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0章 出现幻觉

作品:《依萍独自去了西渡桥之后

    眼角的那滴泪终于落了,取而代之的是一抹绯红,与脸颊交相呼应,晕染出一片桃林。


    桃林里春情妖娆,枝桠交错。花瓣层层叠叠,香气扑鼻。


    有的含苞待放,有的傲立枝头。


    阳光洒下来,投下斑驳的光影。月光洒下来,又多了几分清冷。


    可是,热情也好,清冷也好。都经不起春风的撩拨,随风飘落。


    零落成泥碾作尘,只有香如故。


    她的手掌也不再紧握,变得虚弱,摊在一边。


    恍惚间,屏风上的画活了。


    是那幅《鱼游春水》,听展昀说是明代的画作。


    虽然不知道是哪个画家,但画功精良,栩栩如生。


    依萍恐惧又惊慌,是出现幻觉了吗?


    她睁大眼睛,想看清楚一些。


    更可怕的事发生了,上面的《山歌》开始随着波纹变得不甚清晰:


    【结识私情像鲤鱼,鲤鱼钻到水里去。


    郎啊,你好像鲤鱼吞却钓,霎时欢喜霎时疑。】


    天呐!


    原来世间真有神笔马良这样的神迹,可以把‘死物’画‘活’。


    这样一比较,自己明显可怜多了。最起码画中物还能自由自在地嬉戏,哪像自己——


    只剩一口被堵在嘴里的气。


    依萍已经没有能力思考,为什么自己一直会和那口空气做斗争。


    更让她感到难堪的是两人如比赛般的粗喘和那情难自已的悸动。


    无意中,她扫到四仰八叉的桌子,它和自己一样可怜。


    出于弱者帮助弱者的同盟心里,细弱的手臂伸过去握住桌子腿,想要借助这微薄的力量逃走。


    这个想法天真到可爱。


    还没握稳,一股旋风又大力地把她卷了过去。


    可怜人变得更加可怜了。


    但在展昀眼里,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


    这是什么裉节?战争才发起,就想当逃兵?


    她心里到底有没有尊重敌方?


    她到底有没有认真对待战争?


    她以为准备一扬战役容易吗?


    ……


    该打!


    不对!


    该杀!


    大杀四方的将军准备发起最后的冲锋:一直穿云箭,千军万马来相见。


    傍晚的余晖照进来,打在鱼尾上。


    展昀:……


    双人交响乐终于停了。


    好静好静,静得人脸红心跳。


    展昀的脸紧紧摩挲着依萍的脸,一如其他部位。


    他的目光放任又霸道,上下巡寻。


    依萍僵硬地动了动,转头看了看自己‘同盟者’,脸又烧了起来。


    因为自己刚才也没比它强到哪去。


    她侧躺着,不愿意和‘敌人’面对面。


    即使她是个战俘,也应该被善待,他有违战争规则。


    展昀的手一下下摩挲着依萍,无声的道歉。


    当然,他自己认为这是道歉。


    依萍认为他这是给自己加餐。


    “刚才我进来的时候看到你的背影,知道我在想什么吗?”


    依萍不语,她又不是神仙,怎么会知道。


    展昀的唇紧贴着依萍的耳朵,说话带着一股热气:


    “有情芍药含春泪,无力海棠卧晓枝。”


    依萍的心抖了一下。


    他不疾不徐,声音微哑。口中吐出的每个字都像在舌尖上滚了一圈,喂到她的耳中。


    依萍不想再当战俘了,说道:


    “你又开始胡说了。”


    展昀笑了笑,掰过她的脸,强迫她与自己对视,问道:


    “难道现在不是这样吗?”


    依萍穿的是第一次去舞会的旗袍,后背是整片的海棠绣。那海棠花枝蔓延在纤细的腰部,像条鱼尾将她缠得死死的。


    展昀进来的瞬间心已经动了。当时,它就想,这么美的海棠花,不知道变成花瓣会怎么样!


    早上醒来的时候,他还不清不楚的。述衡的死以一种另类的方式打击了自己。


    他突然对信仰、道路、生命都产生了怀疑。


    虽然,他也在提醒自己,这是暂时的,但那种阴霾让人无法正常生活。


    依萍的出现让他好过了一些,但他并没有完全清醒。


    是那声枪响彻底惊醒了他。


    那人是个商人,这次日本派代表过来就是他作为中间人联系的。朱既庐不想跟日本人有交集,也不得不应酬。


    所以,他叫了自己过去。


    他知道自己一直和日本人有来往。


    被杀的人当时就站在自己身侧,子弹从眉骨进入,后脑射出。


    血液喷射在地上,像画画时的洒墨。只是颜色是红的。


    几乎所有人都闪避不及,关键时刻,那名学生的手枪卡弹了,并没连续射击,否则那名日本代表必死无疑。


    只是这瞬息的功夫就够他们躲藏了。


    展昀躲在罗马柱后,望着不远处倒在地上的尸体,头脑前所未有的清明。


    这种乱世,想要死亡好容易。


    想要活着,好难。


    他不能自暴自弃的,述衡的死是要他继续走完未走的道路。


    自己现在这样算什么?


    怎么对得起死去的兄弟。


    他要继续生活,继续奋斗。


    他的内心突然充盈起一股力量和热情。他突然好想看看之前定的婚纱。


    对,那是求婚当天,他定的婚纱。


    婚纱店的人问谁是他的新娘,他只是笑了笑,还是不说的好。


    婚纱快做完了,他兴冲冲地跑去陆宅,尔豪却说依萍早就跑出去了。


    他不知所以然,先去音乐班,又去育儿所。


    结果,都没有。


    他有些紧张了,打算回来多派些人出去找。


    没想到,众里寻她千百度,蓦然回首,那人正在灯火阑珊处。


    俏生生的背影,红彤彤的鼻尖,水汪汪的眼睛,颤巍巍的嘴唇……


    显然,她看起来更激动。


    跑过来,问东问西,摸上摸下。


    此时,他真觉得依萍有些‘冲动’,自己又不是柳下惠,坐怀不乱。她倒是挺大大方方的,翻自己衣服,解自己扣子。


    在他眼里,这就是敌方蓄意挑衅,想要挑起战争。


    自己呢?


    当然是应战。


    不过,实话实说,他很高兴对方的‘挑衅’。即便她战败了,也虽败犹荣。


    展昀深吸一口气,满足地喟叹。


    他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完整,生命中被隐藏的部分终于找到了归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