手地摸了一把他的腰背——摸完才发现自己有点过于自来熟了。又尴尬地往自己雪白的衬衫上蹭了蹭,上面立时出现了明显的黑迹。


    还是年轻人身体好啊。他在心中感叹着。腰真细。


    任风听不到他内心的心猿意马,因为他心里有比严乐更龌龊的想法。


    二十出头的年轻人脑子里除了那事儿就是那事儿,他本来就很喜欢严乐,虽然严乐不知道。三伏天,严乐从冷气十足的办公室里出来,手掌温度很低,透过薄薄的作训服也能感受到那只手的微凉,被抚摸过的那一片肌肤几乎是霎时麻了起来,沿着四肢百骸传到了他的全身。


    他起反应了。


    他脸色一瞬间通红起来,像被太阳晒伤的土生白人,红得娇艳欲滴。严乐还坏心眼地调戏他:“怎么脸红得跟苹果一样,比小姑娘都不禁晒。”


    太可耻了。


    任风坐在严乐的车后座上,谨慎地夹紧双腿,不留任何痕迹。


    自己竟然被摸了一把就……


    他有些愤愤地看向始作俑者:严乐正专注地开着车,后视镜只能看见他的眉眼。任长风发现他总是习惯性地微微眯着眼睛,让原本线条还算硬朗的眼型看起来狭长了些,配上他纤细的眉毛,比他在学校见过的最漂亮的女孩还要漂亮。


    任风觉得这样盯着他看只会火上浇油,对自己平复心情毫无益处,于是只好低头看着地面,眼观鼻鼻观心地假寐去了。


    还好七八公里的路程,开车二十分钟也就到了。严乐把车停在巷口,跟在任风后面一起往巷子里走。


    巷子并不狭窄,开车是绰绰有余的,路边停着不少各式餐车或者手推车,太阳下山以后想必会有很多小摊贩做营生。靠近街边的楼房大多把一楼当做门脸,做些卖蔬菜水果或者副食品的生意。时值下午,已经不算早了,按说这些勤劳的店主早该看门迎客,而这些店铺竟然全都大门紧闭,很不寻常。


    任风的家就在接近巷尾的那栋老式民房。一眼看去就知道是那种“上居下售”的模式,一楼开店二楼住人。只不过本该开业的门脸现在卷帘门紧闭,透着死气,掉色的军绿色卷闸门上不知道那个熊孩子用红色油漆喷上了三个大字:


    “滚出去!”


    如此鲜明而直白的恶意。让严乐一阵心惊。


    更让他难过的是,门上还有不少其他的、断断续续的各种涂鸦,主人似乎也认真地清理过,连上面本来有的油漆都被剥掉重新粉刷了一遍,现在他们看见的三个大字,墨迹未干,显然是趁任长飞出门以后才涂鸦上的。


    任风却像是习惯了似的,既没有生气也没有难过。只是蹲下身把挂在脖子上的钥匙扯出来开了锁,摇着把手把门拉起来,把那三个包含恶意的字迹收进门里。转身邀请严乐和他一起进去。


    他会往心里去吗?严乐想。大概率是会的。


    他在任风这个年纪的时候,对个人的荣辱得失看得比天还要重——有个讨厌的富二代同学骂他“娘炮”,他找到人家的家里把他的门牙打掉了,差点被扭送到派出所。


    任风这么倔强的人,他的那些敏感的少年心事,又要往哪里放呢。


    他们没有在一楼过久的停留,而是直接上了二楼。楼梯狭窄,没有窗户,需要小心脚下随时会出现的装满杂物的工具箱和货物。严乐跟着任风一步一个脚印,像是在朝圣。


    任风也在朝圣,长路漫漫,不可阻挡,他的圣人就在身后。


    二楼的面积比一楼更大些,这也是很多民房在建设时的特点——宅基地不够大,盖房的时候就会拼命在层高和二层面积上做文章,以求得到更大的空间。


    他们先去了左边的主卧,卧室门虚掩着,里面有浓重的消毒水和药水的味道。靠小巷内的墙上有一扇小小的窗户,关得不严,留了条缝通风,风吹幔动,雪白的蚊帐在微风中飘着,给死气沉沉的室内带来唯一的动。


