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7章 家中告急

作品:《依萍独自去了西渡桥之后

    钟述衡跟进来,眼睛四处张望,却没发现宋媛清的踪迹。


    她一定是自己躲起来了。


    展昀狐疑地回头:“只有你自己?”


    钟述衡不是不会撒谎,只是他不屑撒谎,但这个情况也由不得他。


    他轻微点头。


    “那为什么开门这么慢?”


    钟述衡回答:


    “刚刚睡了。”


    想了想又补充:


    “太耗费精力了。”


    展昀锐利的目光由上到下,再由下到上的扫视几周。钟述衡还是那么气定神闲的。


    可能真是自己多疑了吧,展昀想。


    刚想就近坐下,钟述衡便出声:


    “去书房吧。”


    两人在书房研究了半晌日本人的动向,才走出来。


    展昀走在前面,突然想起,从西边传来的一份文件。


    “这是延安传过来的,刚在报上发表,对于你动员......”


    他边说着边靠在桌子边找东西——


    哗啦——


    钟述衡无奈地闭上眼睛。


    刚才他想阻止,但已经来不及了。


    展昀呆愣愣地看着瘫下去的桌子,手还是本能地递过那份文件,并说完了剩下的话:


    “......学生和工人有用。”


    “桌子有些旧了。”


    钟述衡很多余地解释一句。


    展昀倒是知道这张桌子老旧,也知道它一瘸一拐的,没想到最后死在自己手里。


    世事难料!


    出了门展昀还回头回脑的,怪,真的怪。


    走了不出十步,他猛回头,怎么忘了闷葫芦一肚子拐。


    一直到他返回工厂的时候,他还在不断反思自己实在太大意了,这对革命工作来说是很致命的。


    看展昀回来,下面人眼泪都要出来了。


    “展先生!”


    “天津来了紧急电报。”


    展昀三步并作两步跑了进去。气还没喘匀,展开电报:


    【父病危,速归】


    电报是上午到的,薄薄一张纸,比烙铁还烫手。


    他耳朵嗡嗡作响,胸腔那颗狂跳的心一下一下,蹦得生疼。


    展昀坐了最近一班火车回去,行李是胡乱塞的,衬衫的领子还皱巴巴地卷在箱角。火车站人群熙攘,小贩叫卖声、孩童哭闹声、列车员哨声,全都搅在一起,却进不了他的耳朵。


    终于挤上车,他紧贴着车窗。窗外景色飞速倒退,全都模糊成一片灰影。


    心里有无数个猜想。


    前一阵子发电报还好好的,怎么突然就病危了?


    车每停一站,他的心就往下沉一分。


    一定要等他!


    展昀一路风尘赶到家门口的时候,一切都晚了。


    门口已经挂上了白布。


    红灯笼被换下,挂上了白灯笼。门廊上,大门上……全都盖上了白布。


    下人一身孝服,哭天喊地迎了出来。


    “少爷,你快去看看吧。”


    从大门到内厅,不是很远的路程,展昀却觉得走了好久好久。


    院子里,漫天的白布,里面的人正撕心裂肺的哭丧。


    下人着急忙慌地给展昀披上了孝布,腰上也系了一条。


    厅里几个姐姐都在,却不见展夫人。


    “我妈呢?”


    “内间儿呢。”


    展昀在里间找到了展夫人,她穿着素服,正坐在那发呆。


    屋子里有些净,外面哭丧的声音也听不真切。


    展昀看过去,她的鬓角添了很多白发,人老了十岁都不止。


    展昀双腿一软,跪了下去。


    “妈!”


    展夫人呆滞了一下,转过头,看到跪在那的展昀。


    她没寒暄,也没大哭,却像拉家常一样与他说话:


    “我说我去看看你爸爸,姑娘们不叫去。”


    “非说我受不了。”


    展夫人摇摇头,继续说:


    “我跟他过一辈子了,十六岁就跟他在一块。”


    “你说句公平话,他就这么走了,我是不是应该看一眼?”


    从展夫人开口的一瞬间,展昀已经泪流满面了。


    他知道父母感情深厚,展夫人受到的打击不可想象。


    “你爸呀,就爱瞎操心,临走前还惦记这个担心那个。要我看,你们一个个的成家立业了,都能活好自个儿。”


    “我可不担心,你们呐,肯定比我们有出息。”


    展夫人敲了敲面前的盒子:“你爸说,闺女们都嫁出去了,也算有个着落。就剩你,连个媳妇也没讨。这里面是单留给你娶媳妇的。”


    展昀接过盒子,里面除了金条还有一堆的珠宝首饰。


    展昀看向展夫人。


    展夫人解释:


    “这首饰是我的,你爸准备的东西挺实在,但讨老婆也得花点心思才行。”


    “你爸活着的时候有话,我得交待给你。”


    “他说,你做的事就是不说,他也知道个八九。我们虽不是你生父生母,好歹养你一扬,不求你回报,但你必须答应我们,保护好自个儿。”


    展昀震动了,他一直以为自己做的事很保密,没想到父亲早就有所察觉。


    怪不得他看自己的时候总是若有所思,自己去上海之前他又欲言又止。


    原来如此。


    想起这么多年,两个老人对自己视如己出,展昀泪如雨下。


    只是,外面还有很多事要张罗,展昀得去前面守着。


    展夫人跟着展昀出来,大家想拦,都被展夫人喝退了。


    “看一眼我就回屋,谁也别拦我。”


    停在棺木前,展夫人呆愣愣地,隔了一会伸出手握了握。


    躺着的人已经冰凉,不复温暖。


    “握这一下,这辈子就过了,咱俩就算道过别了。”


    大家围在一旁,哭得情难自制,但都不敢出声。压抑裹挟着悲伤弥漫在屋子里。


    展夫人说到做到,看完就回去了。


    大家此时才哀嚎出声,几个姐妹互相搀扶着,捶胸顿足,她们也刚从婆家赶过来不久。


    哭够了,大家才有空聊聊近况。


    “这次回来还走吗?”


    展昀点了点头。


    “在外面不容易吧?要是那边不好,就回天津吧,多少还有亲戚朋友照应着。”


    大家悲伤中又带着亲切,一个个眼眶通红的。


    没等大伙聊怎么着,下人又连滚带爬地进来了。


    “少爷,小姐,快进去看看吧,夫人不好了。”


    等他们跑进去的时候,展夫人咽气了。


    手边只留着一张财产分配的单子。


    大家震惊在原地,不言不语。


    零星地抽泣声响起,又像潮水一样起起伏伏。最终,哭声爆发,如决堤的洪水,淹没了屋子。