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6章 短命桌子

作品:《依萍独自去了西渡桥之后

    军旅倥偬,久疏家书,每至夜深,辄念你与孩子近况。


    你信中提及所愁之事,慈母之情,我岂能不知?但此事关系砚鸣终身,故修书一封。


    古语:不痴不聋,不做家翁。


    身为人父人母,自然舐犊情深。可子女成年,有其自主意志,也不尽然坏事。现在,各地多主"自由婚配",若强以父母之命相压,恐无益,反伤亲情。


    我自知你觉女方家世寒微,且年龄相长。然而当年我负笈求学时,也是布衣藿食,且长你八岁。若非岳丈不弃,我如何与你举案齐眉。


    将心比心,我们是否应效岳丈之豁达?


    我们俞家一向清白,看重个人品格。


    我常想:真望族,不在攀附权贵,而在门风仁厚。


    如对方无行差踏错行为,也并非不可接受。


    况且,砚鸣近期学业进益,又积极关心国事,闻之甚慰。


    他虽有长进,但心性易骄,若骤闻褒扬,或生懈怠。故定要向其隐瞒我真意,暗中察其勤惰,稍加激励即可。


    战事未靖,归期难卜。家中诸事,全赖你操持。我虽不言,实深念之。


    今附汇洋五十元,为你添置衣裳。


    行军艰难,不便多言。


    夫济苍字


    看完信,俞砚鸣心中五味杂陈。他父亲一向这样,不对他有什么好颜色。


    怪不得母亲改了主意,原来是父亲的‘圣旨’到了。


    这是俞砚鸣给父亲的信取得称号。


    无论以前还是现在,只要是父亲说的话,母亲就没有反对的。而母亲拿主意的事,父亲很少说话。


    两人都拿彼此的意见当‘圣旨’。


    俞砚鸣把信装好,恢复原位,打算按照父亲的意思来。


    不就是装嘛,以后他也装。


    因为父母通融,俞砚鸣连着几天嘴角都带着笑意,连开会时的脾气都变好了很多。


    梁毓松看着明显不对劲的同学,问道:


    “最近春风得意啊。”


    “那是自然。”


    俞砚鸣得意的眉毛都在跳舞。


    “最近我们动员同学动员的很有效,我想在学校成立一个组织的条件已经成熟了。”


    俞砚鸣停下思索,点点头。


    随着战扬上的消息传来,同学们对目前的局势感受越发深切了。


    “那么以你的意见成立一个什么组织呢?”


    梁毓松定定地看着俞砚鸣,说道:“新世会!”


    梁毓松和俞砚鸣详细地说了关于新世会的情况。


    俞砚鸣没有接触过会里的人,但他足够信任梁毓松,对于这类进步性质的组织也很向往。


    “听起来这个方先生很厉害啊。”


    只要一说到方先生,梁毓松的眼睛就得锃亮。


    “不止。他不是一个尚武的人,但他对整个局势的预判很深刻。”


    “目前的局势,没有人看好中国。不过,方先生说,敌强可使其弱,我弱可转为强。”


    “从日本人的表现来看,方先生说的话正在实现。你看台儿庄就知道,日本人并非不可战胜。”


    梁毓松又谈到目前战扬上的局势,国军的动态,口若悬河,滔滔不绝。


    不知不觉,两人从正午谈到了天黑。


    俞砚鸣出神地听着,他的眼睛越来越亮,头脑也越来越清晰。胸腔有一股燃烧的火焰,正欲喷薄而出。


    “毓松,你可不可以把我引荐给方先生?”


    展昀坐在车里,打开刚到手的信息,长出一口气。


    【麻雀,亡】


    他头痛地揉着眉头,战友地死亡让他心如刀绞。


    这些人有的被折磨而死,有的被当扬击毙,有的是自杀。死法不尽相同,但都悄无声息,甚至没有一个属于自己的名字。


    展昀用力地按着眼睛,不让眼泪流出。


    接下来的工作,也让他有些迷茫。他们的窟窿越来越大了。


    郑老板说,这边失去的,就要在那边拿回来。


    更何况目前的形势如此不利,更要抓紧培养自己的情报人员。


    但人选一定要比之前更加严格。


    因为郑老板的这项指令,钟述衡更忙了。


    一连多日,都是白天上课,晚上动员。但因为麻雀的死,他暂时没有同意新会员加入。


    好不容易忙过这阵,终于松了口气。


    现在,就等郑老板下一步指令。


    宋媛清拍打着伏在上方使着蛮力地钟述衡,这人又开始‘发疯’了。


    刚刚自己和他说话的时候只不过说了一下袁行屹来信的事,他整个人突然严肃起来。


    原本她是想诉苦的,现在全被堵死了。


    这人也是怪,以前那么刺激都无动于衷,现在只要一提‘袁行屹’三个字,比任何药都猛烈。


    宋媛清一边把着桌子,一边又扶着他的肩膀,心慌地不得了。


    现在,她可明白什么叫千锤万凿出深山了。


    这种强度的工作,生生要她一个弱女子来承受。


    即使,她含着泪,咬着牙,捂着嘴,擎着腰挺住了,也有那不配合的桌子。


    哗啦——


    桌子散了!


    原本,这桌子的一条腿便有些短,已经是‘凑合’用了。


    谁又能想到,一个物件,也能体会生命不可承受之重。


    唯一幸运的是,在桌子彻底坍塌之前,钟述衡把宋媛清捞进了怀里。


    两人目瞪口呆地看着桌子的尸体,一时之间不知作何反应。


    宋媛清心有余悸,毕竟她刚才躺在上面。


    “先把桌子收拾了吧?”


    她衣衫不整,发丝凌乱,钟述衡看着她,缓缓吐出两个字:


    “不急。”


    说着又来拽宋媛清。


    咚咚!当当当!


    敲门声。


    两人对视,内心狂跳起来。


    完了!


    真的完了!


    两人触电一样的弯腰——想扶起那扶不起的桌子。


    咚咚!当当当!


    咚咚!当当当!


    ......


    敲门声像催命一样响个没完,这让两人更慌乱了。


    手忙脚乱地‘恢复原样’之后,钟述衡才去开门。


    展昀憋屈地站在门外,要不是内心念了一百遍稳住,他早就扯开嗓子喊了。


    最近,日本人有了新动向,有意向向华中进发,他是来通知钟述衡的。


    门开了,钟述衡破天荒地冲他露出了一丝微笑。


    展昀的瞳孔几乎聚成了一根针。


    要说他这没有鬼,那才是真有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