    严乐也知道了这家小店没有开门的真正原因:任风的父亲两脚打着石膏,躺在床上,两眼望着天花板,只在儿子进来的时候才稍微转了转眼睛。随后又是一言不发的沉默。


    任风似乎也习惯了父亲的沉默,他走到床边,拿起两个靠枕把父亲的腿垫高,增加血液循环,又检查了他的床铺,然后才和父亲介绍客人:“爸爸,这是我的……朋友,他是个很厉害的律师,可以帮我们。”


    躺在床上的老头眼睛朝他的方向挪动了一下,严乐立即上前和他握手,不出意外地被老头拒绝了——然后任风不动神色地握了握他的手,就当打了招呼了。


    “严律师,这是我爸。”


    “这小子给了你多少钱?”任理——也就是任风的爸爸,不客气地朝他开炮:“先说明,不管他承诺了多少,我一分钱都不会给你。”


    任风有些紧张地看向严乐,生怕他转身就走。


    他知道严乐是个很骄傲的人,特别对最自己的专业水平,不自信的人做不了这行,这是严乐的原话。


    严乐上辈子并没有见过任永的父亲。按照任永的说法,他的父亲正是在今年去世的。他还记得任永用怀念的语气提起那个老头,说他“脾气很坏,但是心底挺好的,他多半不会很喜欢你。”


    现在看来,这个评价倒是非常合适。


    严乐彬彬有礼,没有被任理的蛮不讲理吓住。直截了当地说:“一百万。”


    任理和任风俱是一愣,都没想到他会就这样把话说出来。


    “你儿子答应我,只要我接下这个案子,无论输赢,他都会给我一百万。”


    任理被他气得吹胡子瞪眼:“他哪来的一百万!”


    “那就不是你和我需要考虑的问题了。”严乐说:“他是个成年人了,做出的承诺自然会兑现。”


    严乐从床边拖了把椅子坐下,变戏法似地摸出一支笔和一个本子,露出了无良律师特有的客户至上的笑容:“为了让一百万花得更值一点,请把你要提供的任何和案子有关的信息都告诉我,不要漏掉任何细节。”


    事实证明严乐的确是个不错的律师——尽管任理很不想承认这一点,但是严乐总是能根据他的只言片语精准地抓住他不想说或者是根本没注意到的那些细节。


    严乐就着窗外的阳光和微风和任理斗智斗勇了一下午,终于以讲代看,理清了这桩案子的脉络。


    任理的祖父在近百年之前,盖起了这栋房子,当时这里还是荒郊野岭,连猫狗都少,更别说人了。所以他的祖父到死也没有为这座房子办理过任何手续,就这么住着。


    直到改革开放后,浅川市被划成了直辖市,负责对外贸易,繁荣程度大大增加,人口像水一样涌进这座小城,城市面积不断扩张,最终把这栋小房子裹挟进了城市的范围,成了柳瑜巷的一份子。


    城市发展如火如荼,街边的房屋更替比乐高城市还迅速,柳瑜巷作为城中村的老客户,一直默默地在城市里存在着。


    直到政府终于有精力腾出手来处理城市建设问题,已经是世纪后的事了。


    这时候,人们才发现,柳瑜巷这个地方的产权划分,有点太复杂了。


    由于建设全靠农民自发,柳瑜巷的建筑纷繁复杂,常有一对或者三四个兄弟共建一栋楼分层住,或者一个人调换邻居的宅基地将本不属于同一建筑的楼房强行改建的情况,再加上经济发展人口流动,整个柳瑜巷的建筑产权就像一本世界上最蠢的会计做的烂账,根本没法理清。


    这当然也不是什么大问题,有房子就总有人在住,没人住就空着,谁也不在乎这些破旧的楼房究竟是谁的,随着工厂渐渐迁出城区,连打工的人都不再租住在这里。人口锐减,房租不出去,就更加没人在乎楼是谁的了。


    直到那个象征着财富与繁荣的大红色“拆”,第一次出现在巷口李姐水果店的门脸上。


    柳瑜巷要拆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